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当时好像又是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因为我的什么主意被否定了，并且没有任何理由、他们也不曾去认真聆听我的想法。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因为什么了，毕竟这样的争吵实在是太多了，我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迫放弃的想法太多了。
　　“但是实际上，在那次之前，他们还有所收敛了：大概是因为遗弃我的事而心中有愧吧。
　　“在那一次，他们终于放弃了忍耐，而是直接告诉我，在西陵生活不需要那么多的‘主意’或者‘点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好每一件事就行。
　　“很可惜的是，我这人注定没办法‘按部就班’的生活——这样我会疯的。
　　“因此，在那次争吵之后，我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我没花多少时间在准备上，毕竟我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可能就是我和西陵的缘分浅吧，每次都是两手空空的来、一无所有的走。
　　“我父母没有怎么阻止我，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松了口气——毕竟不用面对我那些‘没用的奇思妙想’了。而叶子……叶子虽然有些舍不得我，但很懂事的和我说不要担心家里，他会帮忙。
　　“虽然我也知道他不过是在宽慰我，照顾弟弟妹妹之类的活计本来是我两一块干，现在要都压到他身上了，肯定不容易。
　　“但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日子了。
　　“第二天，我就辞别父母弟妹，乘舟离开。
　　“……那条小舟是我做的那些‘无用的东西’中的一个。
　　“在离开西陵之后，我先是回到了中央群岛，但是没有去府院——毕竟还是有点尴尬的，说是要回到故乡去，结果又灰溜溜的回来了，而且我也不觉得呆在府院会比家里好到哪里去。
　　“在长安府院里，大家日子都过得不错，我没什么需要做的。这地方更适合那几个爱搞研究的和不爱动弹的带着，不适合我这样闲不住的。
　　“毕竟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安身歇脚的地方，而是一个能够施展我抱负的广阔舞台。
　　“我先是在中央大陆转了一段时间，但是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说难听点，那些‘家族’的氛围比白村还让我觉得浑身别扭。
　　“说真的，林暮，你能在林家呆那么久真是了不起，还有那些个从各个家族来的家伙，你们到底怎么撑下来的？啧，不拿正眼看人不说，破规矩还多。
　　“于是我就继续往东，来到了东川原。”
　　柏子烟说到这儿，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她带着点感慨的说道：“我很适应在这边的生活，也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很神奇，这里的人日子过得要比中央大陆和西陵都要好一些——当然，中央大陆的部分要除掉府院，府院的日子是真的悠哉——但是却是这里更能接受我的各种奇思妙想。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相信‘穷则思变’的说法，现在看来，可能那些地方被我认为‘穷’的根本原因就在并不想做出改变吧。
　　“毕竟在他们自己看来，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问题。
　　“就算实在过不下去了，也可以靠修行来解决。聚灵，化气，凝液，比起现在，虚无缥缈的寿数算什么？
　　“他们有的人甚至不信折九说，一厢情愿的认为灵力是上天所赐，苍天怜爱众生，是顺应天命，怎么会出问题。
　　“我就差没把《修身》扔他们脸上了，还一副不看不听不闻不信的样子，特别是戏家，哈，怪不得戏雨灵怎么说戏雨归都不肯回去，他家里那些人一听说这书是他写的，甚至直接把我赶了出去。
　　“戏雨灵倒是跑出来跟我道歉了，但是有什么用呢？难道她真的认为自己一人能够改变那地方在长达百年的时光里积累下来的偏见和陋习吗？
　　“呵……我倒是希望她可以。”
　　“那你也没必要对别人的决定指手画脚吧？戏雨灵有她自己的理由。知道你很讨厌他们的态度了。”林暮看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嫌弃地提醒道，“你扯远了，到东川原之后呢？为什么觉得这里适合你？”
　　这家伙就是这样，在府院里就一副疾世愤俗的样子，别看她现在一副“府院只是不适合我，平心而论其实还是很好”的样子，实际上不要说西陵了，当时府院里的那些规矩基本也被她骂了个遍，还因此改了不少。
　　这种人就不太可能在哪儿安定下来——谁能忍受她那种性格啊？
　　估计连逐燕都不太相信她会留在白村，也不会留在西陵，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才托她在回去的时候顺便带个口信罢了。
　　毕竟逐燕自己也清楚西陵不同族之间那糟糕的种族关系。
　　柏子烟气得锤了林暮一拳：“你怎么当着我的面骂我！”
　　“鹿青苏当时教我的，她说骂人就是要当面骂才有意思。”林暮耸耸肩。
　　柏子烟显然有些无语：“不是，她教的你也敢信？哦，不对，她对你倒确实不错。”
　　林暮点点头。
　　“你还挺得意。”柏子烟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林暮过多纠缠，继续说道，“我最早也是在衡国的南边上岸的，这地方果然和书简里说的差不多，比我去过的其他地方都有趣得多。”
　　林暮毫不客气地刺道：“那这地方还挺倒霉的。”
　　“哎，你这——”柏子烟艰难地把后面的“孩子”吞进肚子里，转而说道，“别老学那刻薄家伙讲话，小心折寿。”
　　林暮：“……我觉得你这句话也挺刻薄的。”
　　“这不也怪她？”柏子烟自有她的道理，但很显然，她大概也觉得老拿鹿青苏打趣有点太缺德了，很快又把话题转了回去，“很有趣，衡国南边这里，要比书简中记录的‘东川原’要落后一些。不过了解过衡国的历史之后，我就差不多明白为什么了。
　　“国师应该也和你们说过吧？衡国的过去。
　　“不过大概在和你们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估计也会重新修饰过吧？毕竟他在几年前告诉我的故事也和现在不一样。”
　　“他在撒谎吗？”乐静元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开口打断了柏子烟的话，而后才意识过来这样不大对，赶忙说了声“抱歉”后就伸手捂住了嘴。
　　柏子烟居然没怎么生气，看来她的臭脾气主要是针对熟人的。
　　她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倒也不算是吧，就是根据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对真相稍加修饰罢了。
　　“他们经常这么干，呵，‘政客’……这种人都是这样的，这倒也和他们的人品无关，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又没有好处的习惯——这只会让沟通的效率变得更低吧。”林暮吐槽道。
　　柏子烟摇着头叹气：“真是孩子气的想法啊。”
　　林暮：“哦，那就是说你还挺喜欢他们的这种讲话方式咯？”
　　“怎么可能啊？我又没病。”柏子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今天这两人好像总在翻白眼，她解释道，“外面的世界可没府院里那么简单。”
　　林暮歪着脑袋，语气困惑：“但是你们不是说我不用担心这些吗？”
　　“那是你。”柏子烟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个在修行上颇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到了意行境界的怪力神女，半是羡慕半是吐槽地说道，“在你这样的家伙面前，就算是只有本能的动物也会明白要收敛点吧。”
　　“那可不一定。”林暮耸耸肩，“我之前就碰到个往我身上撞的‘怪’。”
　　“真有这种家伙啊？那也只是少数傻子吧。”柏子烟讶异地挑了挑眉，有些无奈的放弃了和这个死脑筋的家伙讨论这些问题，干脆利落的下结论道，“反正你碰到这种事肯定不如我多。
　　“毕竟我这种没啥修为又来路不明的家伙，这待遇肯定和你不一样啊。
　　“哎，你别那样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这又不什么坏事。先听着吧你，别问七问八了，憋一会不会死。
　　“不怎么受人重视是一件好事，毕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对一个地方有充分的了解是很重要的。他们不怎么重视我，也不认为我能弄出多大的乱子，也就放任我在城中乱晃了。因此我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找找哪儿适合我‘大显身手’。
　　“这是我第二擅长的事——最擅长的就是去解决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在东川原这儿，帮别人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你肯定想不到。
　　“那是个和中央大陆那边怪像的权贵，因为家里的孩子离家出走、不肯回来而忧愁不已，所以我给他出了个点子。
　　“你大概猜到了，是，当时我碰到了一对外地流浪过来的夫妻，他们会做吃食生意，然后我问那人要了一家店面，告诉他们这样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女儿。
　　“哦，就是刚刚那个给我们送东西的小姑娘。她还怪有意思的，被找到了还是不肯回去，也不知道靠什么法子，最终说服了家里人留在聚福楼了，也没人来找店主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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