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怀了白切黑的孩子

　　韩乐之没有久留，离开暮崖。

　　“韩乐之，”棋中君推着轮椅缓缓过来，停在她身边，“你是暮崖的恩人，暮崖欠你一条命。这块玉佩给你，有需要的话带着它来暮崖，云棋水镜四君子无条件服从。”

　　无条件？“我多过分都可以？”

　　“暮崖崖主之位暂缺，你随时上位。”

　　暮崖都跑光光，只剩一个老头和歪瓜裂枣，接手就是吃亏，“不了不了。”

　　韩乐之接过玉佩，上面刻着“镜中棋子、水中云月”，“收啦。”

　　棋中君抿了一下唇，老迈发眼皮动了一下。

　　韩乐之这几天在暮崖，听到一些棋中君和马飞絮的过去，“还有事情？”

　　“澄儿是马昭接生的孩子，我想以你的名义送他一件东西。”棋中君双手叠放在胸前，他的腹部涌起一阵金黄色的灵力，一颗核桃大小的灵力球从吐在掌心。

　　随着灵力离体，棋中君背部又佝偻几分，“马昭继承絮絮的体质，百年不老，容易招惹心怀不轨的人。这个能帮他自保。”

　　韩乐之没有接，“照马朝大夫的性格，能接才有鬼。”

　　“收下吧，”棋中君低下头颅，“麻烦你跑一趟。”

　　棋中君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君子，唯独感情方面是个渣。真的，棋中君活该独自一人、孤寡终老，“马昭大夫把它扫打大街上，我能捡不。”

　　棋中君梗了一下，没说话。

　　韩乐之把灵气球揣怀里，“我当你答应了。”

　　棋中君年迈，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选择依旧留在暮崖，替马飞絮守着家。棋中君推着轮椅，背影渐渐隐没在丛林深处。

　　韩乐之回到韩氏一族就觉得不对，她哥房间是空的，家主也不在，连范老都不见踪影。

　　韩乐之随手抓了一个丫鬟，“咱家什么时候搬了？搬到哪儿？”

　　丫鬟抬眼一看，惊叫一声，然后腿一软，手脚并用爬开，“炸炸炸炸尸了。”

　　“我活蹦乱跳的，炸什么尸，”韩乐之说，“谁在外面胡乱造我的谣。”

　　丫鬟缓过来，十分欣喜，抱着韩乐之痛哭流涕好久，说，“之之，你是不是变漂亮了，气质好好。韩觉晓造谣，他说是你未亡人，还给你办了一个葬礼广发葬礼帖，”丫鬟欲言又止，忍不住八卦本能，“韩乐之，你真的跟韩觉晓生了一个孩子？”

　　韩乐之一懵，她应该立即否认，然后说点儿什么反驳。但嘴皮子颤抖两下，可能是心虚可能是被人掀开遮羞布让她十分无措，一个字都没从嘴里出来。

　　丫鬟痛心疾首，“韩觉晓长歪了，彻底长歪了，对他亲手带大的孩子下手，禽兽。他还蓄意将事情传出去，破坏你名声。之之，你遭了大罪。”

　　其它的都挺对，但有一点，“什么叫他带大的。”

　　丫鬟拿帕子按眼角，“韩镜不靠谱，你两岁之前的尿布都是韩觉晓在换，你说他怎么忍心下手。之之，你别担心，韩镜，家主都去从参加葬礼，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又道，“葬礼还办的挺大，听说章氏一族、锦官城都会去，唉，之之，你去哪儿。”

　　韩乐之背影扬了扬手，“我的葬礼。”

　　沉船湾葬礼。

　　沉船湾满目皆白，丧乐遍地，街道最后就是灵堂，那里挤满了人。一部分人是沉船湾的附庸品，还有的是不想跟沉船湾明面上起争执，队伍浩浩荡荡，韩乐之轻轻松松混在里面。

　　韩觉晓换了一身白色素衣，点香往香炉里插。香炉前立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夫人韩乐之之灵位”。

　　过来的人点三根清香，鞠三躬悼念韩觉晓死去的夫人。

　　“马氏医馆到。”

　　马昭大夫与费姨一起来，费姑娘伤心过度，哭红了眼。

　　费姨一瞧灵位就上去拿刀子把“夫人”两个字刮花，“韩觉晓，‘夫人’二字是对之之最大的侮辱。”

　　韩觉晓站在那里，头稍微侧偏，看向牌位，眼神令马昭大夫不寒而栗。马昭大夫在刀子碰到牌位前拦住费姨，转身挡在她身前，这一刀下去，韩觉晓一定会动手。

　　他夺下刀子，“我们在这里闹，会扰了之之清净，你也不想她死了还被烦，是不是。”

　　费姨哭得不能自己。

　　韩镜给二人递香，马昭大夫接过，对着韩乐之牌位拜了三拜。拜完，马昭大夫拉着她到一边。

　　“锦官城花重到。”

　　花重一看到排位就觉得碍眼，“韩觉晓，你有什么身份替她发丧。”

　　“她男人。”韩觉晓拿起三根清香，花重在他眼中看出了三分耀武扬威，“说起来我得感谢你，要不是你下命令，我跟韩乐之走不到现在。多谢你，你算是我们媒人。”

　　那件事让花重后悔到现在，几乎每提一次都想扇自己一耳光。

　　“花重，别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想把牌位带走，但这不可能。我是韩乐之孩子的父亲，今天能让你在这里上一炷香，已经是给你面子。”

　　花重冷眼瞧着香，拳头在衣袖里握紧，一点接的意思都没有。韩觉晓也不在意，点燃香插进香炉里。

　　“韩觉晓，你莫名其妙办葬礼，究竟想做什么。”

　　“祭奠我夫人韩乐之。”

　　“夫人？”花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人活着的时候你半分都不在意，人死了你以韩乐之的名义在这里装深情招摇撞骗，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想从韩乐之的同盟好友身上得到什么。”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满腹心机，只会利用韩乐之的人。”韩觉晓笑了一下，神色十分正经，“如果我说，我喜欢她，”

　　花重打断她，“你说什么。”

　　韩觉晓一直在想，他对韩乐之的感觉是怎么样。

　　他先跟韩镜玩得好，再认识韩乐之。那个时候韩乐之是韩镜的拖油瓶，韩镜忙于照顾一岁多的妹妹，每次离家都很麻烦，他为节省时间帮韩镜喂奶换尿片。

　　韩乐之的童年中，有韩镜的部分必然有他韩觉晓。这种长辈晚辈关系一直持续到韩乐之报考修真联盟。

　　那天他因事回韩氏一族，跟家主大吵一架，脖子被碎瓷片划伤。出了房间，就看到韩乐之一边写作业一边偷看他。

　　女孩子握着笔杆子的手指纤细白皙，对他很好奇，偷偷地看。被发现后索性正大光明地瞧，眼睛瞪得圆溜溜，满是兴趣与欢乐。

　　白道士韩觉晓的周身充斥着诡计与算计，这种少见的直白坦率令他多看了一眼，她有着明亮的灵魂。

　　再后来，有了沉船湾潘峰那事儿，她在白胞上那非比寻常的天赋开始慢慢展现。修士有了天赋之后，会自然而然地深入天赋、理解天赋、掌控天赋，从而成为天赋的主人。

　　她拥有天赋，却不像其它人一样汲汲营营去掌控它。她把天赋当成一个小玩意儿，开心了就摸两下，不去窥探、无心挖掘。

　　她洒脱自然，对那些东西无欲无求，所以三棺之主景宁才会找上她。

　　韩觉晓对她有一分好感，这种好感与情爱无关。他欣赏景宁，欣赏洒脱率真之人，欣赏所有与自己相反的人，所以也欣赏她。

　　紧接着，有了花重恶意的试探，他碰了她。

　　老实说，当时以他的实力，未必会输给花重。

　　但是他做了。

　　不后悔。

　　韩觉晓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许爱韩乐之。”

　　爱？这种字眼居然能从韩觉晓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真是活见鬼。

　　花重对韩觉晓的爱嗤之以鼻，“爱，还他妈的也许？你的爱是什么很珍贵的灵丹妙药？别说得高高在上，糟蹋这个字。”

　　“韩觉晓，你老实承认，你娶韩乐之是不是看上她陪嫁，想占为己有，不还了。”

　　韩觉晓一时半会儿没理解，韩乐之陪嫁，她有什么陪嫁，“？”

　　“装什么装，”花重不屑的目光从韩觉晓脑袋扫到头发丝儿，“韩镜，我。”

　　花重从暮崖出来之后，没怎么想就下定决心，他欠韩乐之的一条命用后半辈子还。

　　少年时把他从章氏一族中救走的人是棋中君，棋中君有需要，他就拜入暮崖，为暮崖做事。韩乐之在“棋眼”必死局中救了他一条命，他就为她做事。

　　花重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众人议论纷纷，花重脑仁被棋中君给绞烂了吧，他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

　　章司心口一凉，神色复杂。韩乐之救了花重一命，花重知恩图报，这无可厚非，可他的报恩方式有问题。

　　他把自己当“陪嫁”，那也就是说，他拿自己当个物件。

　　花重如今身居高位，是锦官城之主，是高高在上的暮崖护宗四君子，可是，他骨子里依旧是少年时的花房奴，那个跪在地上捡钱的奴仆。

　　在这一瞬间，章司终于意识到，他抢走的不仅仅是父母的疼爱，花重章氏一族少族长的身份，十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更是名门望族之后的君子尊严、修养、人格......等等一切只能在漫长时间中打磨出来的特质。

　　而这些特质，才是脱离了外表、身份之后的人，真正的人。

　　也就是说，章司顶替了花重这个人。

　　或者换个词，取代。

　　章司开口，嗓子发干、发涩，愧疚不已，心头沉重似吞了一斤铁，“花重，你怎么、怎么会是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花重没念过什么书，但丝毫不影响他敏锐聪慧，章司在想什么他一眼便知，“章司，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人可怜。我是把自己当物件，但物与人，谁用谁，我说了算。”

　　韩觉晓抿了抿唇，花重这样的野路子，确实比世家大族出身的君子更加难以掌控。

　　当初韩镜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跳出规则，从执行规则之人变为制定规则之人。他和韩镜在同一时期跳出规则，但是方向不同，他比较擅长玩弄规则。

　　话说回来，韩乐之挺倒霉的，周围都是一群不正常的人，包括他。

　　“银滩韩镜到。”

　　韩镜昂首阔步进来，视线在牌位上扫了一遍，嗤笑道，“我妹什么时候成你夫人，韩觉晓。”

　　韩觉晓抬手，递香。

　　韩镜抬臂挥开，抬脚踹翻香案。香炉“咚”的一声掉到地上，灰撒的遍地都是。

　　“我妹的灵堂有我操心，你算什么东西。”韩镜去拿牌位，韩觉晓先一步把手放在牌位上面。

　　他唇角带笑，眸子深沉地看着韩镜，“你是韩乐之哥哥，按辈分来讲，我应该唤你一声兄长。我给兄长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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