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华年

作者:雪梨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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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载重逢


      头条既出,热闹的不只是乔歌,更是长天。

      她可以收拾行李迅速撤回大陆,乔远恒不行,围追堵截的何止娱乐记者,财经编辑也拍桌子瞪眼地要情报。不等乔远恒发声,后续报道接二连三出炉,潘若然早在十年前丑事败露时就被放逐海外不得回港、乔远恒的外室原是他年少时的爱人、乔远恒已向潘若然提出离婚、乔老太君考虑修改遗嘱……

      她躲在云海,不看电视,不读报纸,不上网,专心研究剧本,揣摩角色,和山克曼的团队邮件往来。云海不愧是厦门最好的海边别墅,保安严密,监控一流,春节几天,湘竹竟很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感觉。

      李拓打来电话,“小乔,安心工作,不要被流言蜚语骚扰,要帮忙跟我说。”

      王存己发来短信,“金像奖评比一切照旧,不会受传闻影响,放心。”

      杜岩在MSN上说,“小乔最近人红是非多呀,要不要到国外散散心,跟哥一块儿。”

      湘竹和乔家的关系豆蔻早就知道,只在消息曝光第一天问她“还吃得下睡得着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再不提此事,一个劲儿跟她分析罗旋的第一个剧本为什么没人愿意投钱;张瑶倩几个也没断了联系,知她难得长留厦门,纷纷表示要提前回校,“姐几个再去真正的情人谷探一探?”

      就连钟寻也像两人没闹过别扭似地温言安慰,“背后主使者肯定是嫉妒你年少成名,东边不亮西边亮,阿姐,我赌今年金像奖是你的。”

      大家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关心爱护着她。

      正月初九拜天公,外面炮声隆隆,她一个人在家看罗旋发来的第二部剧本,罗老师文笔优美辞工华丽,她正看得如痴如醉,保安通过专线联系她,“乔女士,外面有位乔致松先生想见您。”

      湘竹足呆了二十秒钟没能答上话。

      和乔远恒相比,十八岁的乔致松变化更大,湘竹站在自家大门口傻傻看着他,看得忘了请他进门。记忆里那个总跟她抢东西打架,动不动撒泼告状的小男孩不见了,他高大英俊,通身贵气,墨黑眼睛流动着没有恶意,仅仅是谨慎的疏离。这是她一母所生,十年未见的弟弟,她竟没有拥抱他的勇气。

      而对乔致松而言,姐姐也早不复当年那个处处跟他作对,最后又总让着他的可气又可亲的大女孩儿了。她挽着松松的发辫,脂粉未施就穿着拖鞋跑出来,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戛然站定,素白T恤里的身段玲珑美好,举手投足间连尴尬都尴尬得风情毕现。

      姐弟俩面对面杵在小花园里,沉默着,端详着,手足无措着,最后还是湘竹先叫他,“阿松,你长高了。”

      乔致松摸摸脖子,不自然地笑笑,“姐姐也变漂亮了。”

      一紧张就摸脖子的弟弟,只在漂亮这件事上肯赞美她的弟弟,仿佛找回了一些记忆中的影子,湘竹往他胸口一捣,“我本来不漂亮吗?”

      小伙子真正笑起来,“姐还那么臭美……”

      姐弟俩不约而同上前,彼此紧紧拥抱,这是乔家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这是她离开后母亲潘若然仅存的寄托,小花园的冬日阳光含情脉脉,还是刺痛了她的眼睛。

      “阿松,你在乔家过得好吗?”她抹掉眼泪,轻声问他。乔致松摇了摇头,“不好,我已经很久没和爹地妈咪三个人一起吃过饭了。”

      湘竹心里一痛,眼泪再也擦不干净。

      “姐别哭,我没事,我今年夏天就去英国读书了,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乔致松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声音却绷得很紧,“我得马上回去,就不进去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约个时间……”

      湘竹一脚刚好踩进门,闻声僵住。

      “妈咪想见你。”

      “她在哪里?!”

      “在厦门。”

      湘竹转身抓住乔致松的领口,“她到大陆来了?她不是一直在美国?!”

      “爹地从来没限制她自由,她自己不肯回香港。”乔致松低声回答,“爹地十天有八天住渣甸山,她回来有什么意思。”

      湘竹闭上眼睛,“出了这样的事,她就想起来找我了?……”

      “姐——”乔致松按着她还停在自己胸前的手,“你别怪她,她一直想你,经常看着你照片哭到睡着,这些年最不好过的是她,她也没有办法……”

      湘竹别过脸,不愿再听。

      “我说的都是真的,姐,本来我打电话,发邮件给你也行的,是妈咪要我过来,她要我亲眼看看你……”

      “别说了阿松,我见。”湘竹笑着打断他,湿漉漉的笑容狼狈而凉薄,“时间,地点,不见不散。”

      乔致松把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还有,妈咪说,你悄悄地去,别跟任何人说,任何人。”

      湘竹一怔,缓缓点头,乔致松没再解释什么,三个字已足够明白。

      “我走了。”

      “走吧。”

      “姐!”乔致松拖着脚步走下几级台阶忽地又跑回来,用力握住她肩膀,“你在莫家,过得好吗?”

      “好,很好。”

      终于有一个问题,可以不用冷笑着回答。她和他都是上一辈人荒唐感情的牺牲品,可平心而论,这十年她比他温暖,比他快乐,她其实不必这样介怀的不是么,“你告诉妈咪,子宁叔对我很好。”

      乔致松抬头,环视一圈美轮美奂的云海别墅,亦露出安心笑容,“姐,保重。”

      那一刻的乔致松似温暖阳光,再不是初见时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模样,他是乔远恒和潘若然的儿子,也是她乔湘竹的弟弟,因为他,他们三个再怎么互相厌憎逃避,也有着永远割不断的联系,十年了,该来的总会来。

      收好纸条,送走乔致松,她给莫子宁打电话,“回来了?”

      “嗯,昨天晚上就回来了。”自从乔歌成名,夏乐的招生形势就异常火爆,一家香港舞校几次抛出橄榄枝,表达了合作办学的愿望,湘竹不奇怪他黄金周没过完就匆忙去广州出差,可回来也不联系自己,这就不对劲了。

      “本来都不想告诉你的,没事,只是以防万一。”莫子宁用词轻松,语气却有点凝重,“厦门是不是也开始抢购板蓝根和白醋了?你不用跟风,但是自己要小心。”

      湘竹吃惊,“难道确有其事?”

      春节刚过,广东就开始流行一种类似肺炎但比肺炎可怕得多的怪病,有人说是禽流感,有人说是鼠疫,还有人说是生化武器,板蓝根、白醋和口罩的抢购风潮从广东发起向北传播,很快席卷整个闽南,湘竹原本嗤之以鼻,没想到莫子宁从广州回来竟然一声不吭自我隔离,隔着电话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官方没有报道,疫情的确存在,传染性也很高,我不认为以目前的处理方式政.府能很快控制住疫情。”对医学他并非一窍不通,会这样说,情况想必不容乐观,湘竹更加紧张,“你别管人家了,你自己怎么样?在广州接触过病人了?”

      “不知道,车站人那么多。你别担心,人都有免疫力。”莫子宁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扛得住你未必扛得住,过两天我确定没事了再去看你。”

      想想也是,在一起十年有余,除了那几次特殊情况,他无病无痛,一次感冒都没得过,身体好得简直不像人类,湘竹稍稍安心,又内疚于危机当前自己居然还会庆幸——他隔离了,瞒着他去见潘若然就更稳当。

      只是她实在想不到潘若然安排的会见地点在南普陀寺。

      晨钟暮鼓,清磬梵音,谁能想到这参天古树碧水莲香中还坐落着一座星级宾馆,出家僧众,在家居士,人人面目慈悲佛缘深厚,见到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乔歌也淡定如常,这让她轻松不少,不至于按下门铃又落荒而逃。

      乔致松不在,屋里就潘若然一个人。她关了门,返身回来打量女儿,亭亭玉立,明艳动人,衣着配饰样样合身,低调而不俗,越看她胸口越是起伏,最后动了动嘴唇,颤声吐出几个字,“阿松没骗我,阿宁把你照顾得很好。”

      湘竹转身,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抽动的嘴角。臻首蛾眉,皓齿明眸,那是她的母亲,那是她十年未见的母亲啊,乔远恒,乔致松,甚至自己,所有人都变了这么多,她怎么可以还和离别时一样青春美丽,仿佛这四千个日日夜夜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是,我没有孤苦伶仃,没有颠沛流离,子宁叔没虐待我,甚至视我如己出。”她按着窗台,语带讥刺,“乔太太是不是心里好受多了?”

      “小竹……”潘若然失声痛哭,“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是不得已……乔远恒不限制我自由,但不准我和你联系,我走到哪他的人跟到哪,连你婆婆都不肯帮我,他们说我敢去找你,就让你连大陆都呆不下去……”

      是他的女儿,乔远恒视若掌珠,不是他女儿,乔远恒铁石心肠。

      湘竹无力地靠在窗台上,一只青葱玉手伸过来,试探又期待地握住她的手,“小竹,让妈咪好好看看你……”

      湘竹下意识一挥避开,抬眼看到潘若然脸色煞白如雪。再一看,那象牙似的手腕上,一道浅粉色的疤痕横卧如蚕。对刀口她太熟悉,多年前骨折后钉入钢板,钟寻断指再植,那些伤口颜色都比她的深。

      湘竹一把卡住她手臂,“什么时候的事?!”

      潘若然挣扎不开,低下头去,珠泪串串落在湘竹手上。

      “为什么这么傻?”湘竹厉声喝道,“你这样谁会可怜你?乔远恒?潘家?还是那个都不知道死到哪去的莫子亭?!”

      一个不见皱纹的,楚楚动人的母亲,在她跟前没有任何威严。望着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的潘若然,湘竹忽然觉得无趣,手一松,她立刻缩了回去。

      “小竹,我不是求人可怜,我是……我是绝望了……你走后第二年,你生日那天,我一个人在美国,他说阿松要读书,不能过来,你生日是八月,阿松有什么书要读……其实那天是他第一次带Wendy和乔致杨回乔家大宅……”

      1993年八月,她十一岁生日,干什么去了?好像莫子宁带她到辰州乡下的海边采风,柴油船突突地响,夜色中渔火荡回岸边,活炒小管的味道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对他嚷嚷,生日礼物还没给,我要一部电话……

      她像棵顽强的橡皮树移栽到另一块土地上迅速地重新抽芽吐绿,她的母亲却空遗一株风姿绰约的形状,内里无可挽救地病入膏肓。

      罢了,罢了。

      “妈咪,”她过去抱住她,搂着她脖子,像小时候那样,“妈咪,我和阿松都长大了,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振作点好不好。”

      “小竹!”潘若然反抱住她,嚎啕大哭。

      到底母女连心,积攒十年的怨怼,一个拥抱,一声涕泣,便可以统统逼退,就算不能烟消云散,至少现在,她还珍惜自己身上潘若然的那一半血脉。湘竹等潘若然哭够了,扶她到沙发坐下,抽了纸巾替她擦泪。近看才知道,时间原来无情,潘若然眼角还是有了细细皱纹,上天仍旧厚爱,细纹在她脸上都如此韵致,丝毫不损她的美丽。湘竹暗叹,心中又是一动,“妈咪,你说乔远恒不让你和我联系,那今天……”

      潘若然身子一僵,才浮现的释然又变成惶然,“这次来,他知道。”

      湘竹心惊,大年初三夜里莫子宁眼中的阴影终于回到她记忆,“他想干嘛?”

      “他要和我离婚。”潘若然涩声说道。

      “是Wendy?我和乔远恒的见面,偷拍的照片,之后的爆料,全是她,对不对?”湘竹参透始末,怒意顿生,“她高文迪已经逼得你远走国外,全香港都拿她当乔太太了,还要怎么样?!”

      “她要和乔远恒结婚。”潘若然黯然低语,“她要上家谱,进祠堂,做乔家正经太太。”

      湘竹气得说不出话,原本对Wendy谈不上多少恨意,毕竟人家早在乔潘联姻之前就是乔远恒的恋人,造化弄人姻缘不成,那也只能怪乔远恒不能为爱牺牲又不能对婚姻忠贞,可如今为一纸婚书她不惜设下机关连丈夫也算计,只为毁掉潘若然名声让她再不能在乔家立足,这就太阴太狠了。

      是谁的女儿,来历是明是暗,足不足以为外人道,湘竹自己早看开看透,然而欺到母亲头上,她咽不下这口气,想反击,又拿不出一样武器。

      “妈咪,你和乔远恒的婚姻早名存实亡,不如趁这机会用拖字诀,狠宰他一笔。”湘竹替母亲出主意,“你分他一半身家,他不给便是Wendy在他乔远恒心里还不如几张钞票,传闻有时效,拖久了只对你有利,不用你上场,Wendy自然会替你争。”

      “小竹,我不离婚。”

      湘竹恨铁不成钢,“妈咪,你最好的时间都困死在这件荒唐可笑的婚姻里,二十年牢还没坐够,这监狱你还想继续蹲下去?!”

      “我要是孤身一个,早就离开乔家了,可我有阿松啊!”潘若然抬头,声音凄厉,“高文迪这么多年都不死心,为什么?为了乔致杨!小竹,现在不是我和高文迪在斗,是乔致松和乔致杨在争啊……”

      湘竹愣住。

      “我离婚下堂,Wendy扶正,你让阿松怎么办?大家都是乔家嫡子,他妈妈偷人生孩子,你让他怎么服众,你阿嬷会怎么写遗嘱?!”潘若然边哭边说,“你阿嬷这几天召过几次律师,你知道她已经不是董事局主席了,可还是长天最大的个人股东,阿松的将来,连乔远恒都未必做得了主……”

      “所以,妈咪,你是要我发声明是么?”湘竹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来,“你想让我公开宣布,我不是你女儿,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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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十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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