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让顾聂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是夏川卿今天中午没有午睡，而是继续趴在电脑前，看样子是在继续出题。
　　难不成因为今天知道自己没有进省选，于是把夏川卿也给打击到了？
　　顾聂想了想，又觉得好笑。
　　给他进入省队的要求，其实是明摆着的拒绝，只是他自己假装不知道，还在为这个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奋斗。
　　这么看来，他真是可笑的那个。
　　看着夏川卿端坐的背影，顾聂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没事，还有一年，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下午顾聂仍要做一张考卷，这已经成了近来的惯例，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川卿手里有那么多卷子，数量大到足够他做到明年的今天，还不重样。
　　今天的分析题，明显有点难度。
　　自初赛以来，夏川卿便不允许顾聂边做卷子边翻课本了，只有当他把一整张卷子做完，开始自批的时候才允许他这么做。
　　但是，当顾聂看到今天这道题的时候，已经被其中的专有名词搞的有些头昏眼花。
　　题目如下：
　　已知钴与二(2-乙基己基)磷酸酯(P204)反应会生成一种蓝色配合物。
　　现有一瓶混合溶液，内含有钴和镍，已知在测定钴含量的时候，共存的Ni对测定结果均无影响。
　　取4.734ml的混合溶液，向其中滴加0.200moL/L pH 5.2~5.5的HAc-NaAc 缓冲溶液进行稀释。将皂化率为70%的P204溶解于环己烷中，调整其浓度为30.00mmol/L ，加入1%(v/v)磷酸三丁酯(TBP)作相改进剂。将有机相与待测试液按1:1体积比混合，转速为200 r/min 的条件下萃取15 min，在627 nm处测定有机相的吸光度。测定得该溶液I。与I之比为4.070。
　　大数据表明钴浓度在0~250 mmol/L 的范围内与吸光度呈良好的线性关系，线性回归方程为A = 0.00330c-0.0377, R2 = 0.996。
　　再取3.584ml的混合溶液，用氨水调节PH在6到6.4之间。加入丁二酮肟乙醇溶液。在不断搅拌下，加乙酸铵缓冲溶液，再次用氨水调节PH，调节溶液总体积在400ml。静置陈化60min。冷却至室温，已恒重玻璃坩埚负压抽滤，用冷水洗涤烧杯和沉淀各8次，洗涤溶液控制200ml，将玻璃坩埚置于145℃烘干，称重的沉淀质量为0.3355g。
　　求钴和镍的摩尔浓度之和。（单位：mmol/L）。
　　吸光度分析法果然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顾聂在那一瞬间有去翻武大分析的欲望，但是仅一秒，他就遏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为什么非要挑没学过的内容出题啊？”顾聂喃喃地吐槽，然后，动笔开始计算：
　　“3.584，0.3355。”
　　“我先看一看丁二酮肟合镍是……288.922。”
　　“0.3355，那是324.0？”
　　“还有4.734？0.4070？”
　　不会公式，真是让人感到为难，顾聂心里这么想着，然后爽快的跳过了这道题，留下了只做了一半的过程。
　　他做完卷子的时候夏川卿也在。
　　按照惯例，他并没有直接交卷，而是去翻书核对，自批，最后再给夏川卿。
　　但今天夏川卿主动走过来，亲自检查，这一下弄得顾聂有些猝不及防。
　　“别，我要看一下书，今天的分析化学不知道考的什么鬼东西？那一章我没有看过，公式不会。”
　　夏川卿没有情绪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顾聂听见他吐出一句话：“那你先做吧，做完了给我。”
　　翻到目录，顾聂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武大，分析，227页。”
　　顾聂一边默念着页码，一边“唰唰唰”把书往后翻。
　　“求对数……然后……线性回归？”
　　“那么是-0.0376…196？”
　　答案突然变得揭然若昭起来，196+324=520。
　　写作c（Co，Ni）=520mmol/L
　　Co，Ni，520。
　　顾聂，我……爱你……
　　看到这个的时候，顾聂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哇，好浪漫”，“哇，好厉害”，“哇，没想到夏川卿竟然喜欢我”，而是“夏川卿你为什么要用这样复杂奇怪的玩意儿表白啊！”。
　　知不知道这东西正常人都不会去看的！
　　可是，夏川卿偏偏选了它们，作为他表白的方式。
　　顾聂在这一瞬间有一种害怕，害怕万一这个数据只是恰好。夏川卿并没有这个心思，这道题，也不知出自哪个他人之手，520也只是个玩笑。
　　毕竟他渴求思慕了那么久，理应会产生一些幻觉。这些幻觉，会让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今夕何夕。
　　所以冷静下来的顾聂，只是在卷子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写上了一个化学式。
　　NiH。
　　氢化镍。
　　知道夏川卿的父母都和化学有关之后，顾聂也对他的名字，产生了一些猜想。
　　和他们家那两位起名废不一样 ，夏川卿的川和卿很可能，指的是另外两个字：氚和氢。
　　这也是为什么夏川卿在画图群里自称氚神的缘故。
　　氕氘氚都是氢。
　　夏川卿也指的是氢。
　　如果顾聂自己的名字指的是钴和镍的话。
　　氢化镍，就是他们两个人，紧紧相依，而且永不分离。
　　顾聂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走向夏川卿，道：“夏老师，卷子批改完毕，你要不看一看？”

　　事实上，夏川卿的表情和几天前，甚至和几个月前，都没有什么区别。
　　至少顾聂觉得自己没有看出来。
　　此时此刻，夏川卿正跷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份卷子，还赚这笔，目光犀利的扫过顾聂的每一个字符，直到停在了那道分析化学题。
　　“这道题难吗？”夏老师明知故问。
　　“知识点没有学过，肯定难。”顾聂回答，然后道，“可是我很喜欢它的答案。”
　　顾聂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忐忑不安道：“夏老师，这道题是你出的吗？”
　　“我中午刚刚出的。”夏川卿撩起眼皮看了顾聂几秒，然后把卷子塞回他手里，自个儿躺到椅子上。
　　“一时兴起，如果你不乐意……就当，是个玩笑吧。”夏川卿懒懒散散的地说着，就好像这句话，一点都不重要。
　　很多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面前，往往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就好像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影响到自己一生的输赢。
　　可惜有的旁人看清了夏川卿这副模样下的惊涛骇浪。
　　“川卿，你这是真的吗？我可没进省队哦？想好了，如果是同情我，那就算了，我不希望你后悔。”
　　“我做事啊，从来不后悔，唯一后悔了几次，都是很久以前了。”夏川卿闭上眼，皮肤感知着靠垫的柔软，心也柔软的像一团棉花絮，只一扯就开了，“安自行对我说过：缺爱的人在收到礼物时，感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盘算着如何报答。他说我就是这样子的人。”
　　“顾聂，其实你给了我很多，你什么都不欠我，而且没有我，你也照样可以进清北。”
　　“我的存在是很多余的，安自行一直批评我这种想法，但是，想法根深蒂固，我也改变不了。”
　　“但在看到你之后，我觉得我不是那么的多余，你让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还有我生命中遗失了的悲喜歌哭。”
　　“我是很缺爱，但，我发现我也缺你。”
　　“关于省队的种种，是我当时的逃避，我现在不想逃避了，你愿意面对这样的我吗？”
　　这么久的劳累之后，夏川卿的眼神中有免不了的疲惫，可是现在，在顾聂看来，怕是还有一些期待和惺惺相惜。
　　“我明白。”顾聂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在自己的梦里还是在现实，如果是个梦，那他愿意永不醒来，有的话在心间早已回味过千百遍，到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堂堂正正，自信满满的说出来：“夏川卿，我喜欢你，比你想象中的多那么一点。”
　　“那么今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了，好吗？”
　　夏川卿听到顾聂这样说，看见那人瞳孔里迸溅一地的欣喜和细碎的阳光，那些光芒在他的眼前闪亮着，仿佛不是人间的色彩。
　　“行啊。”夏川卿应道，“不过我们还是先讲考卷吧。”
　　顾聂：“……”
　　“好”

　　在一起的日子显得平淡而又不平凡。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夏川卿有时候还是那么一副懒懒散散说话怼人的样子，顾聂也是一如既往的嘻嘻哈哈一点也不正经。
　　但是小高考还是一如既往的来了。
　　明年3月份的考试，从今年年底就开始准备起来。到了那个时候，这一场严重程度可以媲美高考的正式考试将会是很多学渣的噩梦。
　　“还有6个月就到小高考了。”张西风在班会上不安地拍着桌子，“明天就是中秋节，中秋节放完，没上几天就是国庆，国庆之后我们还有10月11月12月1月2月，到3月还有几天，一共不到6个月的时间，这就是你们小高考复习的全部时间。”
　　“小高考考4门，你们都知道了。如果是4A得5分，如果是3A得3分。以前我就见过这样的学生，他就考了3分，别人都是5分，差2分他就一蹶不振。小高考考的是心态，小高考考试结果也是心态的体现，并不是说少了这个两分你的成绩就会怎么样，而是说少了这个两分，你就会自然而然在高考的时候站在不一样的起跑线上，人家就比你高两分，人家高考比你低两分跟你考一样。”
　　“所以希望你们端正态度，不要在小高考之后看到自己的成绩，然后后悔，跑到这跟老师哭。”
　　“我给你们所有的要求都是5分，也就是4A。”
　　“过两天课表会有调整，大家自己注意一下，小四门的课位会比较多，感兴趣的到时候自己抄一下。”
　　“小高考是高考的第一战，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打响它。”
　　“……”
　　以上是张西风在班队课上的原话，虽然到了顾聂和夏川卿这里就不一样了。
　　“顾聂啊，你这次化学竞赛考的非常好，恭喜你。”
　　顾聂淡定地点头：“谢谢夸奖。”
　　“小高考，我对你的要求是，四门及格。千万不要给我挂科！挂科了明年还要重考。”
　　夏川卿敏锐的捕捉到了张西风句子里那个“你”，然后调侃道：“张老师，顾聂要四门及格，那我呢？”
　　“你已经保送，小四门的成绩只能用做参考，不会影响你进入大学。”
　　“好……”
　　张西风又道：“但是你还是得考一个及格。”
　　夏川卿感觉这个要求有些不合理。
　　但是张西风很快补充道：“学校给基地班的要求是全班至少拿到B，4A率达到三分之一，不允许有人不及格。”
　　夏川卿：“那我还要去上课吗？”
　　“这个得你自己去看了。”张西风意味深长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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