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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四
从源头上彻底斩断苏清歌的妄想后，苏清澜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谷中。
忆起前世护他爱他却最终为他所累的师傅、师兄们，苏清澜胸中先是不可抑制地深深歉疚，而后很快转化成了坚定的责任和守护。
重来一世，他绝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因他的缘故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平复好内心杂糅激荡的情绪，苏清歌立时满怀期待地奔向了师傅师兄的居所。
药王谷之所以被称作是谷，除却其四面环山的地势外，最主要的一点，便是山谷入口处那道奇险的天堑，天然形成的关卡犹如一块的坚不可摧的屏障，既隔绝了外人有意无意地窥探，又一定程度上维护了阖谷之人的清静。
药王谷虽在江湖之中声名显赫，但却极少在谷内接待医治前来寻医问药的江湖中人。
在苏清澜的印象中，清居谷中的师傅师兄们除了每年必要的例行看诊，绝大多数时间几乎都在十分规律地重复着采药炼药、研习典籍和精进医术毒术的日常修习了。
是以，当满心期待的苏清澜一连在两位师兄的炼药房都扑了个空后，终于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的苏清澜，马上强压下心中忐忑冲到了自家师傅的居所。
因师兄们反常举动而思虑良多的苏清澜，方才赶到师傅他老人家门前，就被对方居所门前分工良好，烧水熬药井井有条的药童们震惊了。
虽说他们药王谷也收了不少清贫人家的孩童教习医术，但更多是为了调|教人手打理谷中与外界的俗务。通常情况下这些药童们各有各的分工，除却师傅和师兄为他们授课的时候，极少能看到药童们这般整齐聚集在一起的场景。
怎么回事？他不过就动身送了趟恶客，怎么一回来好像整个药王谷都不对劲了。
话说前世这个时候，谷中有发生什么需要师傅本人出面解决的要事吗？
心下疑惑的苏清澜，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苏清歌来访时的种种，好像除了傻傻替苏清歌说好话惹了二师兄不快外，还真的没什么旁的令人难以忘怀的事。
纠结了好一会儿，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就见刚刚还出现在回忆中的二师兄，神色格外紧绷地快步从师傅房中迈出。
看到门外候着的药童，马上指了个平日里做事机灵的，道：“速去将我药房最里边右侧架子上的黑色石匣取来。”
言罢正巧抬头瞧见不远处神思有些恍惚的苏清澜，面色放柔了一瞬，却又很快阴沉下来。
“怎么？我们的苏少谷主真当自个儿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既见罢了你那满肚子心眼的‘好’弟弟，还不赶紧回你那小竹阁将养休息。”
熟悉的人儿、熟悉的腔调，来自亲近之人隔世而至的别扭关心，一下子便将苏清澜重生后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陌生感和距离感悄然击碎。
直到这一刻，仿佛被老天眷顾苏清澜才终于有了确切地真实感。
再忆起平日里同二师兄一样关心爱护他的师傅和大师兄，饶是苏清澜已经不断地告诫自己要镇静，也不免被心底翻涌起来的委屈逼红了双眼。
“二师兄，我……”
被前世深埋地绝望无助感刺伤的苏清澜，刚想开口向面前近在咫尺的师兄师傅寻求安慰，就听闻内堂师傅哪里骤然传来一声暴呵。
“薄罂小子！叫你拿个五毒散你是给拿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还不快给为师滚进来。”
……
……
苏清澜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绪，因着自家师傅的随机爆发，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就惨遭正主的无情腰斩。
“呃，师傅难得不淡定，二师兄你还是不要这个时候触师傅霉头，我没事，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也好，那小师弟你先回去休息，等事毕，我再同大师兄一道去看你。”
说完，薄罂便迅速接过药童递来的石匣，转身闪进了不断更换着热水和汤药的房间。
知晓师傅师兄有事要做，伤寒未愈地苏清澜本不打算掺和问询。抬步欲走时，却无意被一旁扑鼻而来的熟悉药香所吸引。
这、这是——
独特而奇异的幽香，瞬间唤醒了苏清澜记忆深处最不愿回首的过去。
——药王谷禁术。
落红引。
之所以道可抢命于阎罗之手的‘落红引’为药王谷禁术，实在是因为，秘法落红引所带来的的附加诱惑，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抵抗。
起初，药王谷先辈呕心沥血专研出以毒延命的‘落红引’一道，本意仅仅是为了医治一位全身经脉寸断且身重剧毒的武林人士。
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谁料竟是创出这般不可思议的秘法。
误以为此法大善的先祖，不曾多想，便接连出手于世俗施毒救人。
岂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正如这毒用到极致反可活人续命，最初被先祖以落红引成功救回的侠士，有了伴侣后才纠结地发现，不论是他的身体还是血液，竟然通通成为了伴侣增长内力的大补之物，简言之，他无端成了资质绝佳的炉鼎。
都说最不能考验的是人性，此言不虚。
于多数习武之人来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便可轻易使功力飞涨，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侠士与其伴侣关系日趋脆弱，终至破裂，好好一对神仙眷侣就这样反了目，江湖间霎时流言四起。
各种传闻揣测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但这并不妨碍某些‘聪明人’从中窥得其中真相。
一时间，原本不为人所知的‘落红引’名声大噪，而被落红引改造过体质的人们，不论是否身为江湖众人，也不论其性别年龄，顿时皆是成了各大势力门派暗中猎捕的对象。
毕竟天下习武之人不知凡几，资质出众者却向来只是少数，多数人终其一生不过也就就堪堪跻身高手之境。
于是，沾染过落红引之人的下场，实在是……不提也罢。
‘落红引’现世一事波及之广，饶是是先祖敏行深算，最终也只能借自戮一途来彻底断绝天下人愈盛的疯狂与贪婪。
想到这，苏清澜本就沉沉如水的眼眸中不由又添了几分幽深。
就像创出和使用过‘落红引’的先人们大都不得善终一般，天真以为不会为‘落红引’所害的他，前世到底同样死的绝望不甘。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所谓‘落红引’，真真是把一个人彻底揉烂撕碎，然后化作另一个人‘养料’的诅咒啊！
可笑前世他还愚蠢地相信，对所爱之人就是应当信任和毫无保留。事实证明，任何无底线的单方面付出，最终都不会取得什么好下场。
他与戚影，大抵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清澜想起前世师傅师兄们，在得知他为戚影而偷偷使用落红引之后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又看了看一旁药童们忙忙碌碌熬制的特殊汤药，心头不免浮现了一丝困惑。
虽说师傅师兄们十分谨慎地将所需毒物分开交由药童处理，但经历过一世对落红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苏清澜，却还是迅速将之分辨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苏清澜面上挂着些许惊诧和难以置信，转头向着身旁得空的药童询问。
“你们……可知内堂求医者何人？”
平日里主要负责照顾苏清澜的药童见苏清澜疑惑，马上凑过来干脆地答道：“苏少谷主这可就误会了，屋内非是什么求医之人，看模样应是无意跌落此间的伤者。”
闻言，隐约回想起什么的苏清澜忽而面色一肃，忙有些急切地追问。
“……人可是二师兄自出涧口发现？”
见苏清澜对此感兴趣，本就年纪不大尚有些活波的药童们瞬间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
“苏少谷主真是料事如神，的确是薄少谷主将人带回来的。”
“听闻薄少谷主原是欲抓赤血蟾，谁料那赤血蟾竟是个有主儿的，一路引去薄少谷主，这才救了自家主人。”
“诶诶诶、不对不对！薄少谷主明明是赶着去见苏少谷主，恰巧路过出涧口，这才救回了跌落谷中的少年。”
“……”
“不过这少年也真是倒霉，据说薄少谷主将人带回来的时候，脉搏都要摸不出啦，说不定这会儿……”
“啊呀，呸呸呸！就你会胡说八道，咱们谷主那可是名满天下的药王，谷主一出手，对方就算过了奈何桥阎王爷也要犹豫下才肯收……”
……
从药童们零零碎碎的言语中，苏清歌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线索也渐渐开始拼凑的有序完整。
前世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快速回放，戚影、药王谷、魔教圣子、尸体、联手陷害、弟弟……？
等等——弟弟！
想到前世戚影无意间透露出的，有关魔教圣子无底线宠溺自家双生弟弟的隐秘情报。
蓦然抓住一切关键所在的苏清澜，终于想通了为何魔教会如此轻易地被戚影挑拨和他一道来构陷向来中立的药王谷。
因为——魔教圣子姬星辰的弟弟，的确就葬在以医术独绝天下的药王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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