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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之时六:猎熊
密林深处,一头壮硕的野猪正在泥潭中打滚,獠牙上还挂着几缕断枝。
几名世家子弟已悄然围拢,何亦屏住呼吸,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们已经追了这头畜生整整半个时辰,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大少爷,小心它往右……”跟着他的随从的提醒还没说完,野猪突然暴起发难。
何亦狼狈地滚到树后,左肩的衣料被獠牙撕开一道口子。
他咬牙搭箭,箭矢却只擦破野猪的后腿。
畜生吃痛,转身又朝他冲来。
“该死!”何亦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岩石,反手抽出腰间短刀。
野猪的后蹄在泥地里刨出深坑,溅起的泥浆糊了他满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嗖!”
箭矢破空而来,抢先贯穿野猪咽喉。
猎物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二殿下?!”何亦喘着粗气抬头,只见秦棋悠闲地坐在马背上,手里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
“何大公子,”秦棋甩着马鞭轻笑,“猎场凶险,下次记得多带些人手。”
何亦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却只能看着秦棋的侍卫们熟练地将野猪捆好拖走。
箭尾的标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多谢殿下……相助。”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头野猪他们追踪了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得手,结果杀出个程咬金。
“怎么?”秦棋挑眉,“何大公子有意见?”
“不敢。”何亦咬牙拱手,“二殿下好箭法。”
不远处,目睹全程的秦砚攥紧了缰绳,他刚要策马上前,却被越影的踏步所拦住,黝黑的马眼睛囧囧有神的看着他,秦墨顺势按住肩膀。
“急什么?”秦墨把玩着手中箭矢,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野猪才值五分,狼王可是二十分。”
叶栖迟与萧语听二人带着燕凌骑的人去找狼群踪迹了,他便带着秦砚在中场等待,顺带教秦砚一些东西,结果看见了这一幕。
虽然这二人他都没什么好感,不过嘛……
秦墨忽然扬手射出一箭,箭矢擦着秦棋耳畔掠过,钉入后方树干,那里有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秦棋猛地回头,怒意横生,“秦墨,你作什么!”
“二皇兄,”秦墨慢悠悠带着秦砚策马上前,越影雪白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猎场危险,可要当心啊。”
红衣掠过玄甲,两匹马错身而过的瞬间,越影对它打了个响鼻,颇为不屑,秦墨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
“重擎,把这蛇送去验猎台。”他眼皮都不抬,“记得说是二殿下特意猎的,让他们好生炮制。”
秦棋脸色由红转青,握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你这是何意?”
“皇兄误会了。”秦墨终于转头,琉璃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更显剔透,“这蛇胆最是明目,臣弟这不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尾音拖长,略带嘲讽,“怕您下次又看错猎物么?”
身后的秦砚险些笑出声,急忙低头假装整理箭囊。
哥哥好毒啊,暗讽二皇兄抢猎物不道德就算了,还拐弯抹角说人家眼瞎。
远处树丛沙沙作响,萧语听的身影一闪而过。
秦墨余光瞥见,懒得在与秦棋唇枪舌剑,一夹马腹:“阿砚,走了。”
竟是直接无视周围的世家子弟,连客套话都懒得讲。
越影昂首阔步,雪白的尾巴骄傲地甩动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秦棋满脸。
“秦墨!”秦棋暴喝。
红衣少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声音没入风中传入众人的耳朵:“酉时验猎台见,希望皇兄的猎物……够数。”
秦棋死死攥着马鞭,他盯着那抹渐远的红衣,胸口剧烈起伏,被气的不轻。
周围的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原本应嘈杂的林子因为秦墨的这一出一片寂静。
何亦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肩头与野猪搏斗时留下的破口还在渗血,神色复杂。
这个曾经在学宫被他带头孤立过的五皇子,今日竟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
“大少爷……”随从小声递上帕子。
他猛地挥开,却牵动伤口倒抽冷气。
这算什么?羞辱?施舍?
偏偏是秦墨……偏偏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二殿下。”秦棋身后的人也硬着头皮打破沉默,“我们该去东边……”
“滚!”秦棋一鞭子抽在马臀上,惊得众人慌忙避让。
他脸色铁青地瞪着地上那条还在抽搐的毒蛇。
方才若不是秦墨那一箭,现在被抬去太医帐下的就是他了。
——
内场险谷,山风在峭壁间呼啸穿梭,几株虬松从岩缝中挣扎而出。
秦书望着深不见底的谷底,低声喃喃道,“得狼王者,天命所归之兆……”
他身后阴影里,一个身着暗色斗篷的男子低低笑了起来,说官话略显生硬,明显非中土人士:“呵呵,大殿下心动了?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秦书没有回头,那一贯温润平和的和事佬模样在嶙峋山石的阴影里,显出了些许阴蛰,“荣誉么?呵,未必,这可能是催命符……老三和老五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斗篷男子的眼里闪过些许忌惮,“大殿下打算如何?这位五殿下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秦书的目光投向对面的谷口,若有所思道,“鬼哭涧那路,一侧是悬崖,一侧是绝壁,又是夜黑风高之时,正是意外频发的好时机啊。”
男子笑了,“大殿下既然开口,我们定会配合的。”
秦书的声音有些许冷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他们先去争个你死我活吧,你们的人只需提前准备便可。”
那人抚掌低笑,声音沙哑,“我们自然会助大殿下一臂之力,溪水申时会混入醉骨香,无色无味,马匹饮之,半刻必狂。”
秦书皱了皱眉:“他那匹越影通灵,未必会饮。”
男子冷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所以我们的人在谷口草甸撒了迷魂引,此物遇水则化,沾蹄即渗。况且二殿下那边也布置了阎罗蜂,到时候五殿下跟前越影都不一定在。”
“好。”秦书指尖轻叩崖壁,“若他侥幸未坠崖?”
那人从腰间解下一枚青铜哨:“我们在鬼哭涧埋伏了十二名弓手,箭矢皆涂麻痹散。若五殿下坠崖未死……”他做了个拉弓的手势,“便让他永远留在谷底养伤。”
山风骤起,卷着哨声飘向密林深处,隐约可见数十道黑影在树梢间闪动。
秦书笑了,神情愉悦,“再加派两队人马,把谷底所有出路都给我封死!燕凌骑与赤炎军的人毕竟都在此地。”
“记住,我要的是意外。”
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
“自然,”那人躬身,“我这就去留意狼王……”
“慢着。”秦书突然抬手,从袖中滑出一枚赤红药丸,“把这个混进狼王的饵食里。”
他指尖轻碾,药粉簌簌落下,“我要那畜生格外狂躁。”
那人双手接过,退入阴影处,“殿下放心,此物药性猛烈,必不会让您失望。”
秦书仍立于崖边,望着身后簌簌作响的树林。
今夜,那抹红衣是飘在风中,还是浸在血里?
尚未可知。
中场密林,古木参天,光影斑驳。
秦墨勒马停在一处断崖前,越影警觉地踏蹄,黝黑的瞳孔扫视四周,似在提醒主人此处有异。
“哥,怎么了?”秦砚策马上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秦墨唇角微勾,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远处灌木丛中,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枝叶被碾压的窸窣响动。
是熊。
一头体型硕大的棕熊正低头撕扯着一头刚猎杀的野鹿,獠牙上还滴着血。
熊掌拍击地面的闷响震得落叶簌簌而落,腥风扑面而来。
萧语听一夹马腹上前,与秦墨并肩而立,眼中带着几分跃跃欲试:“这畜生倒是肥壮,皮毛正好给你母亲做个新斗篷。”
叶栖迟按上雪域长矛,“熊皮厚实,寻常箭矢难伤,得找准要害。”
秦墨眯了眯眼,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低声道:“叶将军,你带人绕后,封它退路。重擎,守好阿砚。”
秦砚抿唇,却未退,反而握紧了手中的长弓,一脸不服气:“我能帮忙。”
秦墨看了他一眼,忽而轻笑:“行,那你射左眼。”
萧语听侧头看了一眼兄弟二人,唇角一扬,突然翻身下马,便无声逼近棕熊侧翼。
叶栖迟会意,带着两名燕凌骑精锐悄然绕向熊后,雪域长矛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秦墨缓缓拉弓,箭尖对准皮薄肉软的棕熊后颈。
风声微止,落叶悬空。
“嗖——!”
箭矢破空而出,直贯后颈。
“吼——!”
野兽吃痛,猛地人立而起,鲜血顺着箭伤喷涌而出。
秦砚迅速补箭,箭尖直取熊目,却被熊掌一挥,硬生生拍落。
萧语听抓住时机,手中长剑如龙,直刺熊腹,却因熊皮过厚,未能一击致命。
棕熊暴怒,熊掌横扫,他旋身避过,剑柄顺势砸向熊鼻。
野兽痛吼,踉跄后退,正好撞上叶栖迟的雪域长矛。
矛尖自熊背贯入,透胸而出。
“阿砚,再射!”秦墨扬声,越影如一道白影掠过战场。
秦砚咬牙拉弓,箭尖微颤,手却丝毫未偏。
“嗖!”
棕熊偏头避让,箭矢擦过耳廓,给了秦墨可乘之机。
他凌空跃起,袖中短刃寒光一闪,鲜血喷涌,野兽狂吼,棕熊的熊掌挥舞间带起凌厉的风声,直扑秦墨而来。
越影长嘶一声,竟不退反进,猛地前冲。
秦墨借势腾空而起,凌空翻身,听竺剑快出残影刺入熊颈。
棕熊无能狂吼,熊掌胡乱横扫,带出一阵山林震荡。
它血红的眼睛转了一圈,略过身前的秦墨,猛地调转庞大的身躯,作势欲扑向站圈之外的秦砚。
三人脸色微变。
牢牢护在秦砚跟前的重擎长刀出鞘,硬生生接下这一掌,鲜血顺腕而下。
被护在身后的秦砚反应极快,立刻拉缰绳让马向后急退,瞬间拉开了与巨熊的距离。
与此同时,他从身后箭囊抽出一支羽箭,在马背的颠簸中,挽弓、搭箭、开弦,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刺入熊目,身后,萧语听与叶栖迟合力,一前一后,直贯熊心。
秦墨也顺势跃起,反手又是一刀,一击毙命。
“吼——!”
棕熊踉跄几步,终于轰然倒地,地面微颤。
尘埃落定。
秦墨甩了甩短刃上的血珠,先上前确认了一下秦砚的情况,“临危不乱,箭法精准,好小子!”
秦砚握弓的手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我没拖后腿吧……”
“瞎说什么呢?你可帮了大忙!”秦墨摸了摸秦砚的脑袋,侧头看向一旁正默默撕下衣摆包扎手腕的重擎,眉头微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过去,“能耐了啊?硬接熊掌,真有你的。”
重擎一怔,低头道,“下回不会了。”
“先止血包扎,这几天别用力,回去再让军医仔细瞧瞧。”秦墨皱着眉头把瓶子打开,不由分说地拉过重擎受伤的手腕,动作却放得很轻。
他的指尖蘸着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逞能。”秦墨低声斥了一句,“这熊掌要是再偏三分,你这手就废了。”
重擎闷声道:“末将的命是殿下的,一只手算什么。”
秦墨抬眼瞥了他一下,将药膏抹开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打了个结,语调懒洋洋的,“得了吧,我才不要你的命呢,硬邦邦的,有什么趣味?”
他拍了拍重擎的肩膀,“你自个儿留着将来给你家娘子交代去吧,我有承锦一个就够了。”
重擎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闪过了些许的窘迫,讷讷地低下了头。
秦墨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只庞大的熊尸,用脚尖踢了踢。
越影踱步上前,低头嗅了嗅熊尸,随即嫌弃地打了个响鼻。
萧语听和叶栖迟也没怎么受伤,此刻正对着熊皮评头论足,一个说要做褥子,一个要做斗篷,二人驴头不对马嘴的讲了半天,把秦砚听的两耳一闭,烦躁无比。
不远处,燕凌骑的人已赶来善后。
棕熊的尸身被燕凌骑的人拖上木架,四名士兵合力抬起,沉重的身躯在泥地上犁出深深的沟痕。
血迹蜿蜒,一路滴落,引得沿途的世家子弟纷纷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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