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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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背后抱住夕景华的凤玉吟就像是唯恐他挣脱自己一样，用力收紧自己的双臂，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这一次你若敢再推开我，我真的就不会再回头了。”
　　夕景华被那话惊得心头一震，可是很快那个一直充斥在他耳边的声音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响起。他猛地一转身将凤玉吟狠狠推开，不等对方反应他就突然伸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撕扯着声音吼道：“我绝不许你再伤害他！绝对不许！”
　　“哥！”
　　凤玉吟见势又要上前，可没想到这时夕景华忽然猛地扼住自己的脖子，这动作吓得凤玉吟不觉呼吸一滞，凄声道：“不要！哥！不要！”
　　“离我远一点，玉吟，求你了……”
　　夕景华一边说着一边又加重了手里的力气，就像是真的要将自己活活掐死一般，凤玉吟知道他必定又是被心魔所扰才会如此。他曾在夕景华最疯的那段日子里见过那个般盘踞在他内心深处多年的怨灵——那个至今都无法对他当年的所作所为释怀的凤玉锦。他亲眼见识过他的残忍，狠绝和无情，正因为如此，在那些承受无尽折磨和痛苦的日子里他未有一日怨恨过夕景华，因为他知道，在凤玉锦的内心深处，他的哥哥，他的景华也在同样饱受煎熬。而那种痛苦甚至可能更胜于加诸于他身体之上的折磨。
　　所以他不怨他，他只是心疼他。
　　“我不想再伤害你，可是我越来越控制不了他。我应该放手让你走的，玉吟，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
　　夕景华说话间的气息已是越来越弱，他现在已经很少有能保持完全清醒的时候，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机会保护从凤玉锦的手里保护好凤玉吟。
　　他绝不允许凤玉锦继续在他眼前伤害凤玉吟，哪怕代价是与他同归于尽，也一定要阻止他！
　　凤玉吟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还在自残一般伤害自己的夕景华，忽然之间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像是忽然之间顿悟了什么，他将身体慢慢靠向夕景华，将对方因为极度痛苦而不住颤栗的身体又一次用力抱住。
　　“不……”
　　“我要收回我刚才的话。”
　　凤玉吟握住夕景华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夕景华一时之间被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所吸引，竟怔怔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在凤玉吟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像十多年前那个瑟缩在冷宫的一角绝望哭泣的孩子。
　　“自从爱上你之后，我就已经断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哥，如果你要赶我走，你就杀了我吧。你让我去一个永远见不到你的地方，我告诉你，对我来说这世上永远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除非你把我的心挖出来，把它碾成灰，否则只要还跳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算你把我丢到天边去，打断我的手脚，把我关在永远见不到你的地方，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除非你告诉我，你不再爱我了。”
　　“哥，还记得当年在井边，你拉着我的手说过的话吗。”
　　“我不放手，绝不。”
　　“玉吟……”
　　刹那之间，夕景华那如同蒙着千万尘埃交织着痛苦与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安静，继而落定沉淀下来，他颤抖地抬起手，冰凉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凤玉吟被泪水滑过的脸颊。
　　紧绷的身子在那一瞬间骤然放松下来，凤玉吟感觉双臂里的重量向下一沉，一道刺目的血痕自夕景华紧闭的唇间落下。
　　“我们都不放手……”
　　“对，谁都不能放手。”
　　凤玉吟将怀里的人再一次紧紧拥抱住，就像是要将他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夕景华的意识已渐入昏沉，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一直强压在体内的真气彻底冲破了桎梏，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一般，胸口处一股热息直涌上来，夕景华在凤玉吟怀里猛然呕出一口血鲜血，接着意识便彻底坠入黑暗之中。
　　“哥！”
　　凤玉吟见此情形慌忙将人一把搂住，等不及向外呼救就先把自己的真气输给了对方。凤玉吟自然知道以自己内力想要化解夕景华的入魔症结是痴心妄想，但此刻留在夕景华身边的这群人谁不是虎视眈眈心怀叵测，除了自己又有谁是可以真心为他付出一切的？
　　“没事的，哥，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凤玉吟甫一将手掌抵在夕景华的背上就感觉到他内腑之中那股异常凌厉霸道的内劲在向外反噬。凤玉吟感到肺腑之中一阵灼痛，可这时想要收掌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内力被源源不断地吸走，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哥！”
　　凤玉吟听苏情说过，阴阳两诀阴阳相克，他与夕景华虽然同样修炼神谕功，可是功体却是截然相反的，这样贸然用自己的真气为他疗伤，会不会加重他的伤势？
　　想到这一点，凤玉吟更加急切地想撤回内力，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夕景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凤玉吟大惊之下只得强行撤掌，一股惊人的内力从夕景华体内反袭而来，凤玉吟先前就已经受了伤，虽说此伤不重，但被这股真气反噬之后，顿时五内如焚，痛不可言，他忍痛扶住夕景华两人才没有一起倒在地上，可就在他无意间按住夕景华的手腕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体内的真气竟比先前平稳了许多。
　　凤玉吟不觉心头一喜，仔细沉下心来一想，阴阳两诀既能相克，反其道而行或许也能相生？他刚刚慌乱之下病急乱投医，说不定误打误撞正好冲开了郁积于肺腑之中的那股浊气，打通了他的经络。
　　如此一想，凤玉吟又连忙将夕景华从地上扶了起来，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的内力强行灌入对方体内。但这次两股气劲倒不像之前碰撞得那般激烈，很快便交融到一起。凤玉吟虽感体力有些不支，但见夕景华脸色转好，紧锁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心中不由松快起来，身体也好似感觉不到疲累，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的真气都传给夕景华。
　　可就当夕景华情形略有好转之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碰地一声推开。凤玉吟一时分心，体内真气乍然一乱，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便被一股蛮力掀开。他气力还未恢复，受此一击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被这一掌掀翻在地上，几乎半天爬不起身来。这时从外面闯入的贺兰璟将还在昏迷的夕景华一把扶了起来。
　　“你放开他！”
　　凤玉吟眼看夕景华被夺走，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不想这时背上被人狠狠一脚踩下，凤玉吟本就有内伤，被这一脚踩得差点当场吐血。云清珏看着昔日的天之骄子被自己踩在脚下苟且偷生，不禁冷笑道：“凤玉吟你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吧。”
　　凤玉吟紧咬着牙关，忍着背上那钻心刺骨之痛不置一词，但攥成拳的两手已是青筋毕露，全无血色。云清珏见状愈发得寸进尺，踩着他的背又用力碾了几下方才泄恨。此时贺兰璟已经将夕景华扶到床边，他对这个儿子倒是慈爱有加，每个动作都是极尽小心和温柔，可这些看在凤玉吟眼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贺兰璟甚至连看都不去多看凤玉吟一眼，似乎所有的心思都只在夕景华一个人身上。云清珏将凤玉吟从地上拖起来，完全不顾及他还有伤在身，强行将他从房中押了出去。凤玉吟心知跟云清珏这种小人就算拼个两败俱伤也只是自己吃亏，何况夕景华现在情况未明，而他又是唯一有希望唤醒夕景华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先保住自己的命。
　　“凤玉吟，你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沦为我的阶下之囚吧？”
　　云清珏恨凤玉吟入骨，巴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而凤玉吟对他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在汴州城外，他操纵尸人几乎将他赶尽杀绝，凤玉吟也曾立下毒誓，必要亲手诛杀云清珏以祭北关将士还有那些无辜受难者的亡魂。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束手受辱，任他狐假虎威肆意欺凌。他想昔日夕景华在冷宫之中所受的痛苦也不啻于如此吧。
　　“可惜我现在就算站在你的面前，任你宰割，你又真的敢下手杀我吗？”
　　凤玉吟转过身目光森冷地看了云清珏一眼，对方果然被这话激得面色一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
　　凤玉吟气力还未恢复，脚下本就虚软，被他这样一拖一拽，身形已然踉跄起来。云清珏居高临下，吊着双目满眼怨毒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的确不能杀你，可是我也有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堂堂大鵷天子，天潢贵胄，一朝落入泥泞，任人践踏，那种滋味比将你千刀万剐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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