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城

　　在遇到他之前，我万没有想到市重点高中里还会有那样的男生，之前我们这边学校之间总流传一个规律，说重点高中的男生都是书呆子矮穷挫，美女却是各种类型各种款，个个堪称白富美中的白富美。而差学校是帅哥满天飞，灰姑娘一大堆。
　　所以从小就读于重点学校的我，十六岁之前都没谈过恋爱，因为没看上过谁。
　　花季雨季的女生我敢说都是外貌协会居多，要求男生得帅得高得酷，数到最后才是成绩。所以那时候样样都完美的樊晟年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变态，就那么每天心里骂着他变态，突然有天发现，无法自拔了。

　　是我追的他，仅用了两分钟，这个事情让我得瑟了好久，不过是在心里得瑟，樊晟年是我的了，永远都会是我的。
　　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是入学后的首次月考后，并不是什么他比我高一分而让我心有不甘暴跳如雷的戏码，我只是当时站在公布栏前看到了那个名字，觉得有趣罢了。我是个很没耐性的人，所以显然，他的名次必须是很靠前的，否则我不会看到。

　　我当时站在公告前啃苹果，嘴里不自觉嘟囔着：“樊晟年？嗯……好名字。”
　　然后就听旁边飘过来一句：“喜欢拿去用好了。”
　　我刚想回头呛呛是谁那么自来熟那么会接话？才看了一眼我就赶紧回避了目光，心想这哪来的帅哥？差学校跑来的？再一想不对啊，明明他在答我之前说的话，难道他就是那个樊晟年？
　　我居然大胆挑逗他：“怎么用？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没想到他用一种非常不屑的眼神瞟了我一眼说：“下次考试写我名字就好。”然后便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回想起来那可是我头一次在别人面前那么失态啊。我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没看全乎，也没敢怎么看，只记住个帅。之后的一周我都在心里骂他变态，心想谁说学习好的都是书呆子矮穷挫了？那谁来解释解释年级前十又那么高那么帅的樊晟年是怎么回事？况且看他那副德行，八成也没把学习当回事，难道是吊儿郎当随便考考？我数了数我的名次，勉强进了五十以里，还得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成绩，倒是突然有些不甘的心情了。

　　那一周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叫做魂不守舍，因为我做题也在骂他变态，做操也在骂他变态，吃饭也在骂他变态，终于有天连我身边的小姐妹都忍不住了，幽幽地给我来了句：“不如把那变态收了吧，省得你天天对着我念叨，你收了他就可以对着他念了，骂他就要让他知道嘛。”
　　我突然觉得很在理，撂下手头的事就奔去了他所在的班级。

　　我又拿了个苹果在啃，之前吃是为了解渴，之后吃是为了壮胆。
　　我在他们班门口徘徊了好久也没见着那帅气身影，然后一回头差点踩着一人。
　　再抬头时就看见樊晟年对我帅气地歪了下头说：“找我啊苹果妹。”
　　我结结巴巴说着：“我、我……嗯，找你，有事。”
　　“嗯？”
　　“你有女朋友吗？”
　　“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想说没有的话，以后我就是你女朋友了。”

　　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哪里来的勇气说出的那句话，结果却更出乎意料，他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脚尖都已经偏向一边准备走了却又勾回来：“什么？”
　　“我说好，听不懂？难道还有人表了白希望被拒绝的？”
　　我有点被他的话惹到，我说：“想拒绝就拒绝，你这是耍什么酷？觉得这样很有面子是么？”
　　他愣了一会儿说：“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
　　“你什么意思？”
　　他没理我，居然没理我。上课铃响了，我气冲冲回自己班。

　　我那一个下午都没听进去课，我没见过哪个男生是那样的，好像他不按常理出牌？别的男生哪有他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啊，我总觉得我是被耍了，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我非常不爽。不爽的情绪一直到那天下午放学他诡异地出现在我们班门口而彻底结束。
　　门口的同学喊我名字说有人等我让我快点，我不紧不慢收拾好书包一出去就僵在那。
　　樊晟年来接我下课，也不说话，只是歪了下头示意我一起走。

　　一路上我的心都要飞出来，也不好意思问他这是为何。直到走出校门好远，还是他先开口：“该往哪边了？”
　　“什么？”
　　“送你回家，往哪边？”
　　“哦、那个……左边。”
　　“你的左边还是我的左边？”
　　我这才回神，发现他立在我面前，我都能感觉到我浑身微抖。

　　就这样，樊晟年稀里糊涂就成了我男朋友，中途毫无风波毫无插曲，顺当得不能再顺当，让我一时得意忘形。
　　我曾很多次问他，怎么那么爽快就答应我了？他每次都反问我，怎么那么轻易就表了白了？于是后来我便不再去问他这个问题，就当他是害羞不愿意承认对我一见钟情吧，可还是心痒难耐就想问出个究竟。

　　再后来看在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份上，我也渐渐不再去纠结那个问题了，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有些事情太多美好反而显得不真实了。我一面不安着，一面傲娇着，又一面受着他对我的各种好。他真的过于顺从了，对于我的要求，不管是有理的还是无理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活像个机器人，好到让我害怕。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好没意思好没成就感，他明明看上去很棘手很难挑战的啊，大家也都是这么觉得的啊，可是怎么驯服起来如此没难度？

　　多少次我看着他温柔的眼神，我都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顺着我让我得逞，把我捧得老高然后趁我陷进去哪天一下反扑把我摔个稀巴烂什么的，可惜我等了多少年他都没有那样，这不科学。
　　甚至后来开始怀疑，他根本不爱我吧？是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跑过去跟他表白他都会答应然后机械地对人家好？那我还是我么？我的特殊又表现在哪里呢？这样的爱又有何意思呢？

　　所以我开始各种旁敲侧击地试探。
　　高三那年，他放弃了清华北大，居然想要去传媒。我知道，他苦练播音很久了，这可能跟他家的环境有关，而且他声音又好听，神秘的性子又适合干那些，可纵使这样也不能放弃更好的路吧？所以我故意耍性子告诉他说我要学播音，不许他学。一是为了看看他会不会继续没主心骨地顺从我，二也是为了逼他最后选择一次看会不会重新决定考清华北大。我当时想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男人太没劲了，连人生大事人生理想都能为了我一句任性的话而放弃，还能有什么魅力？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想我会开心吧，我认为那才是他该走的路。

　　我万万没想到，他为了我放弃播音后也没去自己该去的地方，高三那一年他都不怎么学习，整天给我找资料让我恶补播音技巧，还每天给我带一壶不知道是什么熬的水，说是喝了对嗓子好。专业课考试还特意翘课陪我去，在外面给我鼓励让我加油。
　　他送我进考场的时候我头一次对他有了厌恶的感觉，他根本不知道，我对这专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当初说那句话纯粹是为了激他和试探他。可他却不懂，看着我的眼神还充满了希望，最后我果然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期望，我学了播音，他却随便报了个专业，又跟我同校。

　　上了大学我一直对他有意见，虽然还是很爱他，但有时候看着他真的好无力，居然心生了离开他的念头，想离开这个没劲的男人。跟他交往的过程中其实他也从不黏我，只是一味对我好，尤其在我对他有要求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得来的机器人男友，根本不爱我吧？他会恋爱么？他是木头人么？真是外表和内心严重不符，那潇洒帅气带着邪性的外表根本是骗人的！

　　七年如一日，他永远那么温柔体贴让我生腻。
　　所以大学还没毕业我就偷偷决定要离开他，最后一年各大电视台来系里挑人的时候，我将自己的简历递给了所有外地的电视台，最后被香港一家知名电视台看上，没有告诉他。
　　直到有一天我开始后悔，是那次学校运动会上。
　　我生病没参加，但我有偷偷跑去看他比赛。长跑，他一直有练田径的习惯，有次问起为何他说是喜欢锻炼自己的耐力，以后都是资本，说的时候还歪头坏笑了一下。

　　跑完步的时候有很多花痴少女拥上去递毛巾递水，他的回应宛如一个翩翩公子，绅士优雅却又懂得划清界限，同时又透着一股子的邪性。他的眼神太性感了，性感到我还是远远看一眼就会浑身酥麻。可是作为当局者的我却忽略了那么多年，好像旁观的时候才能清楚的认识到真正的他。他魅力无边，他是那种完美到让人抓不住的男人，而我抓到了，却不珍惜。我才明白只有对着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是那么宠溺，我之所以会认为他没有主心骨只因他藏的太深，他的喜怒哀乐永远不让我看到，所以我才会误会他不爱我误会他是个没有知觉只会受我摆布的木头人。

　　他很爱我，是的吧？他说给我安排好了毕业就去他爸所在的台里，我很想答应的，可是自尊心作祟，又加上已经和香港那边签了合约，只好拒绝。我盲目自信到以为我走了他会追过去，他习惯了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不是么，可是那一次，他没有。我甚至赌气地说出了分手，他却淡淡地说了句：“好”。就好像我追他时那样，简简单单一个字，刺在我心里。那一刻我真的在心底大怒了，他就是这样，永远这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开始时是，结束时还是，我受够了！

　　我就那么走了，带着七年的回忆。我一个人在香港奋力打拼不断攀关系比心机，我用最短的时间最到了我所能及的最高位置。名誉我有了，资历我有了，唯独没有他。
　　六年的时间都没有抹去我七年的记忆，我甚至还坚定地以为樊晟年是我的，我勾勾手指头他就还会回来，只要我一回去他就还是我的。
　　直到我从他妹妹那听说，他有了新女友。
　　本应该心碎的，可听说她也是主播，我笑了。

　　我开始频繁地回北京，有意无意地联系他。我根本用不着什么暧昧的语气和勾引的手段，因为我自信他根本就是还爱我的。有两点可以证明，他单身六年，然后找了个跟我颇像的女主播，还有什么可以更明显的么？
　　而且在听说他有女朋友后，我约他去看话剧，他答应了，这又证明什么？

　　可也就是那一次我才将将感觉到危机与不安，那是我头一次回北京重逢他，他虽答应地爽快，但自始至终都对我客客气气，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他会对我笑，但却是像对别人那样，出于礼貌。
　　散场时我故意假装要跌倒，他扶的是我的手臂，而不是腰，过去他明明会毫不犹豫揽起我的腰的。
　　而且那天他居然没送我回家，任由我一个人打车，我没好意思问他原因，只见他脱了西装往洗手间方向走了。他要上洗手间，我等等他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

　　第二次感到危机是我又一次回北京，大学时他送我的那条项链被我弄断了，想去商场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没想到却第一次碰到了那个女人，应该是他妹妹口中的新女友吧。
　　他们看起来像是吵架了，我故作自然过去打招呼，然后看到他紧紧揽上她的腰。
　　说实话，在见她之前我有幻想过，那个女人一定跟我长的很像或是至少气质很像，可是见到之后我却发现，完全不一样，她和我除了主播身份一样以外毫无相似的地方。

　　如果说我长的算是端庄的话，那她长的就是妩媚，我不明白电视台的主播为何可以是那种长相？细长的眼睛弯起来能勾死人，冷傲的外表下被我一眼看穿有一颗骚动的心，我想这就是樊晟年的新女人？是从一夜情搞起的吧？那样的女人，也就能激起男人的兽、欲，至于爱不爱的另说了，我不认为她有那个本事。

　　然而我错了，大错特错。
　　每次我借机喊他出来的时候，他都用时不时看眼手机的方式来暗示我他还有事。
　　有次他陪我去给我母亲扫墓时，我在母亲坟前大胆地试探他，我说，妈，晟年来了，您女婿，看您来了。
　　他却不顾场合地瞪着我说，跟伯母开玩笑做什么，我有老婆了。
　　我不可思议地质问他，我说你骗我，别告诉我你老婆是那个女主播。
　　他说是，刚结的。

　　那天回城的路上我偷偷哭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所以闭上眼睛装睡，他给我盖了衣服，中途还帮我搭好，我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他是骗我的，他一定是为了气我才那么说。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那天他把我送回住处，我装病耗了他好久，我想男女共处一室应该可以唤起他对我的情意吧？
　　可他一直在看手机，看得见他打了好几次短信最后都删掉没发，我有些窃喜。
　　我甚至试图推倒他，他居然，将我推开了。临走之前还郑重地对我说了句：“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我说了我有老婆，你听不懂？”

　　那句话让我醒了过来，我哭了好久最后却明白，他这分明是放不下我啊！他都记得我表白那天他对我说了什么样的话，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也就是那次回到香港后我开始着手办理跳槽的事，我搭好了线准备回到他身边，我倒要亲眼探探他跟那女人的虚实，顺便等着樊晟年回到我身边。
　　而直到我现在才知道，那是个错误的决定，是自取其辱的决定。
　　是汪姿这个女人，让我风火火地来，灰溜溜地走。
　　樊晟年不再是我的了，或许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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