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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所向
这内厅共分内堂外堂,外堂是一处广阔地方,进了门便可见的。这内堂与外堂又有区分的,外堂挂满黑木六角宫灯,不过里头现用的并非蜡烛,却是灯管。灯管一接上电,便是灯火辉煌,直照得满堂生辉。这宫灯之下,另又置一些冰绽纹围子玫瑰椅及一席美人榻,可坐可卧,倒是布置得井井有条。外堂的两侧壁上,就挂着一些蘸着笔墨所绘的国画,每幅画上都是有印章及落款的,书云便是不瞧也知,这乃出自义父手笔。
他几人自外堂向内,中间隔了一扇沉香木的屏风,刚刚向里一转,便隐隐听见里头说笑谈话的声音,好不热闹。书云才探了头过来,便听见里头喧闹的谈话声顿时一止,这一下来得好突然,更加显得安静极了,她不由心内发紧,却是连话也不会说了。
就见内堂里也是通明一片,其间设了一桌,圆形,是黑木的,一时瞧不出究竟什么材质,只见周遭均落座了人,众人一双眼睛,齐刷刷地皆向书云这边瞧来。
坐在上座的一位端庄女士见几人进来,忙站起了身子,向前迎了几步到书云跟前去,笑道,“云儿来啦。我们这一家子的人都盼着你来呢。”说时,含笑瞧着书云,一脸的慈爱温和。书云扬起脸来,照着她也是一笑,又使双手在腰间一扣,屈膝向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唤道,“义母。”那女士忙又将她扶起,点头笑道,“果真是大了,礼数也晓得得这样周全。”说时,一双手置到书云的肩上,将她向桌前推进了几步,“来见过你的姊妹们。”
书云被她推身向前,倒显得有些身不由己。她站在桌前一望,只见满桌均是些陌生的笑脸,唯一张自己熟悉的人面在,却是在上座以下的第二个位置上,他身侧往上的一个位置,乃是空的,正挨着上首的两个空位置,想来是专门留给了自己的。
那女士见她目光在席间穿梭来去,倒显得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不由又是一笑,就自己身侧的一个笑嘻嘻的女孩子介绍起,“这一位,是家里排行最小的一个,那时你在这里的时候,她还尚未出世呢,所以你一定不认得她。”说时,又俯身下去,将那女孩子的小手轻轻一摇,笑着逗了她道,“……茜茜,你告诉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小女孩子约摸只六七岁的年纪,见着了生人,倒也不怕,听了那女士的发问,她只伸出左手的食指在自己面上一戳,现出思考的样子,隔了半晌才慢慢悠悠地带着童稚之音地回道,“……嗯,我叫李……李逸茜。”
那女士听闻,不由一笑,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她的一头短发,赞道,“茜茜真懂事。”说时,又侧过头来,朝着书云道,“这是逸訢的小妹妹,排行第五,名作李逸茜。”
书云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倩?可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这一个倩字?”
这女士摇了摇头,解说与她听,“这个茜,草字头,底下只一个西方的西字。”
书云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却而笑道,“果真好名字,欢快且显俏皮,是极适合女孩子的。”
这女士闻言,又是一笑,点了点头,道,“这名字,还是她母亲取了给她的。”
书云听到这里,不由一惊。依着她的言下之意来说,她便不是这小女孩子的生身母亲,如此说来,这女孩子的生母,便是方才经义父头一个引见的女子无疑了。她心中一明,待这女孩子的喜爱便即随着少了几分,只因她不惯这二姨娘的一副模样做派,连带着这小小孩子也不甚喜了。这可说是恨屋也及乌了。
她义母自这小妹妹而外,又同她介绍过了二哥李逸贤,以及白家的两朵姐妹花:排行老二的白绮娴与排行老三的白孔娴。这白家与李家的关系纠缠难解,存着许多亲昵之处。白家老爷便是在李家督军旗下任职的参谋长,两人同为军友,自来一同历经过大大小小战役无数,可谓是有过命的交情。不说别的,便只说当时李家由金陵迁至郢郗,牵一发而动全身,李家既离了金陵,白家更是二话不说与他同赴了郢郗,至此,两家在郢郗已是共存了多年,其间交情更是过硬。李家督军又最是一个血性男儿,待亲便即亲,与白家自是不分你我,他家女儿,亦是看作了自家女儿一般的金贵。白家女儿常至李府上来,多是寻了李逸訢或李逸贤两兄弟的,几人一同玩过这些年,倒已成了习惯了,互做玩伴,正是快事一件。
这会子白家姊妹听闻了林家书云要至郢郗的事情,登门至李府,一是取叙旧之意,二也存着些玩闹之心。少年儿女最是喜欢热闹的,两姐妹此时见着了书云,虽是高兴快慰,然而却又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不免又存着些遗憾之意。书云又何尝不是?她怎生料到内里竟还有这两姊妹在,除了大惊仍是大惊。好在义母介绍是极妥帖的,免去了其间生分的尴尬,虽是过于礼貌一些,但至少礼节未失,惹不得人反感。
几人介绍完毕,各人便即就坐。李家这时只剩三姊妹在家,其中排行老大的姐姐李逸珍已然成年,早被李家送去法兰西留学,是难得再回来一次的。而排行第三的哥哥李逸修,书云自小在李家就不大见得着他,偶一回来也不过住个三五天,便又送走。据说他是从小就被送去了军校学习的,军校实行的是全封闭式教育,他便是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这时大了,便又被李承年送至俄罗斯军校去,更是难得回来一次了。书云自来待这位三哥李逸修,映像是很模糊的,几乎是认不得了。他们之间,几乎是连话都难得说上几次,然而她却仍是认得的,尽管这认得仅仅局限于他的名字。这便可以形容作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这会子这两人均不在,是不能与书云扯上多大关系的,所以于她无妨。李家既少了两人,白家便也来了两人做替补,更是好,不显得人少,更显一家团聚的热闹来了。
书云这里一落座,李承年便即吩咐了开席。这菜肴是早就备好了的,请的是金陵巧手大厨,这每一样菜式,均是照着老金陵的做法做的,做出来的菜清淡可口,且玲珑细巧,可见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书云这些年来吃的均是上海式的口味,这会子亲自尝到了家乡菜,一时不禁更增亲切与食欲,当时便吃了两碗米饭,饭后还盛了一碗甜汤,慢慢品尝了。
坐在她对面的白孔娴见她这样好的食欲,不由一笑,朝着同样在对面的李逸訢笑道,“逸訢,你做什么只顾着自己吃?也不知夹些好菜给云妹妹吃,亏得你还是个做哥哥的!”说时,低下头来就是一阵哂笑。
李逸訢无端端地受了她这一刺,登时抬起头,略带些愠色地向她那里一瞪,谁知白孔娴受了他这一瞪,不但不怒,反而就势笑将了起来,嘻嘻哈哈地笑个不止。书云见她这样子,倒有些不知其意,先是瞧了瞧自己,只当是自己做了什么事闹了笑话了,却又不是,继而又瞧了瞧对面白孔娴,她仍是在笑着;她更是不解,这时不由侧过头去瞧身侧的李逸訢,却见他伸手夹了一筷子的菜来,递到自己碗里,朝自己道,“你吃你的罢,不要理她,她一贯是这样的。”
书云虽感奇怪,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将自己碗内的一些汤菜吃了。她这时再做这一系列的动作却又不免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再提及自己不明所以地大笑一通,心内莫名不说,更有一种难言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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