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太太杜若晴瞧瞧五姨太杜思郁，含着笑问道：“前几日听说五姨太总是胎动不安，我因为身子不适，也未曾去看看，现在看五姨太的神色，好像已经是大安了，并没有不适了吧？”
　　杜思郁笑着答道：“劳太太挂心了，我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前一阵子可能是天气热的关系，这几天渐渐凉了下来，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杜若晴的眼光飘到汪淑贞的脸上，汪淑贞用余光扫到了这样的一瞥，不过这短短的一瞥只是瞬间，杜若晴就又笑着说道：“倒是有二姨太照顾着你，才能这样安然，你们两个入府之前就有亲戚，现在又成了姐妹，想想我也是羡慕的。”只是杜若晴说这话的时候总是言笑晏晏，可是汪淑贞却明显感觉到刚才那个眼神里的寒气，只是另汪淑贞不知道原因。
　　三姨太汪紫瑜说道：“太太为人谦和，又懂得体谅别人，知书达理，这府里没有一个人不敬重太太的。要说起姐妹，妹妹就是一个啊，太太何须伤感。”
　　四姨太冯云璐忽然恣肆地笑了起来，然后看着三姨太汪紫瑜说：“三姨太真是有张巧嘴，可是难得少爷怎么就不得意呢。”
　　杜若晴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们两个总是喜欢斗嘴，看看二姨太多安静，每次都不多言不多语的。可见，这样的人才是少爷喜欢的人。”
　　冯云璐冷笑一声，然后看着汪淑贞说：“少爷可不只是喜欢二姨太安静的性格，少爷喜欢的是还能给他排忧解难的。看看二姨太就知道了，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好嘴，就连少爷的生意，她都能帮衬的如鱼得水，可见少爷喜欢她。”
　　杜若晴目光凌厉地看着汪淑贞，汪淑贞心下一惊。后宅的女人不得参与外面的生意，这是宅院的规矩，也是许宅的规矩，汪淑贞觉察出气氛的冰冷，而杜思郁紧张地看着汪淑贞却不知如何是好。杜若晴定定地看着汪淑贞问道：“前几日听说少爷和西盟特的合作，难道四姨太说的是这件事吗？”
　　冯云璐笑道：“自然是这件事，少爷请我去找我父亲帮忙。可是那西盟特非要闹事，大家都没办法的时候，倒是二姨太带着人去找了西盟特，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给解决了，我就是好奇，二姨太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把这事儿就化解了。”
　　三姨太汪紫瑜看好戏似的笑道：“哦？那我们的二姨太可是厉害了，我听说西盟特要价甚高，怎么二姨太说几句话就能解决了。要不然就是我们二姨太貌若天仙，洋人还好色，看见二姨太这么好看的女子，哪儿有不心动……”
　　“放肆！”杜若晴怒斥一声，汪紫瑜马上噤若寒蝉，只见杜若晴缓缓问道：“二姨太，究竟是怎么回事？”
　　汪淑贞笑着摇头道：“所谓流言不实，只是怪我没有及时跟太太说这件事，四姨太可能是听信了什么传言，因此才会这样误解我。我的确是去了西盟特开的洋人布行，不过也只不过是为了看看那些洋人的礼服罢了。不想那西盟特正好就是少爷原定的合作伙伴，那西盟特知道我是许宅的人于是就与我攀谈几句，事实上他和少爷的合作是早就定下的，只是一直没有成行，谁知道巧不巧地赶上我去定做衣裳了，这事儿就正式进入实行阶段了，我也不敢辩白什么，许家不许后宅的女人掺和生意上的事儿，我自然也是不敢的。”
　　四姨太冯云璐冷笑一声：“二姨太不是从来不穿礼服，怎么这会子对洋人的衣服感兴趣了。”
　　三姨太汪紫瑜忽然大笑起来，“四姨太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这位二姨太穿洋人的礼服可是好看极了。”
　　杜若晴皱着眉头不知所以然，三姨太汪紫瑜见大家都回应，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说道：“这件事少爷最清楚了，难道各位姐妹都不知道少爷和二姨太初见是在什么时候吗？那不就是二姨太18岁生日的时候吗？听说她的大妈可给她做了一件漂亮的礼服呢，为了她的成人礼上能让别家少爷看上她，可不就顺利地嫁到许府了。”
　　看着汪紫瑜肆无忌惮地提起这段往事，汪淑贞的眼睛微微眯着，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她陷入这个冰冷的泥潭，可是汪紫瑜竟然若无其事地把这个伤口再次揭开。汪淑贞闭了闭眼睛，打算以沉默应对大家的刁难。只有杜思郁连忙说道：“我看太太有点累了，我们请安也有一会了，还是别影响太太休息了吧。”
　　杜若晴点点头说：“后天就是老太太的寿宴，你们都准备好了，别节外生枝。”
　　大家答应了一番，起身要走，忽然杜若晴叫道：“二姨太，你留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汪淑贞一愣，杜思郁小声对汪淑贞说道：“我在拐角地阴凉处等你。”
　　等到众人都走了之后，杜若晴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走到汪淑贞的面前。她端详着汪淑贞，目光十分复杂。汪淑贞行了一礼说：“太太留下我可是有话要说。”
　　杜若晴眼睑低垂，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院子里的花儿说：“你说女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就像那花儿，好看的年华也就那一阵子。若是开在了这里，还有人赏玩。可是如果开在了不堪的地方，恐怕这辈子都只能自怨自艾地开放了。”
　　汪淑贞不觉也一阵愁苦，杜若晴说的又何尝不是，身为女人却要活在这样的地方，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欢愉了。只见杜若晴继续说道：“其实，汪淑贞你不爱许振宁吧？”
　　汪淑贞不觉一怔，完全不知道杜若晴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镇定地说：“太太言重了，我是少爷的人，这辈子都要在许府里度日，所以，我的心也是少爷的。”
　　杜若晴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女人嘛，别人的爱都没有自己的爱深，其实在男人眼里也就不过尔尔，谁会真的在意呢。”
　　汪淑贞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太今天是怎么了，总是出此伤感之语。”
　　杜若晴淡淡地说道：“我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汪淑贞抬眼看着杜若晴慌忙说道：“太太，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还请您……”
　　杜若晴摆摆手，闭了闭眼，然后继续说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那件事和你无关。”汪淑贞一时不知说什么，可是杜若晴继续说：“倒不是我信了你，而是我知道你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儿，你和若麟是同学，他说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自然就不会做。”
　　汪淑贞笑着说：“不知道若麟哥哥现在怎么样？”
　　杜若晴摇摇头说：“你那个姐姐汪淑妍的性格你最清楚，不过她和杜若麟算是情意相投，若麟没有委屈了她，也没有娶什么姨太太，所以两个人自然柔情蜜意。”
　　汪淑贞听出杜若晴话语中的酸楚，又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丈夫三房五妾地娶着呢？何况是杜若晴这样一个美人，不仅落落大方还饱读诗书。汪淑贞不禁可怜起杜若晴，如果身处自己这个位置，做一个姨太太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不甘，到底出身就是下贱的，这样的事也是命数。可是若是当着太太却要天天看着别的女人花枝招展地谈论少爷，那心情一定复杂极了。
　　杜若晴忽然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其实我留下你，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想你嫁到许家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以你的性子让你做妾还不如杀了你，可是你既然来了就得认这个命。进了这个府里，很多事很多话，听见了或者看见了，也只能装聋作哑，这是后宅里生存的法则，也是定律。我小时候就看我母亲和那几个姨娘争斗，从前觉得那是无聊之事，现在觉得那是无奈之举。我是嫡出，你是庶出，这种残酷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我的话，你能听懂吗？”
　　汪淑贞听不明白杜若晴的话中之意，只是木讷地看着杜若晴，然后杜若晴忽然小声说道：“我不喜欢五姨太，也不喜欢她的孩子，你天天和她走在一起，可知她胎动不安，也知道她身体不好。她本来就没资格走到这府里，还叫我一声太太。”
　　汪淑贞大惊失色，惊恐地看着杜若晴问道：“太太的意思是，那金线上的天南星难道是你……”
　　杜若晴忽然几声冷笑，然后目光狰狞地看着汪淑贞说：“我就猜到你可能是知道了这其中的秘密了，没想到你还真的就猜到了。我还纳闷怎么五姨太最近胎气安好，没有一点问题，就知道是你从中作梗。不过，也罢了，既然已经到了现在恐怕也只能让她生下来了，可是，生孩子这种事儿应该是九死一生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少爷喜欢她，她是孀居的寡妇，所以你就要害她的孩子？”汪淑贞声嘶力竭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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