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烟云

　　第 六十七 回
　　钱书文隐退西天目
　　夏明薇密战杭州城

　　无数的中华儿女用血肉之躯筑成新的长城。长达十四年的浴血奋战，我们付出了3500多万条鲜活的性命，但我们众志成城，最终把日本鬼子赶出了中国的土地。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1945年9月2日，日本签署投降书。1945年10月25日，台湾在时隔50年之后，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
　　全国上下，大家奔走相告，锣鼓喧天，举国欢腾。这东躲西藏、心惊胆战，比奴隶还不如的日子，终于过去了。1945年9月3号，作为抗战胜利纪念日，全国放假一天。
　　盛、夏两个村的村民听到小鬼子投降的消息，纷纷来到两村之间的烈士墓前，向他们告知抗战胜利的消息。
　　一日，夏明衍也陪着夏明薇到墓前祭扫。看到坟上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着墓前放着的野花、鸡蛋、馒头……两人不禁湿了眼眶。“明律，志言，抗战终于胜利了!我们即将重建家园，我也将去杭州重建纺织厂。你们安息吧！”夏明衍说。
　　祭奠完，两人往回走。夏明薇说:“大哥，纺织厂重建之事，你要不要再等一等？”
　　“什么？还等？我回国都三十年了。厂子建了毁，毁了又建。你看我，都生了这么多白发了。再等下去，我的实业兴国梦何时才能实现啊？”夏明衍激动地说。
　　“抗战胜利了，我党积极寻求和平谈判。为了能让全国人民早日过上安定的日子，为了表示诚意，我党还将撤出浙江、河南等好几个省的十三个根据地，交由国民政府接收，以谋求和平。可考虑到蒋氏政府一贯的行事作风——你看他，抗战还未胜利就发动了皖南事变，我看蒋氏政府想要的是独裁统治，内战恐很难避免。我怕到时候，你的厂子又将被毁……”夏明薇担心地说。
　　“第一次被毁，除了内战，还有很大原因是章天禄公报私仇。因此，就算两党因政见不同打起来，应该也不会毁我厂子吧，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我先把厂子建起来再说，那些机器再不搬出来，藏在山里也要烂掉了。”夏明衍说。
　　夏明薇知道夏明衍毕生心血全在这纺织厂上，就不再劝了，就说道：“那让大嫂和她阿弟继续在村里教孩子们读书吧！先教他们认字，以后再挑选好苗子送到外面读书。我想把我的两个孩子，也仍旧交给大嫂。建设新中国最需要的是人才啊！”
　　“厂子被毁了还能重建。可人要是没了，就再也不能相见,留给亲人的，是永远的心痛。你一个人在外面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孩子们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了母亲。要不，你换到安全的地方工作？”夏明衍说。
　　“大哥放心，我会注意的。为了新中国，我不怕危险，我只想尽我最大的努力，让这一天早日到来。”夏明薇说。
　　兄妹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默默地为对方祈福。
　　夏明衍迫不及待地请人把藏在山里的纺织机搬出来，看看还有多少机器能用。还好当时这些机械都用油擦拭过，又用油布一层层包好，时隔八年，竟还有一半能用。
　　夏明衍把织布机运到了杭州原厂址，但厂房破损得厉害需要修葺，织布机也需要重新组装，缺损的零件还要重新购买，这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年岁快要奔五的夏明衍第三次重整旗鼓，为他的实业兴国梦努力，他还像二十几岁第一次建厂时一样满怀希望，充满干劲。
　　冬天天冷，孩子们放假了，盛庭方也带着妻子来杭州纺织厂帮忙。盛庭方给夏明衍打下手，徐芳华和盛墨芳一起给大家做饭，给厂子打扫卫生。
　　忙了好一段时间。一日，忙里偷闲，盛庭方说徐芳华来杭州这么久了，还没去过西湖，就带她去西湖边走走。
　　盛庭方骑自行车带徐芳华来到西湖边。时值冬日，湖边的樱花被市民们拔了，桃树还刚补种上去，可谓花柳无颜，一副破败景象；加上西湖边的风吹来冷嗖嗖的，徐芳华失望地说:“这就是西湖？这有什么好看的？这水还不如我们大山里的水清澈呢！”
　　经过多年抗战，没人打理的西湖也确实是一番破败景象。盛庭方望着失去往日颜色的西湖，说：“西湖怎会不美？只是这些年被小日本祸害了，又无人打理。我在杭州读了几年书，空闲时，最喜欢来西湖边走走。不管哪个季节，西湖都很美：三月有着瀑布般柳丝的湖滨，六月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断桥边，九月有着似火般枫叶的平湖……嗯，夜晚更美！你站在湖边，望着天上湖中两轮明月，宛在仙境中；还有冬日下雪时，那雾凇沆砀、上下一白的西湖，无不让我魂牵梦绕……‘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但要我说，西湖她并不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她是一个有着像我姐、明薇姐以及你这样有着优秀品质的女子……”
　　“你讲西湖，怎么又说上女子了？你夸明薇姐和大姐她们，还带上我干吗？我怎么能跟明薇姐她们比？”徐芳华打断盛庭芳说。
　　“你有你的优点啊。你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把口粮省下来给村里的老人、小孩吃；在遇到困难时，看似柔弱的你，却远比我更坚强，还一直鼓励我。你怎么就不值得我夸？我身边有很多女子都令我汗颜！我说这西湖，就像你们这些既拥有不屈的脊梁，又有一颗悲悯之心的女子。西湖的四周埋葬着岳飞、于谦、张苍水等民族英雄……还有那湖边山上的保俶塔，雷峰塔，唉，可惜雷峰塔倒掉了！……所有的这些，都承载着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厚重的中华文化以及不屈的民族精神是我们中华民族历经磨难而又能屹立不倒的原因。我相信，我们国家今后一定会重新崛起的，到时候西湖也一定会焕发新颜，雷锋塔也一定能重建起来。到那时，一湖映双塔，保俶塔和雷锋塔遥相辉映，西湖边游人如织……以后的人们，再也不用经历我们所经历过的那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盛庭方望着西湖动情地说。
　　徐芳华微笑着看着盛庭方，听他侃侃而谈。她不认识什么于谦、张苍水，盛庭方所说的，她并不能全都听懂，但她知道，女子之所以坚强，是因为她们还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她们从一个个柔弱的少女，变成一个个坚强的战士，一个个无所畏惧的战士……
　　到了1946年6月，蒋氏集团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撕毁了双十协定，开启了三年内战时期。
　　在偏僻的浙江农村，战火暂时还未波及，普通百姓还在为一日三餐而忙碌着。
　　盛家村大山里砍掉的茶树经历了两个年头，又抽出了新枝，生发了嫩叶，长起来了。到1947年春天，盛家村人又开始上山采茶了。到了五月底，忙完了一季的茶叶、笋干，盛庭方一家在院子里忙着洗晒竹篮子、布袋子……
　　“庭方。”
　　盛庭方听见有人喊他，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圆顶礼帽的瘦高个朝他走来，来人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盛庭方一时间没认出来人，就随手把布袋搭在竹架子上，走向院子门口。
　　来人把帽子拿下来，轻声说:“是我！你认不出来了？”
　　盛庭方这才认出来人，惊喜地喊道:“书文，是你？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小声点！我是逃回来的！”钱书文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快，快进屋！”盛庭方把钱书文拉进屋，不放心，还急忙转身出去，把院门也关上了。
　　“你也不怕我连累你？问也不问，就把我拉进来！”钱书文接过徐芳华递过来的茶，笑着说。
　　“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能帮你什么吗？”盛庭方问。
　　“抗战胜利后，我原本以为终于不用再打仗了，可以好好建设我们百废待举的新中国了。可没想到，国共两党刚签下双十协定不久，蒋氏集团就单方面撕毁了协议，他们根本就没想实行三民主义，他们想要的一直都是独裁统治，并不是真正的民主共和。蒋氏集团不光围剿共产党、八路军，还不断打压党内的异己。我不愿打内战，不想把枪口对准一起并肩打鬼子的同胞，就偷偷地放跑了关押着的共产党人，私自逃回来了。”钱书文轻声地说。
　　“回来也好，对自己同胞确实下不了手。我听人说，1941年抗战还没胜利，蒋氏集团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皖南事变，更别说如今了。也不知道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哦！”盛庭方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可笑我一心报国，如今却成了逃兵。”钱书文笑着说，“我想起，你家大山里有间房子，我想去那躲一段时间。要是他们忙着打共产党，没时间理我。我再回家去！”
　　“没问题。抗战这几年。鬼子一来，我们就往山里跑，所以山上建了好几幢房子，你可以随便住。茶叶笋干都忙完了，没人上山，你住在山里安全得很。抗战这几年，都亏莽莽大山保护了我们。只是你抗战这么多年，一定历经生死，功劳卓著。你这一逃回来，功劳岂不全没了？”盛庭方说。
　　“我参加抗战，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功劳。我只是心痛，处于苦难中的人民，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何时才能停止战争，发展民生实业？本就落后这么多，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可我无能为力，只能做到不同流合污而已！”钱书文说。
　　“是啊！我姐夫一边忙着重建他的纺织厂，一边也是忧心忡忡啊！他从国外学成归来，就一直想实业兴国，等纺织厂达到一定规模时，他还曾想建造中国人自己的汽车。可连纺织厂都一再被毁，更别说其他的了。我姐夫见蒋氏集团不愿放弃内战，更不想通过政治协商，实行民主共和，也是心急如焚啊！”盛庭方说。
　　“其实，我早就萌生退意。你住在这偏远山区，消息闭塞，不知道这蒋氏集团有多令人发指！1938年6月，为了所谓的阻止日军西进，在百万民众还在睡梦中时，悍然决堤花园口黄河，直接造成80多万人丧生，300多万人流离失所。形成的黄泛区，更是造成了河南大灾荒，又夺去了300多万人性命。可笑的是花园口决堤只造成了区区几千日军的伤亡。到了1944年12月，日寇已是强弩之末了，国民政府竟又允许美军以武汉为靶场，试验新型炸弹。美军用轰炸日军汉口驻地为借口，对汉口的平民区进行轰炸，导致汉口棚户区十多公里的大火，数万平民丧身。美军看到成果后，于一个月后，用此炸弹轰炸东京……我们的人民在他们眼里连蝼蚁都不如啊！桩桩件件，无一不令人痛心疾首，你说我怎么呆得下去？”
　　钱书文的一席话，听得盛庭方目瞪口呆。两人聊了半天，到天黑时，盛庭方才带着钱书文躲到山里去。
　　钱书文在山里躲了两个月想回家了，盛庭方不放心，亲自去於潜西天目山下钱书文的村里探听清楚，证实确实没人去找过钱书文，才让他回去。
　　夏明薇抗战胜利后就回到了杭州，她一边在高校任教，一边开展地下工作。因在抗日期间，她和夏明衍一起，多次给国军送粮、捐物，就借此作掩护，隐藏真实身份，结交国军军官。
　　像章家贝这样的大汉奸，原本应该接受人民的审判，可他靠着抗日期间，逼不得已配合潜伏在他家的特工，送了些情报出来；抗战胜利后，他又花了大量的钱财贿赂政府高官，洗白了自己汉奸的身份。如今摇身一变，章家贝成了杭州保密局行动队长，仍带着原来的那帮手下，帮蒋氏集团残害共产党人。
　　随着国共两党在战场上形势逆转，国军在战场上开始节节败退，不时有国军起义，加入到解放全中国的行列。在浙江省内，国民党特务的活动开始猖獗起来，他们狗急跳墙，胡乱抓人，还说什么“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同时，这些国民党特务也监视国军军官，怕他们投共。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夏明薇仍在积极开展工作，她凭借送粮时和国军结下的交情，不时上门接触这些军官的夫人，辨别其中可以争取的力量。
　　夏明薇的频繁活动，引起了章家贝的注意。两家本就有仇，不管夏明薇是不是真的共产党，这时不出手，就算不得章家人了！
　　一日，夏明薇去陈长官家陪他夫人打牌，刚出来，就被章家贝的手下抓捕了。
　　章家贝把夏明薇捆绑起来，对她进行严刑拷打，要她招供出上下级，以及策反了哪些国军军官。可不管敌人用何种手段，上老虎凳，拔头发，夹手指……她始终咬定自己不是共产党，直至被特务折磨得昏死过去。
　　章家贝见夏明薇一个女子竟这么硬气，心中更加怀疑她是地下党，就去报告保密局局长。局长听了略一沉吟，说:“既然不肯招，先别把人弄死，送医院治疗吧。等布置好天罗地网，再把消息放出去，等着抓人吧！”
　　杨英知道后，把章家贝帮日本人做的密事透露给李玉怜，并转告她说：他们抓夏明薇全凭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夏明薇也没有招过一个字。医院是个陷阱，如今救夏明薇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章夏两家的私仇及两家人抗日期间的所做所为，利用舆论逼保密局放人。
　　李玉怜带着杨英给的情报，去找夏明衍。夏明衍带着记者和相关材料去政府门口要人。夏明衍气愤地说:“章家抗日期间帮助日本人害了多少中国人？我们夏家又给国军送了多少物资资助抗日？我妹妹和人打打牌就是共产党了？我岳父当年就是被章家人用莫须有的政治罪名害死的，如今章家人又要用同样的罪，害我妹妹。当年我岳父说不出同党，是因为没有同党；如今，我妹妹说不出一个字，也是因为是被陷害的，是招无可招啊！我们夏家是最本分的商人，只知挣钱，最是惜命。我们怎么会跟政府对抗？……”
　　结果，各大报纸大书特书章夏两家的仇怨，以及两家人在抗日期间的所做所为。最后，保密局迫于压力，释放了夏明薇。而章家人在杭州城里成了过街老鼠，章家贝不得已，带着家人逃往国外了。

　　下回预告：

　　第 六十八 回
　　扬子江上千帆竞发
　　天安门前万众欢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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