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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谁遇见了我的小王子
004
一个星期了，江澄心并没有走。
他每天等在顾默默学校的后门，脸色苍白了许多，每次拦住她似乎都有话要说，但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用那双澄澈清润的眼眸望着她，悠长地叹息着，好像隐藏着巨大的心事，却像是被女巫施了法，毒哑了咽喉。
顾默默的物理成绩下滑了，最近老师找她谈话，还谈及了敏感的感情问题，她压力很大。看着江澄心寂寥的身影，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再偏移。无论每次他会塞给自己清淡雅致的茉莉花，还是开了花的仙人掌，以及冰凉光滑的雨花石，甚至是她最爱吃的巧克力，她都不得不偏转过头去，冷淡地说一声：“你回去吧。”
他送的，都是她曾经在邮件中费尽心思描绘过的，她喜爱的东西。一样一样他都记住了，但是在拒绝了她之后却送给她，她实在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她只有不听，不闻，不问。
江澄心觉察到她的故意躲避，有好几天都没有出现。顾默默以为他终于放弃了，改变了回家的路线，不再经过学校后门，每天的晚自习过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这天她没有骑自行车，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幽暗的巷子里，以往这里都是有一位守夜的大叔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巷子里空荡荡的，她感到了背脊上凉嗖嗖的阴寒。
破旧的路灯发出滋滋的响声，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顾默默身子一颤，全身上下凸起了警惕的鸡皮疙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当她想打电话回家时，身后有一股湿热的气息传了过来。一个低沉而森然的声音贴着她的脖子，急促地说道：“快点，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她惊恐极了，哆嗦着去摸索自己钱包里钱，想要逃跑却害怕那人手里有刀。就听见突然一声闷响，身后的那个人似乎被什么打了一下，惊叫着转过了身去，她赶紧一回头，竟然看到江澄心手拿着木棍站在对面，眼角含着笑。
“快跑，默默！”他大声喊着，紧握着手里的棍子。这时，他们都看到了歹徒手里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顾默默一咬牙，狂奔出了巷子，神色紧张地拨通了110，然后对着路口的一排的士不停地呼叫招手，寻求司机们的帮助。
几分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他们逮捕了瘫倒在地的歹徒，却没有发现江澄心的踪影。那些最先赶去的的士司机也说，当时没有看到那个见义勇为的小伙子。
顾默默担忧地蹙起眉头，一晚上都在拨打江澄心的手机，但是他的号码显示关机，留言信箱里只有一句话：默默，你一定要考上复旦哟，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个约定。
这句话，太奇怪了，简直不合常理。她惴惴不安地琢磨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考上了复旦又能如何，他们之间的故事难道还会重新开始吗？而且，现在他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回到青岛了？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
她凭什么遵守约定。
心乱成了一锅粥，越熬越稠，越熬越愁。第二天，顾默默就去了那家青年旅社询问江澄心的房间号，但是工作人员却说，这几天根本没有这个姓名的顾客住宿，她给他们形容他的长相，但他们以平日往来人员太多为由，拒绝帮助她寻找。
她终日打开□□、MSN和电子邮箱，疯狂地给他留言，希望能看到他上线，但无论是哪一个上面只有一句留言：故人已不在。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快被江澄心的失踪逼疯了，没有一天能冷静下来好好复习。不得已，她只能求助于身处教育机关的妈妈的帮助，她以安心复习为条件，希望获得青岛市七中一个叫江澄心的学生目前的情况。
妈妈答应了，三天后递给她一张黑白的传真。她捏着那张纸，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呆若木鸡，然后情绪失控地把它撕成碎片。那竟然是——江澄心的死亡证明，死因是车祸，日期是三十七天前。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见到的江澄心是谁？那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莫非是江澄心的鬼魂？顾默默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三天三夜没有出来，流泪伤心过后，她仔细地思考这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同学们都以为她神经衰弱出现了臆想，妈妈也准备强行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没有人相信她曾经见过江澄心，因为除了她之外，这里没有人看到过他。但顾默默，一直坚持着，她从没有产生过幻想。
就在大家为她四处寻找药物，每日轮番对她进行思想开导的时候，顾默默镇静了下来了，她恢复了过去规律的生活，不分昼夜地努力复习，做最后阶段的冲刺。只是，她增加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给江澄心打一次电话，哪怕，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就算是神将他隐匿了起来，她顾默默，不会再逃避。
她的王子，她自己夺回来。
005
半年过去了，顾默默走遍了复旦校园的每个角落。
她没有再遇到他，那个已经死去了却生生走进了她生活的那个人。她心力憔悴，不得不开始怀疑，那个关于江澄心的盛大谎言。
她接受了寝室同学的建议，在上海找了一个心理咨询师。每个周六，是她前往治疗的日子，这是她第一轮的疗程，但是例如催眠、音乐疏导种种的方式，仍然无法缓解她的困惑。医生劝她去天主教堂寻找心灵的洗涤和平静，或许有所帮助。
抗拒了几天，她还是走进了学校附近最近的一所小教堂。这个时候正值午休，教堂里幽静得恍如中世纪的修道院，十字架高高在上，散发着圣洁洁白的光芒。她没有虔诚地祈求圣光普照，而是对那座小小的忏悔室产生了兴趣。
她坐在了神父的位置上，希望能静静地思考。这时，有个人走了进来，顾默默没有在意，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他听见那个走进了忏悔室的另一边，跪在了忏悔者的位置上。她想说自己不是神父，那个人却已经开始了对神的忏悔。
“神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人是不应该说谎的，可是，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欺骗了一个人，还伤害了她。”他的声音沉稳，但顾默默仍然禁不住战栗起来。是他！竟然是他！
这次，她一定要知道真相。
“你对不起谁，又到底伤害了谁？”用手指捏住喉结，她压下舌根，发出了浑浊的嗓音。
“江澄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个天文爱好者，学习成绩好，个性温良，只是相貌平平，对自己一直缺乏信心。所以，当年他在网上登记各种资料时，使用的都是我的照片。只是，我们没想到，就因为这样，导致了不可收拾的后果。因为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叫顾默默的女孩，两个人在来往中产生了好感，她一直想和他见一面，但是……他害怕这种欺骗会伤害了她。”他说得很慢，语调渐渐有些不安。
顾默默听得清清楚楚，神情纠结着，揪着领口的手也冰凉起来。
难怪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和他想象中的江澄心相同。他不是江澄心，自然找不到M16星云，自然也听不懂她和他之间的暗语。
“谁也没有料到，他会遇到一次意外的车祸，我知道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结，于是自作主张，想要去见顾默默一面，告诉她整件事情的始末。可是，我看得出，她还喜欢着澄心，时间一长，我竟然怎么也说不出真相了。澄心已经不在了，而我……还，还……”他停顿了下来。
“你还怎么样？”顾默默憋着嗓音，语气很是急切。
“我还，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可她喜欢的是澄心，我怎么能……临近高考，我不想耽误她的学业，所以选择了彻底消失。唉，我现在是既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默默。既不敢对她说出真相，又害怕她有朝一日发现了真相，心情更加难过。我该怎么办，神父！”他的声音仿佛一根纤细的银针，在顾默默的回忆里，划下一道尖锐的轨迹。
而这个轨迹上，有个人，一直默默承受着所有的悲伤和愧疚。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坐标，你不可以改变它，却可以在它们之间连接一条直线。”顾默默放开了手指，声音清脆而明朗地回响在教堂里。她看到他惊慌失措地走了出来，一双眸子一如当初那般清亮如辰。
“这句话，前半句是澄心说的，后半句是我说的。”顾默默轻柔地笑着，脸颊上漂浮着细碎的光斑，“其实，我也欺骗过澄心，还有你。我其实并不喜欢天文，只是因为对你的照片一见钟情，才匆匆开始学习观察星象。并且，我说自己当了天文社社长，那也是假的。是为了试探澄心能否实现承诺，撒了谎。”
良久，教堂里一片静默。
“那我们扯平了。”又是异口同声，两个人互相凝望着眼，终于释然地扬起了嘴角。
“也许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复旦大学哲学系的宁王子！顾默默，从这一分这一秒开始，我就是你的王子！”他扯出一个明媚纯白的笑，连阳光也被夺取了光辉。
故事，也许，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吧。
可顾默默有点不相信地睁大眼睛，“你叫王子，不会吧？身份证拿来！”
宁王子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地跑了出去。
呵，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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