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失落战记

　　门在这时被推开。
　　湿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长发披散在身后但梳理整齐的少女带着风雨的潮气冲进来，她捧着一个白色瓷瓶，瓶子里是一束叫不出名字的黄色小花。女孩子五官精致可爱，但引人注目的是从宽大衣袖和裙摆下面延伸出来粉色类章鱼的触手。她原本也是高中生，但因为手脚缩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稚嫩许多。
　　祢豆子像是没看到房间里的杏寿郎与不死川，她挤开路上的杏寿郎，将新鲜的花放在泷岛床头桌上，把已经开败的花卷起来转身就要走，迈出一步后才停下来。
　　她转头看向床上已经醒来的泷岛，卷着花瓶的触手灵活地伸长，空出来的触手则在泷岛视线范围内比划起来，因为语言能力也跟着退化，她只能发出呜呼呜呼的声音。
　　“谢谢，祢豆子。”泷岛微微笑起来。
　　祢豆子站定看着她，又呜呼呜呼地说了两句话，泷岛都含笑应了。祢豆子欢喜地捧着开败的花出去，她没有忘记带上门。
　　霉旧的气息因为湿冷更加明晰，泷岛却像是未察觉一般。目光转向杏寿郎与不死川，她问道：“你们现在不会放开我吗？”
　　杏寿郎认真地点点头：“只有确定你不会造成危害了，我们才能放开你。”
　　“这样啊？但审讯评估验证需要很久吧？”泷岛叹息地说道，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一般，只是稍微有些为难。
　　“因为泷岛你实在是太危险了啊。”杏寿郎说道。
　　“我失控时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吗？”泷岛问道。
　　杏寿郎抿起唇沉默了。
　　一旁的不死川冷冷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天晚上，无限大厦内共有3187人。死者318人，117人因为精神创伤需要长期治疗，余下2752人对停电之后的事毫无记忆。”
　　“这样啊，还真是遗憾。”泷岛的声音伴随着腕上手铐断裂坠地的清脆声响，她撑着床坐起来，身上的皮带消失地无影无踪。被子从她身上滑下，露出少女苍白的皮肤。她笑了笑，淡淡说道：“那你们要从这件事里学到，不要惹怒我。”
　　女孩子声音娇软，说出的话语却令两人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一粒粒地冒出来。
　　无视杏寿郎与不死川紧张的反应，她从床上下来，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白色风衣裹在身上。泷岛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路过不死川时她友好地对神色复杂地青年露出恬淡的笑容：“不死川先生，抱歉。虽然我也很想配合你们的调查让你们感到安心，但我不确定我还有这样做的时间。还请你们配合我。”
　　“我们有拒绝的权力吗？”不死川语气冷冷，只是声音干涩，让他的抗拒显得有几分特别的意味。
　　泷岛没有停留，穿过门时她看了一眼镌刻在门栏上方的旧印。倒没有作为邪神看到此物的反感，反倒是有种亲切的感觉。以前做调查员时大家人手一个，美其名曰队徽。逝者不可追。
　　她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也不是非谁不可。”
　　虽然话也没有说绝，但意思也很清楚了。她也不是一定需要研究所里的人配合。

　　泷岛醒来并且回到自己原先的屋子这件事，三分钟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研究所的人在所长产屋敷的召集下再次聚集起来。
　　并不涉及到核心业务，只负责洒扫的外围工作人员们都有些意外，今年开会的次数好像格外密集。
　　但这也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大家只负责把场地准备好，让所长和大家用得方便。

　　因为无限大厦事件的影响，这次在研究所身负要职的人都赶到了。
　　大家都是独自处理过A级以上神话生物事件的精英调查员，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聚少离多，彼此不算熟悉，但也不算陌生。
　　也许他们有人对泷岛的熟悉程度比对自己的同事更甚，这半年来泷岛的名字平均每周就要出现一次，入夏之后这个频率更加密集，每天都要出现好几次。

　　会议室内灯光明亮，产屋敷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分坐九人。
　　“这次召集大家的目的，想来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 产屋敷笑容柔和，语气温柔。只是面色苍白，非常不健康的感觉。“目前在我所工作的职员，泷岛优，是一名邪神。她是造成无限大厦事件的元凶，实弥和杏寿郎已经近距离与她接触过了。首先，我想听听你们对她的看法。实弥先说吧。”
　　话语清晰，条理分明，似乎并没有因为邪神的事困扰。
　　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死川语气淡漠：“我们准备的束缚一瞬间就被解开了；对于无限大厦造成的伤亡没有任何愧疚之心，性格与之前相比更加恶劣；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举动，就能让我无法行动。搞不清楚她的目的，但没有和我们对立的意图。”
　　由于经历和性格，不死川对神话生物的感觉比普通人更加敏锐。如果连他都判断没有敌意，那就算泷岛对人类有巨大的恶意，其他人也无法察觉。
　　不过，话虽如此，但不死川话语里对泷岛的回护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席间有几人神色微变。
　　不死川没看到，也不在乎。
　　“杏寿郎的意见呢？”产屋敷像是没发现汹涌的暗潮，轻声问道。
　　炼狱杏寿郎非常自信，精神饱满，情感充沛，大声说道：“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信任泷岛，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邪神状态的她，感觉都是不错的家伙。”
　　“……”
　　一片沉寂之后，原本以为不死川被蛊惑了的几人纷纷移开视线。
　　看来不死川的评价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只有产屋敷神色如常，温柔地问他：“你这么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我的理由有三个。”杏寿郎像是早有准备，他站起身认真地说道：
　　“首先，根据我们对话的内容，可以判断，泷岛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具备邪神的力量了。她从学校退学，来到我们这里，愿意处于我们的监管之下，这可以视为她在向我们释放友好的信号。
　　“其次，泷岛这次失控，是因为她的朋友被魇梦绑架，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虽然无限大厦事件的后果非常严重，出现了318名受害者，但归根结底，这也有我们工作不到位的原因。从蝴蝶的报告来看，她已经提前很久向我们寻求帮助，希望能保护好她的朋友。但是我们没有做到。在她被威胁时，我们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让她独自一人离开这里去到无限大厦。如果我们能做得更好，或者在某个环节能阻止她，事情本不必发展到这一步。我在无限大厦内部的时候，她曾经许诺可以让我带走所有人。这说明她本身没有想要杀害人类的意图。
　　“最后，她现在仍然留在研究所内，说明我们还有合作的价值。她一定是为了某种目的才留在这里，虽然和邪神判断合作非常不可靠，但我认为，在见识过她的力量之后，选择站在她的对立面并不明智。至少可以尝试合作——
　　“还有一点，虽然并不能作为依据，但也是我认为有合作价值的原因。她和灶门祢豆子的相处非常融洽，比起我们，她更有希望能接触灶门祢豆子现在的状况。可如果我们将她视为敌人，依靠我们现在的手段，祢豆子一定无法得救。
　　“以上，就是我认为泷岛可以合作的原因。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已经成了她的信徒但并不知情。所以我建议，在场没有与泷岛接触过的人依旧保持这种状态，以便可以保持清醒中立的态度来观察事情的发展。与泷岛合作的事，就由已经与她有所接触的人来进行。如果泷岛别有用心而我未曾察觉，就由你们来阻止我。
　　“我的发言结束了！”
　　杏寿郎说完一挥袍子坐下，坐在席间最末尾的甘露寺起立鼓掌。原本还是众人焦点的杏寿郎立刻被自己曾经的继子夺走光环，大家都看向在这严肃寂静的场合做出这等意味不明之事的甘露寺。
　　脸色爆红的甘露寺乖巧地缩回去，一言不发地低下头，脸甚至要埋进自己傲人的罩杯中。

　　打破寂静的仍然是产屋敷，他没有评价杏寿郎的提案，而是看向右侧第二席的女性：“忍，你怎么看？”
　　“嗯——我需要和泷岛见过面之后才能做出决定。就如炼狱先生所言，在这件事中，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忍的脸上不见惯有的笑容，但依旧从容。
　　她身侧的富冈则一如既往地沉默，虽然他也坐在这里，却仿佛游离于整个事件之外。产屋敷没有要求他也发言，而是温声道：“那么，对于杏寿郎的提案，大家是怎么看的呢？”

　　对于长期和神话生物打交道的人来说，杏寿郎的提案其实很难接受。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拒绝也需要有拒绝的资本。
　　他们现在对泷岛一无所知，无论是送离这位邪神所需要的知识，还是她所拥有的力量，还是她现在的目的，众人都一无所知。
　　当然，他们也可以强硬地拒绝与泷岛合作，如果泷岛真的像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对人类没有恶意，那就放逐她，对研究所也没有坏处。可是这同样也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就像一场豪赌，赌她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
　　可邪神这种存在是不讲道理的，他们没有恶意也能让成千上万的人瞬间蒸发，在这种力量面前——说实话，对方先释放了友好的信号，无论真心或假意，他们都只能接受。
　　而合作的话，他们可以全天候监视泷岛的行为……虽然她想做什么的时候也未必能阻止，可是，如果能知晓她的意图，也能一定程度做出应对。
　　拿无限大厦的事举例，他们或许无法阻止泷岛去无限大厦，但他们可以先疏散无限大厦里的普通人，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

　　泷岛并不在意研究所里的调查员们处理没有这道选择的选择题的过程。对她来说，抛出选项更像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虽然这些人已然别无选择，但她依旧愿意让他们选。

　　在她静静地等待结果时，Line上有人发来新的信息。
　　“是你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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