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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按照既定计划,南梁潇下令将多罗夫人送回县衙关押,还留下了沈峥嵘和谢振熙劝说周生积极寻找多罗夫人犯案证据交送县丞。因谢振熙没有跟着一起回别院,谢宝宁自然和南梁潇同车,有了问话的时间。
南梁潇见她犹犹豫豫不知怎样开口,干脆主动说:“你与小暑去见多罗老爷时前厅发生了一点事情,平西侯按照我们的计划问周生之后是否有再次参考入仕的打算,竟然引出了太师的身份。”
“外公?”谢宝宁有些惊讶,从前在京城时,谢振泽也好,谢振熙也罢,刚刚开始崭露头角时难免会因为外祖是柳其珺而被指点有柳家给他们开小灶,所以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外祖的身份,“阿熙自己说的?”
南梁潇点点头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估计是一时冲动。周生说自己年纪大了无心学业,你这个哥哥便拍案而起问他可知道自家外祖柳其珺。柳家如今加上你表哥柳修晏已是一门四杰,太师名号在学子中谁人不知?”
“难怪。”谢宝宁失笑,“外公三十五岁才考中进士,是当年寒门进士中的头名,之后入朝作为陛下的太傅,最听不得的便是寒门学子自怨自艾。阿熙虽不长在外公身边,但性格和外公最像,听到周生这样说自然会生气。”
“龙生九子,你们五个兄弟姐妹倒是确实各个不同。”
“哥哥性格像小舅,阿姐像阿娘,阿熙像外公,阿邺年纪还小看不出来,其实根上都是相像的,只有我一个像父亲。”谢宝宁说完又道:“殿下又把话岔远了,阿熙说了外公之后周生怎样了?”
南梁潇正色道:“这正是我没料到的地方,周生问他今年是否参加秋试。”
谢宝宁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她问:“阿熙如实说了,周生嫉妒了?”
“周生又补问了他的年纪,他也一并照实说。我见周生表情中隐隐有愤意,便添了一把火,只说阿泽不愿谈婚论嫁,他和明娇的年纪倒是正合适。”
谢宝宁实在惊讶,感叹道:“殿下也太会戳人心窝子了。”周生久试不中,父母双亡,自己只落得一个入赘西境富商的下场,谢振熙自己炫耀自己的家世与才名也就罢了,还得了太子的赏识说要让他尚公主。且不论尚公主究竟是好是坏,这样的对比足以让周生崩溃。
“其实也是想给他一个刺激,方才我们出门时,我又特意叮嘱了振熙多在他面前提一提慧深。”
“殿下这招实在是高。”谢宝宁自觉地向南梁潇行了一个抱拳礼,“冲动使人失去理智,慧深本就已经受殿下控制,只要周生对慧深有所行动,殿下便可顺理成章地将周生抓捕归案。至于证据,到时再慢慢盘问便是。”
“周生归案后我们便算是把这事儿给办完了,之后周生雇佣的那些杀手和多罗家任他驱使的家丁由惊蛰他们带着县丞去处理就好。回去也收拾收拾,说不准明日就能回京了。”南梁潇又道:“日子一天天近了,回去之后我要忙一些关于延西侯的事情,或许在你的及笄礼之前很难再见面了。”
“殿下大事要紧,不必管我。”话说到这份上,谢宝宁主动去握住了南梁潇的手:“殿下之前对阿宁说,希望阿宁能将殿下只当作自己的丈夫,而不是盟友或仅仅只是南朝的太子殿下。殿下的话这些日子我谨记于心。处理温氏与谢宝乐那日,我从没有想过殿下会来为我做主,但是殿下毫不犹豫地来了,还帮爹爹堵住了祖母的抱怨。殿下,我很感动,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和殿下相处了。这几日与殿下在一起,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谢宝宁虽然听了下来,但是南梁潇却知道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所以只是任她握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谢宝宁沉默了很久,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开口道:“既然殿下说喜欢我,我也觉得自己足够配得上殿下的喜欢,同样的,殿下也配得上我的喜欢,既然如此,为何纠结于殿下的身份呢?我虽然年纪很小,但是我很聪明,足以胜任太子妃之职了,是吗?”
“阿宁,成为太子妃只需要一个条件。”南梁潇将谢宝宁的手用一只手反握住,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谢宝宁的脸颊:“我十四岁那年父皇和母后便开始为我选定太子妃的人选,十六岁时母后便问过我愿不愿意娶颜笃琼,当时她比现在的你还小一岁,什么也不懂,我便在想,十四五岁的年纪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和另一个一起过完一生吗?所以我拒绝了,之后也不愿再谈这件事情。阿宁,你才十四岁,明年大婚时也不过十四岁,是十九岁的我确认自己喜欢你,所以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但是有时一个人独处时我又怀疑你是否真的做好了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准备。阿宁,成为太子妃只需要两情相悦,而我只担心你会不会后悔。”
若此时听到这话的真的是十四岁的谢宝宁,她或许会不知如何应对,而如今坐在这里与南梁潇手牵着手的是代替谢宝宁活着的二十一岁的谢宁,她想了想,对南梁潇说:“殿下尊重我的意愿,我很感动,但也正如殿下所说,十四岁,我并不知道自己对殿下的感情是否是与阿娘对爹爹的感情一样。我只能告诉殿下,除了殿下之外,我也没有过任何喜欢的人,刚开始听到殿下说喜欢我时,我很惶恐。阿姐出嫁前日我与她待在一处,只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姐夫的,阿姐的回答很抽象,我或许如今还理解不了。但是我知道,殿下喜欢我,我也对殿下有好感。大伯母劝大姐姐嫁人时说过,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既然殿下对我有感情,我也不介意和殿下慢慢培养感情。”
换到谢宁身上,自己是坚决不同意十四岁就结婚的,但是南朝闺秀都是这个年纪出阁,谢宁也不愿意谢宝宁成为那个异类,况且眼前的这个太子殿下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唯有一点需要殿下谅解。”谢宝宁的脸红了红,小声说:“我年纪还小,有点害怕生孩子。”
南梁潇一时语塞,只能摸摸她的脸说:“我年纪也不大,左右几个弟弟也都有了亲事,父皇也不急着在我这里先见皇孙。”
谢宝宁也知道这是安慰她的话,南朝礼教严苛,皇长子必须出自中宫皇后,同样的,皇长孙也必须出自东宫太子妃。在太子妃有孕之前,哪个王府敢先把皇孙生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信王早已开府成婚,信王妃如今也没有喜报传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有非议。
*
谢振熙不久之后也回到了别院,还给南梁潇带来了一句话:西边有人来了。南梁潇听了这句话便带着初一等人进了书房,连夏至与冬至都被叫了进去,谢振熙左思右想没想明白,转头便去了谢宝宁院中。
“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谢振熙用勺子敲了敲碗壁,提醒坐在一边软榻上看书的谢宝宁也关注关注自己,“阿宁,咱们现在不就在西边吗?西边有人来了,是西境来人了?来救多罗夫人?咱们消息泄露了?不至于吧?”
“你的问题真多。”谢宝宁面色平静地翻了一页书,状似不经意地问他:“咱们现在在边首,西边难道只有西境吗?”
“西边,咱们西边还有暨西、陇西……不对。”谢振熙快速走到谢宝宁身边搬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将谢宝宁的书抽走了:“你的意思是,世子指的西边是说暨西?南——五殿下说的延西侯的事是真的?阿宁,你是未来的太子妃,殿下总透了一点口风给你吧?”
“唔。”谢宝宁将书合上,看着天顶思考了一下,低头对谢振熙说:“其实不是殿下透口风给我,是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儿。”
谢振熙很聪明,立刻就想到云泽一案中如今已关在刑部大牢中的张岳保,便问:“是云泽那次带出来的?”他见谢宝宁点头便有些生气:“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不行吗?非要跟着掺和?”
“这是我装不知道就能躲过去的事儿吗?”谢宝宁冲他翻了个白眼,“总之殿下此次来边首除查案之外,确有联系平西侯沈家监查暨西动态的意思。听说殿下不在京中这几日,延西侯那头有不小动静,不仅派人到西北试图收买平疆萧家、定北宋家,还派人去了临东孙家,倒是有几分像是想说动皇贵妃娘娘。”
“哥哥那日来边首,来了又走便是为了这件事吧?”
谢宝宁点点头,谢振熙又问:“这事爹肯定知道,按照五殿下的意思,伯父叔父、两位舅舅也都知道,表哥肯定也知道。合着全家上下就我一人蒙在鼓里呢?”
“哪有。”谢宝宁瞪了他一眼说:“我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吗?专瞒着你一个人?阿娘不知道,阿姐不知道,阿邺不知道,祖母与各位伯母叔母嫂嫂姐姐们也不知道。你又没问过我,我干嘛主动说这种事?”
“怪会给我扯歪理的。”其实谢振熙说白了也没有多生气,顶多就是有点难过罢了,他也明白谢宝宁不是故意瞒着他。“如今说开了,你倒是和我仔细讲讲。”
“其实我顶多知道个前因,后来殿下也没有事事都和我讲了,你想知道详细的,不如等回家以后去问爹爹和哥哥,他们肯定知无不言。”谢宝宁又将书摊开,正准备接着看呢,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谢宝宁下意识便问:“初五?”
“小姐,是我,夏至。”夏至没有推门,只有说了一句:“主子知道五少爷也在小姐这里,请五少爷和小姐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
其实不用收拾,谢宝宁放下书便去开了门,问夏至:“可是慧深那头出什么事了?”
夏至点点头道:“惊蛰接到消息,周生动手了,如今凶手已被压到县衙,世子派人去带周生到堂了,殿下便叫属下来喊小姐与五少爷一同到县衙去一趟。”她上下打量了谢宝宁一番道:“小姐既收拾好了,便同属下一起出门吧。殿下已先一步赶去了。”
谢宝宁与谢振熙不再多言,跟着夏至上了马车,这才看到赶车的就是初五。几人一路无言好歹在周生被平西侯府的人押下车的同时赶到了县衙。谢宝宁没有多看周生,快步走进堂中,南梁潇果然在自己身边给她留了位置,谢宝宁走上去坐下,侧身问南梁潇:“殿下可真有把握了?”
南梁潇将面前的纸笔交给她道:“放心吧,你只管好好将这卷宗写好,回去交给老师复命。”
谢宝宁原本以为周生被带入衙门后会闹,没想到他很平静,被平西侯府的府兵押着跪下之后立马就对南梁潇说:“草民高估殿下了,没想到殿下会利用南朝百姓的安危就为了给草民来一招请君入瓮。”
“多罗生,你想多了,这主意和殿下无关,小爷做的主。”谢振熙很有小爷范儿地走到他跟前绕了一圈,然后问南梁潇:“殿下,他都这么说了,咱们是不是不必审了?直接定罪得了。”
“周生,本宫只有一个问题问你。”南梁潇示意谢振熙坐下,“若是说菩禾书院的袁赵氏与你有怨,死在花楼前的孙氏与渔女罗氏与你何怨何仇?你穷困之际是多罗家收留了你,多罗小姐难道不是对你有恩?慧深怜你爱你,你竟在错杀慧云之后仍对她起了杀心?”
“殿下不过是想问我所图为何。”周生冷哼了一声道:“袁赵氏欺辱我,自然该死。我是南朝人,多罗家以我父母灵位威胁我要我入赘西境异族,难道不是更大的欺辱?我还要对多罗家感恩戴德不成?怪也只能怪她的继母,觉得老头子偏心,与我相谋要多罗家的财产,何乐而不为?那渔女是老头的私生女,老头没了女儿之后竟然私底下想将家产交给罗氏,我如何能让到手的东西飞走,杀了干净。至于那孙氏,怪只怪她撞见了我杀罗氏,还与那臭虫有染。”
“仅仅为了家产,竟然使下如此残忍卑劣的手段。”
“谢五少爷哪里懂得人间疾苦。”周生突然暴躁起来,若非手脚皆被绑起,像是恨不得要冲上去揍谢振熙一顿,“谢五少爷出身好,前有父兄保驾护航,后有外祖柳太师教导,年纪轻轻便学业有成,今后金榜题名尚得公主也不是难事,还有个即将入主东宫的妹妹。哪里懂得像我这样的人,如蝼蚁一般苟活着。”
谢宝宁原本以为以周生的圆滑,定罪还要费一身劲,却没想到他这样自己就说了。听到他说孙氏是因为目睹了他杀害罗氏才遭此一难,难免唏嘘,问了一句:“周生,到如今,你后悔吗?”
周生抬头去看坐在南梁潇身边的谢宝宁。南梁潇穿着一身太子常服,隐隐绣着龙纹,谢宝宁坐在她身边,与白日不同,头上只戴了一根玉钗,两人坐在一处,却很相配。
“我不后悔。”周生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若不冒这个险,这一辈子我也只能被压在多罗氏之下,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作为南朝人为了家财入赘。我宁愿死得轰烈。唯一遗憾的,到死不知家库钥匙在何处。”
“在这里。”沈峥嵘起身走到他面前,拿出了那枚钥匙,“在你妻子腹中找到了这枚钥匙,已向多罗家确认过,正属于多罗家大库。周生,其实你若对妻子以心相待,多罗老爷曾和女儿商量过,在他百年之后要将多罗家产业都交由你打理。是你自己利欲熏心,觉得他人都对你不好,酿次大错。”
“殿下,世子。”周生轻轻把头磕在地上,没有再抬起来,“草民无话可说了。”
“既如此。”南梁潇挥手招来站在一旁的县丞,自己敲了醒木:“周生,多罗氏,残害人命,罪无可恕,择日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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