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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伊托雷厉风行地命刑部做出文件，三小时内，文件已然被发到了幻北界内。
幻北风绝宫主守官宋谨尘枉视律法，私闯总部第一会所西暖阁，政据全，视其供改态度端正，轻处以鞭责五十，于2397年10月27日在总部静千殿公开执行。
“政据全”为政要处签字，证据齐全，“供改”为供认改正。这几句话并不够官方，只是伊托大笔一挥之作，当宋谨尘收到这份刑单的时候那单单薄薄的A4纸上已经没有了新打印的墨水味。
“这是玉赫身上的护灵符，你用它去翻案。”
瑾翊在文件下发后的半小时内便将那个布满灵结的厚重盒子交到他手中。对上他略有犹豫的怀疑目光，瑾翊接着说：“我用那么大的代价空手拿了他的护灵符，你若不用我就亏大发了！”
护灵符是每个灵能者所必备的辅灵器物，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注灵属性和灵结点以及灵力波段由灵能者本身三以上相符的概率为0.1%。而一般不会有灵能者敢碰他人的护灵符。
早在宋谨尘被发现时，瑾翊便要冲出去，怎奈玉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拉住她，撕扯之中，玉赫身上的护灵符被瑾翊不小心扯掉，她下意识地将它收了起来。
宋谨尘对着面前的厚盒子，却不知所措。
玉赫耍了他，也耍了瑾翊。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他一直在因为与自己同母关系想与自己叫嚣，但他不知玉赫为何一定要用这种上不来台面的手段。
古人说君子坦荡荡。但若做君子就要被小人玩弄，他宁可不做君子。
这本不是他的错，凭什么他就要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将盒子收好，起身设了个传送法阵，直接到了总部第一会所南的喷泉广场。
拿着装有玉赫护灵符的盒子，他绕过第一会所，前往刑部所在的若波苑。
“你给我站住！”
玉赫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顿住脚。
“你想翻案？”玉赫走到他身侧。
“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给别人替罪！”宋谨尘笑不出来，冷着脸转过身。
“哦。”玉赫拖长了声音讽刺道：“我忘记了，你可不是一个博爱到兼济天下的人！”
“你会付出代价！”宋谨尘的话简短而干练。他不想与玉赫多做纠缠，匆匆就想走。
玉赫在他身后，似乎对他的离开并不惊讶，反倒气定神闲道：“瑾翊和我在西暖阁内拉扯，被我拍了下来，这东西货真价实啊！”玉赫说着便将手机上那一段杂乱的视频放给他看。
视频虽然拍摄环境昏暗不堪，但经过特殊处理后仍旧能清晰地辨别两个人的身份。
宋谨尘本要走开，但腿却如灌铅一般难以挪动，他回头看了看玉赫那张令他厌恶的脸：“你不会。”
“这录像上也有我的罪证。但是你知道，我从来不介意两败俱伤。”玉赫笑得很有自信，一剑点在他肩头：“你最好老老实实去受了这50鞭刑，别在某些集会上搅得我心烦！”
五日后，是全灵大司命守微电子信息技术兼近身格斗考核。玉赫在这两门功课上成绩数一数二。但说得不谦虚点儿，只要宋谨尘在，玉赫就休想拿到第一。
这倒真是一箭双雕。
区区一件小事不足以撼动宋谨尘的地位，但若在考核上失利对他造成的损失却远远比私闯西暖阁要大得多。
宋谨尘皱了皱眉：“你费尽心机地算计我，就是想让我放弃月底的考核？”
玉赫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我不想让世人的眼中只有你宋谨尘一人！”他一把将手中的剑向前推了半寸：“若不是有几个时刻给你悉心指点的高层，你又怎么会有今天？”
宋谨尘本无心和他起冲突，但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怒火升起。他伸手轻描淡写地一点，半秒内便将玉赫的佩剑从剑尖处生生劈开，顺着剑身的缝隙探手上前钳制住玉赫的手，瞬间将他右手手腕齐腕折断！
玉赫一时间痛得眼前发黑。整整十秒，他才生生将到口的痛呼压了回去。天！这是什么力量？他抬头去看宋谨尘的脸，才发觉视线早已被额上滴落的冷汗所模糊。原本以为，自己全灵戒备，宋谨尘灵力再高也超不过自己两分，绝不可能轻易破坏自己的灵结。然而，他却轻松地破坏了，破坏得那样迅速，面不改色。
宋谨尘前进了一步走到他身侧，在他耳边说道：“随你便，即便不出卖你，我一样可以翻案！”
说罢宋谨尘很快走开他，也懒得再和他废话，消失在他视线里。
玉赫看看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腕和扎破皮肉而出的白骨，再想到宋谨尘放出的狂妄之言，第一次觉得自己输得彻底——不论是在亲情上还是在友情上。
回到幻北风绝宫，宋谨尘有些浮躁地将装有玉赫护灵符的盒子扔进垃圾箱，随即坐到了沙发上，闭上眼睛。
凭今日玉赫所言，自己是遭他嫉妒才被如此算计。但似乎众人都将自己的成就归功于高阶灵能者的扶持，而根本没人看到他自身的努力。想想这些年来，他白天习文，晚上习武、增灵，没有过一刻的清闲。同那些自娱自乐的普通主守官相比，自己当然是首要人物。所有人都将其当做是他显赫家世的成绩。这些倒也罢了，如今竟有人向他公然叫嚣！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犀利。
侍卫很快端上一杯清新的绿茶，他挥挥手，示意几个守卫都退下。
“大司命。”几个守卫突然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
宋谨尘转头一看，立即站起身来颔首：“父亲。”
宋言礼并没有看宋谨尘，只吩咐了侍卫们殿外伺候，径自向宋谨尘东面的寝殿走去。
宋言礼没有说话，只加快了脚步，转过一条长廊，进了风绝宫的寝殿。
寝殿很大，甚至有些空旷，但却干净整洁。背面靠墙一排沉香木桌，分别为书桌、电脑桌、字画桌、杂物桌。南面是一排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典籍，粒尘不染。墙上有几幅大的字画，颇具古典风格。
这些都是宋言礼做主守官时所布置。待到宋谨尘接手风绝宫，这里面除了书籍和电脑，其他物品一概没动过。书房右边是卧室，左边是星象厅。而这三间房的外沿，则是一间很大的客厅，里面尽是花瓶古董。
“不知道接到这份刑单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宋言礼开门见山地在书房的一排沉香木沙发上坐下，将手中的刑单放到茶几上。
宋谨尘心知宋言礼为这事定然气得不轻，怎奈自己也在为这件事无限头疼，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道：“不知道。”
宋言礼知道这并不是生气的时候，故而深吸一口气：“为了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小主守官，值得吗？”
宋谨尘与宋言礼对视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瑾翊不是和他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有重大关系。何况，他确实喜欢瑾翊。他从心底不想让这个明理的惑明嫡系公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受挫。但这件事，他又如何跟父亲说？答案是一成不变的，他绝对不能说。
“父亲怎么知道是瑾翊？”他思量了一下，换了个话题。
“偌大的灵界，目前敢公然和你作对的，除了玉赫，不作第二人选。”宋言礼盯紧他，问道：“你对他戒心这么足，怎么可能上他这么低级的套？”
宋谨尘终于熬不过宋言礼一眼看到底的目光，低下头去：“瑾翊这一步步走得很不容易，我不希望她因为我和玉赫的事情而受到牵连。”
宋言礼听了他这话，怒极反笑：“真是个大义凛然的借口。你堂堂灵界应届综合实力第一，幻北待任大司命，这么轻易就被人胁迫？为了省掉区区一个小牺牲品而被小人逼到无路可退？”宋言礼抓起那份刑单又重重将它拍回桌案上：“私闯西暖阁！禁忌增灵史卷！公开鞭刑！不知道你有勇气去揽责，有没有勇气丢这个脸！”
见宋谨尘沉默着不说话，宋言礼终于忍不住起身，重重一脚踢在他膝弯上，将他瞬间踢跪在地：“感情用事，这是你最大的软肋！”
想到宋言礼提到的事，宋谨尘心中也生出了一丝郁闷。但事到如今，他总不能为了免于刑责而将瑾翊拖下水。
“我必须维护住瑾翊。”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说道。
宋言礼见说不通他，心中也清楚这个儿子虽然对自己尊重有加，但向来特立独行，不会听从自己的意思。他抓起桌上的刑单扔到他身上：“好好看看吧，希望这次的事情能给你足够的教训。日后若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他气冲冲地走出寝殿。
宋谨尘知道宋言礼一定能补救些什么，但宋言礼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他慢慢站起来，将刑单攥成一团。玉赫的算计本在他的预料中，然而他却没有想到玉赫居然拿瑾翊来威胁他。自他出生以来，他从不受人任何胁迫，任何人任何事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自从认识了瑾翊，他便开始逐步被拖下水，如今居然被玉赫扯着软肋。他有时甚至告诫自己丢弃瑾翊这颗棋子，然而事到眼前，却依旧有些舍不得。
瑾翊是个坚韧的惑明人，不畏强权，不谙世事。她时而博爱，时而却也有些小促狭，惹得人哭笑不得。他每每见到瑾翊都忍不住联想到1500年前的赋仟翊——他的皇后，翙明。然而她们却是不同的，瑾翊不畏强权，却肯忍辱负重；赋仟翊却从不可能屈从任何人。
这些日子以来，瑾翊几乎将他冰封了多年的感情全数化开。让他由不敢爱变得情不自禁。他总能想起那个漫天飞羽的年代，皇宫北部的小山丘上，他与赋仟翊并排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静静地躺着，听微风拂过嫩草的沙沙声，听彼此的呼吸声。
可瑾翊就是瑾翊，她不是赋仟翊，即便她也来自于惑明。她与他的仟翊终而是不能相提并论。她只是个惑明公主。
只是个惑明人而已。
他蓦地发力于手掌，手中那本已被揉成团的刑单变成了一堆碎末自他指尖窸窣而落。
“看来在这个时候，你还是最需要我的帮助。”
瓶雨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他觉得身心突地一震，忙转过身去躬身道：“前辈。”
“嗯？”瓶雨身着一件天蓝色连衣裙和同色系的船鞋，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悠然翘起二郎腿：“这个时候不该给我泡茶吗？”
宋谨尘的眼睛迅速扫过瓶雨比例协调美观、用丝袜包裹严实的双腿：“你最近有些胖了。”
瓶雨听罢神色一滞，刚想说什么，宋谨尘早已将话题岔开：“雨前龙井还是碧螺春？”
瓶雨无趣地一挥手：“我要乌龙，大红袍。”
宋谨尘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客厅吩咐人泡茶，顺手将之前瓶雨要求他处理的惑明人名单备份拿在手里，并没有多作思考，连着茶具一并端了进去。
瓶雨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动作端着茶杯细细地闻着茶香，眼睛却瞟到宋谨尘手中的文件，半天见宋谨尘不说话，方才幽幽开口道：“我看你是没有办成事，还惹了个大麻烦。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宋谨尘垂着眼睛，密密的睫毛盖住了深湛的瞳孔，令瓶雨根本看不到他此时眼中所闪过的情绪。沉默了片刻，他说道：“前辈打算让我怎么办？”
瓶雨似乎从问话开始就没打算听宋谨尘的答案，她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那我们一件一件来解决。第一件是我交代的事你没办成对吗？”
宋谨尘不可置否：“可能结果会不尽如人意，前辈会失望。”
瓶雨漠然地看了他几秒问道：“那这是算没有办成，还是算没有办好呢？”
“没有办成。”宋谨尘答得干脆。
瓶雨的眼神微微一顿，随即变得很冷淡：“记得我的规矩吧？”
宋谨尘沉默。瓶雨早在收他为徒的时候就给他订下过规矩，倘若交代的事情不能做好，就要在办好的基础上另做5件类似的事情，若是交代的事情不能办成，则要另做10件类似的事情作为弥补。然而渐渐工作占去了大多数修习的功夫后，这样的规矩变得愈发不可能实现。当然迄今为止宋谨尘还从未办过一件令瓶雨不满意的事。
然而这件……..
宋谨尘忍不住问道：“前辈不问为什么吗？”
瓶雨反常地没有对他的反应有所怀疑，反而和顺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为难你了，名单上的大部分人也不那么好捍动。当然，如果这种事情你都办不成的话，日后又怎么成大事呢？你只管做，这些事不是十万火急，你不用急着给我交卷。”
“我是想…….”宋谨尘踌躇了一下，却立即屈膝跪下：“前辈，这些人都是我们的精英，我实在不想……..”
“可是这些都是惑明人！”瓶雨重重将茶杯摔在桌子上：“你知道我不喜欢惑明人！”
宋谨尘被她过激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些年来虽然瓶雨屡屡说过她不喜欢惑明人，却从未因为惑明人的事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今日的表现在宋谨尘看来不仅是失常的，而且是狂躁不安的。
“惑明人真的那么讨厌吗？”宋谨尘忍不住问道。
事实上他跟了瓶雨这么多年，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占据侵略战主动权的炎海人作为受益者还会这样憎恶惑明人，并且这种憎恶几乎堪比被毁了家园的惑明人对炎海人的恨——夹杂了太多鲜血的深仇大恨。
瓶雨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们炎海人才是世界的统治者，那些该死的惑明人凭靠良好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物泽发达一时，竟然就想对我们施以援手，还曾一度质疑我们的文化！他们以为他们是在接济难民吗？翼族，不就是鸟类么？想骑到我们头上？我们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宋谨尘忽而沉默。炎海地处偏僻物产稀少，在1500年前却有那么一阵灾荒时期，当时惑明的执政皇帝曾划拨大量物资款项赈济灾民，帮助炎海度过了那场天灾。炎海人在此后的几十年内迅速在灵界发展起来，占据了主导地位，直至玄封帝统治时期入侵惑明。
原来这其中的原因竟是那次好意的赈灾吗？
“惑明人帮助炎海人度过那次灾荒时期，这本该是功德的…….”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前辈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不懂。”瓶雨的脸色阴沉下来：“这和你没关系，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前辈背负着这种怨恨的包袱活得很累，前辈深居简出幻北这么多年，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伤脑筋，况且这样的事情或许本就是误会，文化习俗不同而已……..”
“行了，别说了！”瓶雨烦躁地一挥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的工作，就是想办法帮我把这群惑明来的蝼蚁们清理干净！我恨不恨那是我的事儿。”
“可是…….”宋谨尘听闻瓶雨毫不避讳的话皱了皱眉，却强压着没有表现出不该有的憎恶情绪：“这些人对我们……..”
“闭嘴！”瓶雨爆发性地用力踢了一脚茶几，只听沉闷的一声响，坚固的沉香木茶几不争气地从中间断裂开来，松松垮垮地向两边倒去，方才她鞋子的着力点上留着深深的印子。
宋谨尘木然闭了嘴，深黑色的瞳孔中糅杂的嫌恶与憎恨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并在瞬间趋于平静。他立刻从跪姿站起来恭谨道：“是谨尘多嘴了，您别生气。”
“罢了罢了。”瓶雨在踢碎了茶几后情绪却反常地迅速平静下来说道：“我今天本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是想说你惹的那个大麻烦。”
瓶雨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等着宋谨尘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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