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刁难
退而致仕,乃人生一大喜事。
按照大楚官场一些不成文的规定,致仕的官员要宴请同僚,是为致仕宴。
兵部右侍郎薛蓬年过花甲,致仕宴正定于今日。
薛蓬曾于刑部任职多年,到兵部的时间反而更短,因此宴席请了两部二十几位官员。出于礼节,薛蓬亲自来天韵阁给靖北王下帖。
靖北王流连青楼数日,薛蓬本就是做足面子,根本想不到他会真的感兴趣,还一声令下,将好好的致仕宴搬到了天韵阁。
靖北王在兵部积威甚重,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好在这天韵阁是一等一的风雅之地,后院又另设了“绛春”“碧夏”“素秋”三个小院,办起宴席来倒也不至于太难看。
众人惴惴不安前来赴宴,谁知酒还没喝几口,竟有个女子假扮侍女换了靖北王的酒杯,被侍卫当场捉住扣押。
大楚民风开放,不少贵女也会抛头露面,因此几个眼尖的官员马上认出那女子便是当朝丞相黎世昌三女黎敏,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黎世昌与慕容晗明一文一武,早就在朝堂上不和,如今黎敏被抓了个现行,靖北王一定拿这事大做文章。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小泥鳅可怎么惹得起这两尊大佛。
有那机灵的,赶忙借着醒酒的功夫出去送信,只盼来个正主,妥善解决此事。
慕容晗明并不知众人心急如焚,他根本没有认出黎敏是谁,经过侍卫悄悄提点,才勉强上了点心。
既然送上门了,他亦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不敲黎世昌的竹杠是不可能的,至少兵部的事黎丞相休想再插手。
忽听侍从来传:“禀王爷,丞相二公子黎乔求见。”
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慕容晗明一身黑金华服,金冠束发,墨玉留香,斜倚在檀木大椅上,贵气摄人。他随手将手中的鎏金杯置下,旁边的红衣侍女忙上前斟酒。
此时的靖北王,倒遮掩了满身煞气,仿佛一位游戏人间的风流贵公子。但那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还是让人隐隐不安。
“这位黎二公子已有数年不曾露面,此番突然出现……”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黎三小姐……”
厅内众人窃窃私语,目光闪烁,慕容晗明像是没看到一样,忽地开口:“薛大人好大的面子。”
薛蓬须发花白,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微笑道:“臣与黎丞相素无往来,此番,只怕黎公子是有旁的事,并不为了喝臣这杯薄酒。”
“既如此,便让他进来吧。”慕容晗明心中冷笑,黎世昌不便出面,便派了这个二儿子来交涉,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怕是羊入虎口,这一儿一女,他能换的筹码又多了一分。
靖北王也是回京后才对朝臣稍有了解,只隐约听闻这位黎二公子曾执掌玄甲卫,为慕容恪登基立下从龙之功,黎世昌也因之地位愈发稳固。而他本人,近几年淡出朝野,甚至有传言黎二公子已经病逝,却不想今天竟出现在这里。
未及深思,厅门打开,一人从外缓步进来。
门外全是绛春院灼灼盛开的桃花海棠,潋滟春色,更衬得黑发如鸦,玉骨如神。
一袭天水碧,半卷云雨情。
这便是当朝丞相之子,皇帝的表弟,黎乔,黎越之。
人堆里的柳方洲猛地起身,想靠过去,黎乔微微摇头,他便呆住不敢再动,半晌还是悻悻坐了回去。
有黎乔在场,此事,确实也轮不到他出面。
黎乔到了靖北王面前,看着那人难得露出几分诧异的神情,也不禁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两人之前还做着那般亲密之事,此刻却才算真正重新认识。
“见过靖北王。”
慕容晗明上下打量着他,似乎要用眼神将他生吞活剥,黎乔轻咳了一声,试图减轻这种压迫感。
“黎乔冒昧打扰,还请王爷见谅。只因实在有事相求。”
半晌,那道令人胆战心惊的目光终于从他脸上移开。
靖北王的声音冰冷无比,又带着淡淡的戏谑。
“黎二公子身份贵重,这世上还有何事能难得倒你?”
“说来惭愧,今日与朋宴饮,与府中侍女走散,不料惊扰到王爷,万望恕罪。侍女懵懂无知,还请王爷高抬贵手,黎府必定铭感于心。”
黎乔装作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怒气,他自不能挑明来意,否则黎敏的名声就完了。至于今日的知情人,只要靖北王首肯,再加上黎世昌敲打,应当不会有太多流言蜚语。毕竟,黎世昌对这个女儿倒是真的极为疼爱。
慕容晗明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本王若是不应呢?”
黎乔心里虽打鼓,但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去岁大寒,靖北军于嘉蓝关下浴血奋战,有位谢公子亲自押送数万粮草和军饷驰援,解了王爷燃眉之急,王爷曾许诺,必有重谢。王爷一诺千金,想必不会食言而肥。”
“所以?”
黎乔看着他逐渐冷冽的神色,继续道:“那批粮饷,正是不才托付谢公子送去的,今日便斗胆向王爷讨回这个人情。”
靖北王危险地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多宝斋背后的老板?”
黎乔吸了口气,他也并不想如此挟恩图报,可是仓促之间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正是,王爷若是不信,在下有多宝斋印信为证,此事并非秘密,在场诸位大人想必也有知情者。”
众人看靖北王的脸色越发不耐,都噤若寒蝉,低头闷着喝酒。
粮饷的事做不得假,多宝斋的确对靖北军有恩,慕容晗明一时无法反驳,难道就这么把人放了?可这两兄妹如此戏弄他,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正在僵持之间,忽听厅外吵嚷,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推开侍从闯了进来。
为首的那位公子倒是相貌堂堂,可惜此刻脸颊酡红,大约是有六七分醉了,言语便肆无忌惮起来。
“快把我妹妹放出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得罪我黎家的人?”
黎乔痛苦地捂住眼,恨不得一脚把这人踹出去。
黎朔流连青楼多年,这个时间他多半是在同一条街上的云香水榭,他钟爱云香水榭的刺激玩法,很少来天韵阁这种淡雅之地,此番不知是谁通风报信,他只恍惚听见有人来禀妹妹被扣,借着酒劲就闯了过来。
眼看着他还要往前闯,黎乔忙回身将人拦住,斥道:“还不把大公子送回府!”
扶着黎朔的侍从揉了揉眼,震惊道:“二公子,是你!”
黎朔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一番,仿佛才认出眼前人来,他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嘴唇都哆嗦了好几下,才猛扑上来抱住黎乔的肩膀。
“二弟,你终于回来了!!想必你也是来给妹妹做主的,我就说,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我们的妹妹,有你在……额……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醉了的人身体格外沉,黎乔扶着他已经用尽全力,根本来不及阻止黎朔大放厥词,而这位黎大公子大约是见到他放了心,竟然彻底睡了过去。
黎乔几乎想把人扔在地上任他自生自灭,他现在用脚趾都能想到慕容晗明是什么表情。
果不其然,等他把黎朔推给侍从,堂上响起了几声清晰的掌声。
“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戏,精彩至极。只不过本王有一事想请教薛大人,外臣公然借酒辱骂皇室,不敬宗亲,是何罪名?”
薛蓬在刑部多年,这点事情他蒙混不过去,只得如实道:“轻则杖三十、罚俸,重则褫官。”
黎乔简直眼前一黑,是轻是重,还不是全凭靖北王一张嘴?这个黎朔,平日借着父亲的名头威风惯了,云香水榭虽也是世家子弟流连之处,到底不入流,哪是天韵阁可比。
看着他尴尬地站在场中间,慕容晗明心情大好,连日的不快似乎都一扫而空,他声音几乎带上几分调笑:“怎么样?黎二公子的情分是要本王放哪个人?”
分明刁难。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