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朕起来，朕还能苟！

　　第一个进去的是墨城棋士排名第一，还没开局便已经被击碎头颅。后面心惊胆战候着的棋士们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有些胆子格外小的已经憋不住痛哭流涕。连第一的棋士都不能叫魔主宽容以待，他们更没那个资格。此时一个个哭丧着脸看向那扇门，仿佛在看各种死法的地狱之门。

　　哭泣声，哀求声，甚至于忿而想跑的。不论他们如何挣扎悲戚，魔兵们对此全然无动于衷。该进去的还是得进去，如果他们敢吵闹耍赖。不需进去，魔兵们此时便可以送他们下地狱。

　　不可避免，第二个软瘫着被押进，不出所料也是血花四溅。

　　第三个。

　　第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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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死亡的恐惧萦绕整个宫殿。仿佛无论如何挣扎，他们今日都难逃一死。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不等进去被魔主杀死，他们当场撞墙自杀想要结束这样的悲惨命运。然而魔兵们对他们寻死的行为并不在意，没有怜悯，似乎这里这么多人，多一个少一个并不影响。反而强烈血腥气激起他们的血性，死尸没抬出去便被他们当场撕开吃进腹中。

　　这般场景成功恫吓了众生百态，他们连自杀都不敢了。至少进去被魔王杀掉，还能留个全尸。在此地自杀，血肉全喂了魔兵的肠胃——这是何等的地狱。

　　第七个，是一个年迈的老者。

　　花白胡子，瘸腿。他对于死亡要平和得多。他无儿无女无亲眷家属，如今这乱世，身体又不好，早晚就要去见阎君。所以轮到他时，虽然害怕，姿态却稍显从容。他蹒跚地走进宫殿，众人等着他尸体被抬出去，然而他却在里面坐了将近三个时辰。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说起，原来，那是三年前望城棋艺十分精湛的棋手之一。

　　与此同时，内殿之中，老头面露晦涩，挣扎许久之后，放下了棋子：“老朽，输了……”

　　对弈了整整三个时辰，魔主从一开始落子青涩到游刃有余，成长的速度是有目共睹。老头满头大汗地低下脑袋，既恐惧于即将死亡的命运，又震惊于魔主成长的迅速。现实中没有一个人能有他这样的天赋，仿佛天生的王者，对于战争，对弈一类的游戏天生就一点就通。

　　老者的尸体被抬出去，魔主深紫色的竖瞳缓缓地移动，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对弈的乐趣。他微微眯起眼睛，冰冷的声音如寒风在殿中刮过：“有点意思。”

　　亲卫见他如此，激动的脸颊泛红。

　　“陛下，哦，天啊，”多罗兴奋得低下头颅，虔诚地赞美，“吾王乃天命所归，天赋异禀。这是我魔族大兴的必然，陛下必将带领我魔族统御天下……”

　　他一声落下，魔宫所有人齐齐跪下，齐声赞美。

　　魔主对赞美无动于衷，毒蛇一般的尾巴当空一甩，啪地一声空响：“下一个。”

　　显然，接下来的棋士就没那么幸运。他们或许猜到了老棋士多存活那三个时辰的缘由。但他们并没有老棋士那身后的棋艺，何况魔主在跟老棋士对弈三个时辰以后便成功反杀。这样的成长，更不是他们能应对的。所以接下来的十几个，无一幸免，全部血溅当场。

　　六天过去，魔主仿佛不需要休息。但身心俱疲，时刻绷着一根弦的棋士一个一个倒下。眼看着偏殿候着的棋士所剩无几，零星的三五个还活着。亲卫又开始头疼，玩物不够了。

　　直到零星的几个也在没有撑过一息便死去，只剩下最后一个。

　　这几日刚得了对弈乐趣的魔主，对弱鸡人类多了几分耐心。哪怕这最后一个走得极慢，他也耐心地等。直到门口响起了哒哒的声音，一个干瘪瘦弱的少年出现在宫殿的门口。

　　亲卫与魔主齐齐一愣，只见少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裳，与先前进来的棋士相差甚远。比起一个善棋的棋士，他更像是乞丐。因过于瘦弱，脸又瘦又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点着前方的地。他走得很慢，进来就点错方向。

　　没有人牵引，少年眼看着往窗户那边走去，还是魔主冷声提醒：“朕在这。”

　　那少年不断点动的棍子一顿，脸瞬间羞得通红。他连忙唯唯诺诺地跪下去，一脸羞愧地请求处罚：“是小子的错，是小子眼瞎无用，居然走错方向。小子这等卑微之人有幸能与陛下对弈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居然在宫殿乱走，此乃大不敬，还请陛下责罚。”

　　要不是这是最后一个，以在座之人的脾气，定然会一击击碎他的头颅。

　　魔主深紫色的竖瞳竖成一条线：“过来坐。”

　　“想死，朕可以成全你。”他嗓音冰冷得不含一丝怜悯，但又奇异的不含一丝恶意，“输给朕，朕便立即送你上路。”

　　生与死，这一路少年早已看透。但提到下棋，少年面上却换了一幅神情。他笨拙地爬起来，干瘦的脸上全是郑重之色：“或许要让陛下失望，小的会全力以赴。”

　　“哦？”看到他突然转变，魔主难得起了点兴致。难得一个人类引起他的主意，他上下打量了瞎眼少年。少年又脏又瘦，头发脏污地结在头上，衣裳也破破烂烂。脚下没鞋，赤着脚，已经斑驳的看不清干净得皮肤。若非脊梁还算笔直，否则当真是惨不忍睹。

　　“坐。”

　　少年抓起他的探路棍，哒哒地走到魔主的对面，笨手笨脚地坐下来。

　　然而落座的一瞬间，少年通身怯弱的气势就变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通身的气息便沉淀了下来。那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棋盘，里面仿佛有无数光点在眼中流转。

　　“看得见？”难得魔主在对弈以外，对一个凡人感兴趣。

　　少年闻言羞赧一笑，枯黄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两坨红。在被抓来墨城这段时日，饱经风霜，他单薄的身体干瘪而脆弱。少年挠了挠后脑勺，温柔的声线仿佛对一切逆来顺受：“不，看不见。小子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天生命贱之人生而眼瞎，只有在下棋的时候会凝聚一些光点。曾有人说过，一个眼瞎之人有如此明亮的眼睛实在恶心。陛下若是觉得碍眼的话，小子可以闭上眼睛。”

　　“不必，”少年聒噪，难得魔主听完了他的废话，深紫色的竖瞳注视着棋盘，“朕不在意。”

　　羞赧的少年身体剧烈一震，眼泪有一瞬间冒出来。

　　魔主有些奇怪，不解地看着他：“你哭什么？”

　　“没，对不起陛下。”少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嘴蠕动了几下，声音有几分受宠若惊，“小子活在人间二十五年，陛下是第二个对小子如此温柔的人。”

　　“人？”魔主闻言扬起了眉头，“朕不是人，朕是魔。”

　　少年一僵，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立即又笨重地跪下去。空荡的大殿之中，全是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请罪之言：“小子知错，小子居然胆大妄为，居然仗着陛下温柔妄自揣测陛下的种族，陛下……”

　　“行了，朕不在意这些。比起这个，朕更在意，你眼睛看不见，怎么下棋？”

　　语无伦次的少年一愣，抬起头来。因为哭得太认真，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别提多埋汰。宫殿之中魔兵们瞬间皱起了眉头。反而他对面的魔主无动于衷。少年尚不知自己面貌，只抽噎地道：“陛下放心，小子虽然眼瞎。但小子从会说话便开始摸棋盘，能完全记住位置。陛下只需下棋之时，报出落子的位置……”

　　“放肆！”魔主还未开口，一旁亲卫怒极，“你竟然敢……”

　　“住口！”魔主一声冷哼，亲卫的愤怒戛然而止。他警告地瞥过去一眼，亲卫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一低下头去。魔主淡声道：“下棋吧。”

　　少年不敢多言，正色起来：“是。”

　　当真正落子，少年通身的气息就安静了下来。他睁着一双满是星辰的双眸，静静地凝视期盼：“小子下棋已有十五年，陛下才将将学棋。若是正常对弈，对陛下来说未免不公。为了公平起见，小子让陛下十子，还请陛下先行。”

　　魔主眸色一黯，抬眸盯着他：“你要让朕？”

　　“你可知，若你落败，朕会立即取走你的性命？”

　　“小子知道，”少年很坚持，枯黄泛青的脸上是固执，“对弈要公平公正。陛下天赋卓绝确实没错，但学棋时日太短。小子一旦落子，必定会全力以赴。不公正的对弈，有损棋艺之道。小子不会下。若惹怒陛下，小子愿献上一条贱命，以平息陛下之怒。”

　　魔主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不得不说，十分新奇。他再一次打量起眼前这人，这已经是他今日，或者说，平生以来打量凡人最久的一次。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脏污的少年，实在有意思。

　　沉吟了片刻，他惊悚地并未发怒，反而欣然同意了：“既然是你要让朕，那输了就要愿赌服输。”

　　“是，”少年脸色沉静而泰然，“小子这条贱命能活到如今已经是上天的恩德，小子早已满足。若当真棋艺不精，死在陛下手中，那也是小子卑微低贱一生最大的荣耀。”

　　魔主眼眸微眯，盯了他许久，不以为意：“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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