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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城
凡界西南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城里,东边有个菜市口一条街走到头,十字路口正对面一间店面不大的铺子,招牌板简单写着“何氏家常面”。
大门口立着个汉子,肩上搭着擦桌布,布衣着身,头发短成寸,即便天气临春,汉子额上也冒着热汗,看起来身子很硬朗。
汉子紧拧着眉,眉间的褶皱好像能夹死一只蚊子。
忽然像是看到什么人,汉子举高了手朝菜市口街招,和他对视的一名姜黄布衣女子,和手挂竹篮步伐稳健的青衣女子自远处走近了。
汉子“嫌弃”地上前扯过两人手中蔬菜瓜果篮,“买个大白菜买这么久,这些都什么玩意。苹果、梨、枣。我说你们是去赶集玩了吧。”
姜黄布衣女子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目光放在身边青衣人身上,小声对汉子道:“抱歉,是我要买这些的,耽搁了时辰,到了白菜摊,已经被买光了,我们又去了西市口买的白菜。”
汉子一手挂着两个菜篮,一手空着在篮子里翻翻找找,抓起两根莴笋,放下。抓起一把小葱,放下。抓起几颗蒜,大致数了下。觉得差不多,汉子不再说什么,调头就往里走。
剩下在店外的两人一个无甚表情,一个神情微妙,也跟着前者走进面馆。
面馆里头只有两个大桌,十个凳子,汉子将蔬菜放到了后厨,出来后见两人在桌边无所事事,不耐道:“闲的没事干就来剥蒜削菜,准备饭点要用的食材,都扔给我一个人干是吧?”
于是两人跟着到了后厨,汉子转头去切菜板上的肉,“乒乒乓乓”切了几下,他忽地扭头看身后的两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汉子的眉头又拧成锁。
站在桌边的二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也不说话,却又似在交流。
何东思及二人来时那日。
她们一个伤重气短,一个扛着人刚到他家门口便一口血涌出,昏昏撑地。
他那时觉得古怪,把两人扶进门,给二人渡灵气疗伤时探到姜黄布衣女子的脉搏气息虚无缥缈,不似凡间人,问了另一个,另一个又闭口不谈。
总之这两人是在他家里住下了,伤养了一个月,他便叫着二人来他面馆打下手,天底下没有白食吃不是?
可也不晓得这两个人对下厨一点也不在行,简直笨得可以,什么都要他教,调味料把控不来,连味觉也跟常人不同,好赖都尝不出香味。
好比这身板瘦一些的那个,第一次切菜把他菜板切成了两半,差点柜台都劈了。个头高点那个,买菜不知价钱,他给了三日菜钱的碎银,结果这女子去菜市走一圈,回来只买了一日用的食材,让那些老滑头狠狠宰了一笔。
总之眼下不满,何东打断二人眼波交流:“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眼不干活。拿着刀削面啊,你、削菜啊。”
“砰砰砰——!”
何东回身,拿着菜刀继续在菜板剁肉。
完整的几斤猪肉被汉子切成肉沫,抓上旁边篮子里的小葱,几下切成小段,抓起放进铁盆中与肉沫混一起。
抓拌混匀,要拿食盐,左右没见着,他转身要去柜台拿。
蓦地滞住脚步,何东视线定格在红木桌板一段一段的绿色莴笋砖上。
他直接冲到二人身侧,一手抓莴笋,呵斥一声:“你削的什么?切这么厚的扔去建房子吗?煮得熟嘛?给你你吃不吃?”
姜黄布衣女子耷拉下头,无声地退了退,退到另名青衣布衣人身侧,表情尴尬:“抱歉啊……我会努力进步的。”
何东蹬着眼,看着卖相不怎么样的面片和莴笋片想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
末了“啧”道。
“算了算了!你们两个出去等着有客人来招呼,现在就出去!别让我看着心烦。”
二人离了后厨,坐在离面馆大门最近的位置方便观察人流,也就是这时候,姜黄布衣女子才苦恼地努努嘴,手指缠上身边人的衣袖,小声道:“阿云,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能不能换个地方?”
李婉桐第十次问出这个问题。
江云织微微抿唇,掀了掀眼帘,眸下灰瞳定定。
不用说也知道,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李婉桐弯下腰,懊恼地道:“不能用法术,还要被骂,好委屈哦。”
她侧过脸:“我们一直在这里,还要待多久?”
江云织说:“等风头先过。”
李婉桐哼哼唧唧,身子朝一边桌子倒去,“那还要好久好久呢。”
李婉桐是曾经的天妃,因触犯天律被降罪诛灭,阴差阳错被她劫走,即便等待李婉桐的是必死结果,天宫也不会选择得过且过饶恕罪臣,无论怎样天宫一定是要捉李婉桐回天宫处置的,如此她们绝不能暴露自己身处何方。
何东这里二人没有用真容面对,也是打算在合适的时机才将事情托出,在危险度过前,必须慎之又慎。
郁闷不多时,李婉桐直起身,嗓音温温柔柔:“对了阿云,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位何东究竟是何人呢?”
江云织望着街道人流,张了张口,想想道:“一千余年前,一次我奉命下界除妖,偶然间碰见了。”
李婉桐点点头,听得专注。
“为了采摘妖兽栖息地的药草,他修为不足被妖兽所伤,撞断了颈骨,我帮他疗伤,他请我到家中做客。”
“就这么结识了。”李婉桐惊讶:“你怎么会答应呢?”
江云织长睫眨了眨,声音平淡:“他道他家中幼弟病重,药草能治愈希望渺茫,他希望我能一并救了。”
李婉桐目露了然:“那后来呢?你们怎么会这么熟?”
江云织沉默下来,此事说来话长。
思及从前,江云织的脸色似乎心事重重。
李婉桐搭上她的手,转移话头:“阿云,不想说便不说罢,等你想说那日再告诉我。”
李婉桐向来是妥帖的,她不说,她便不问,一辈子不知道也没什么。
江云织眼底温和,轻声应:“好。”
李婉桐莞尔,随后又有些忧心:“三月前你带着我从芳菲殿脱困,已耗空你的修为。如今斩念沉睡,我总怕万一出什么意外,以我之力无法保护你。”
江云织唇角微笑淡下来。这问题她也忧思过,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有能快速恢复法力之法,更何况她体内禁制层层,还得靠她恢复修为后自行冲破。
“说到你的修为……”李婉桐侧目,“阿云,你这些年到底去何处了?若你还活着,缘何当初众天官都道你已自爆身陨,这些年来你也如三界蒸发,我暗中寻你三百年,你全无消息,我真的以为你已经……”
李婉桐的手搭着她,轻微力道。
江云织并不打算隐瞒,李婉桐问了,她便不加迟疑道:“我曾得到过一本上古秘法残页,抱着试一试的目的我将它拼凑复原,发现它似乎是一种可以迷惑敌人的死遁术。”
“死遁术?”李婉桐觉得新鲜,“我从未听闻。”
江云织道:“此术以自爆引出,在濒死之际凝聚全身修为,孤注一掷将神识拋入界外虚空,此后肉身崩毁,修为散尽,神魂寂灭。”
李婉桐轻蹙黛眉:“那和死无甚分别了。”
江云织不置可否,继续道:“神识归于混沌前我以为自己失败了。待再有意识时,我到了一个从未身临其境的位面。那里没有活物,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听不到风声或任何微妙的声音,只有许多原始无边的大地与蒙尘天空,就像一颗浑然一体的星球。”
李婉桐诧异:“你是说鸿蒙未开的位面?”
江云织看她,点点头:“不错。”
李婉桐睁圆了眼,脑子里想着什么,半晌道:“阿云,你会不会是神识回到了上古时期?那时天地未分,世间也无生命,恰如你所见到那般。”
“为何这么说?”
“目前为止,天宫已知超脱三界外的异界大陆,都没有与你描述的类似的。排出前者,你得到的残卷在你去到另一个位面之前,既然出现在这个世界,说明此物必然是历经岁月流传到后世的。残卷的主人存在的世界,肯定也有其他生命,你去的那个位面没有生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去到了比残卷主人还要久远的上古年。”
江云织默声片刻,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衣角,有些吃力回忆:“我依稀记得自己还去过别的地方。我预设过这一可能,神识在撕裂空间时误卷入时空乱流,回到了遥远的上古。又因为位面的排斥,而在时空乱流中不断穿梭,流动,不断被排斥,一直到了今世位面的后世,我的神识才慢慢趋于稳定。
我似乎历经了很久的岁月,目睹世间百态的变换,天地初开,第一缕灵气流动,最鼎盛时到缓缓衰竭,魔气滋生,阴阳制衡。
我不大记得清楚,神识在回到今世后便快要因为强烈的冲击散了。
但不知怎么,我醒来后便恢复了肉身,落到一个实地地界,修为跌落,记忆缺失,像是受伤后做了场梦。”
李婉桐听后只是无声搭上江云织的脊背,黛眉八字微撇,眼中心疼愈发浓郁,手上轻抚,柔声道:“阿云,你受苦了。”
措不及防的关怀,江云织蓦地自回忆里抽神。却在反应过来后,撞进眼前人的目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感谢关心”显得生疏,江云织定定看着李婉桐,和平日的眼神没什么不同。但在婉桐看来,她呆得木讷可爱。
“我……没有大碍。”江云织避开了那双怜惜慈悲的眼睛,想续上话题,张了张口,想到李婉桐没有在仔细听,似乎又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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