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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微煦破坚冰雷霆一怒护周全
朱由邺再次踏入暖阁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似乎淡了些,窗扉半开,难得的春光斜斜洒入,驱散了部分沉郁。俞木帆依旧倚在床头,面色还是苍白,但那双总是沉寂如古井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茫。
他心中一动,放缓了脚步,停在珠帘外,没有立刻进去。这几日北疆军情胶着,沈煜那边似有异动,太后又频频施压,他心力交瘁。但此刻,看着帘内那个单薄的身影,那股日夜灼烧着他的焦躁与暴戾,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今日天气好,可有觉得舒坦些?”他隔着帘子问,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
俞木帆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珠帘外模糊的玄色身影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谢陛下关怀,尚可。”
依旧是疏离的语气,却少了前些日子那种针尖般的冰冷和拒人千里的漠然。朱由邺心口那处连日来针扎般的闷痛,似乎缓解了一丝。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他没有靠得太近,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圆凳上坐下,目光落在俞木帆手边一本摊开的书卷上,是本前朝的地理志。“在看这个?”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俞木帆合上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北地风物,与江南迥异。”朱由邺顺着话头道,试图找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你若感兴趣,朕让人再寻些相关的游记杂谈送来。”
“不必劳烦陛下。”俞木帆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清浅,却不再刻意回避,“陛下…近日似乎清减了。”
朱由邺微微一怔,心头猛地一热,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这是自地宫事件、尤其是万寿节那夜之后,俞木帆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关切?虽然可能只是客套,但这细微的变化,却足以让他连日来的阴霾散开一道缝隙。
“国事繁杂,难免如此。”他低声答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倒是你,太医说你要静养,万不可再劳神。”他目光扫过俞木帆依旧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色,那份关切与自责再次涌上,“是朕…没有护好你。”
这话说得艰涩,却比之前的道歉更多了几分沉痛与无力。暖阁守卫森严,却接连发生下毒、潜入之事,甚至可能连日常汤药都出了问题,他这帝王的脸面与掌控力,已被践踏得所剩无几。
俞木帆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没有接这个话头,转而道:“臣听哑仆说,前日送来的那批新瓷,釉色清亮,很是雅致。”
朱由邺立刻道:“你若喜欢,朕让他们再多送些样式来挑选。或者…你想看看宫外时兴的玩意?朕可以…”
“陛下,”俞木帆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臣居于此处,有衣食,有书琴,已属奢求。不必再为臣费心。”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朱由邺,那眼神澄澈,却带着一种洞悉的明澈,“陛下身系天下,当以朝局为重。臣…只愿陛下龙体康健,国事顺遂。”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臣子最寻常的祝愿,但在此刻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下,却隐隐透出一种“划清界限”下的、近乎无奈的体谅。他不求更多,甚至劝他专注朝政,仿佛在说:你的江山更重要,不必再为我这“已死”之人耗费心神,陷入更深的泥潭。
朱由邺听懂了这层未尽之言,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有酸楚,有愧疚,也有一种被理解的、细微的慰藉。木帆没有继续用冰冷和怨恨折磨他,反而在尝试用一种更“安全”的方式与他相处——保持距离,减少牵扯,甚至…劝他放手?
不,他做不到放手。但至少,他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这已是黑暗中的一线微光。
他正想说些什么,暖阁外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急切的争执声。是李德全在阻拦什么人。
“皇后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地!娘娘,您不能进去!”
“放肆!本宫是皇后!这宫里还有本宫不能去的地方?给本宫让开!本宫倒要问问陛下,将这么个不清不楚的人藏在寝宫附近,是何用意!”李纯茴骄横尖锐的声音穿透门扉,刺耳地传来。
朱由邺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方才那一点点暖意荡然无存,眼中腾起骇人的怒火。他霍然起身,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压让暖阁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俞木帆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只是默默地将身上的薄裘拢紧了些,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木帆,你稍坐。”朱由邺丢下这句话,语气冰冷得能凝出冰渣,大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李纯茴正带着两个贴身宫女,与拦路的李德全和侍卫推搡。她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满头珠翠,衣着华丽,脸上却因愤怒而扭曲,破坏了那份娇艳。
见到朱由邺出来,李纯茴先是一愣,随即更觉委屈,上前一步道:“陛下!您看看这些奴才,竟敢阻拦臣妾!臣妾听闻陛下连日操劳,特意炖了参汤送来,谁知他们…”
“参汤?”朱由邺冷冷地打断她,目光如利刃般刮过她手中捧着的描金食盒,又扫向她身后眼神闪烁的宫女,“朕记得,朕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此处。皇后是把朕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李纯茴被他眼中的寒意慑得一抖,却还是强撑着道:“臣妾…臣妾是关心陛下龙体!再说,这暖阁里藏着什么人,见不得光吗?为何连臣妾都不能进?陛下如此厚此薄彼,将臣妾这皇后的颜面置于何地?若是传出去…”
“传出去?”朱由邺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冰霜更冷,“皇后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违抗圣旨,擅闯禁地,还在此咆哮喧哗吗?”他上前一步,逼近李纯茴,帝王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还是说,皇后觉得,有太后撑腰,朕就拿你没办法了?”
李纯茴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强装的镇定终于碎裂,露出惊慌:“臣妾…臣妾不敢…”
“不敢?”朱由邺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雷霆之怒,“朕看你敢得很!私自探查朕之居所,妄议朕之行事,甚至——”他目光猛地刺向李纯茴身后那个端着参汤的宫女,那宫女吓得手一抖,食盒盖子“哐当”一声歪斜,露出里面热气腾腾的汤盅。
朱由邺眼神一厉:“李德全!”
“奴才在!”
“将这参汤,连同食盒器皿,立刻送去太医院,给朕仔仔细细地验!验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好东西’!”朱由邺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还有,将皇后身边这两个宫女,押送慎刑司,给朕好好问问,她们主子近日,都让她们干了些什么‘好事’!”
此言一出,李纯茴和那两个宫女瞬间面如土色。李纯茴尖叫起来:“陛下!您不能!臣妾是清白的!这汤只是普通的参汤!您不能听信谗言,污蔑臣妾!”
“清白?”朱由邺怒极反笑,“朕还没问你暖阁之事,你倒先喊起冤来?皇后,你当朕是瞎子,是聋子吗?这后宫之中,近日流言蜚语,针对的是谁?暗中手脚,又动到了何处?你真以为,朕查不出来?!”
他不再看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的李纯茴,转向李德全,声音森寒如铁:“传朕旨意:皇后李氏,行为失检,不遵宫规,恃宠而骄,即日起移居西苑‘静思居’反省,非诏不得出!坤宁宫一应事务,暂由…暂由太后代为掌管。其身边一应宫人,全部更换,由内务府重新指派!”
这是变相的废后第一步!虽然未夺其皇后名号,但打入冷宫,夺其宫权,已是极其严厉的惩罚。
“陛下!陛下开恩啊!姑母!姑母救我!”李纯茴彻底慌了神,扑上来想抓住朱由邺的衣袍,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架开,拖了下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朱由邺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深沉,只是眼底的疲惫更浓。他挥了挥手,示意李德全等人退下处理后续。
暖阁的门依旧敞开着,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平静的目光。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对着空荡荡的庭院,沉声吩咐增派的侍卫:“都给朕听好了,从今日起,暖阁一应饮食药物,皆由太医院院正亲自配制,朕之近侍亲自监督煎熬、送至哑仆手中,再经银针试毒后,方可送入!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是!”侍卫们轰然应诺,声震庭院。
朱由邺这才缓缓转身,走回暖阁内。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暖阁内光线柔和,俞木帆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只是望向他的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震惊?或许有。一丝快意?可能极淡。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了然。
朱由邺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吓到你了?”
俞木帆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会再有机会靠近这里,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朱由邺看着他苍白的脸,郑重地、如同起誓般说道,“从今往后,你的安危,由朕亲自负责。朕以天子之名立誓,绝不容许任何人,再动你分毫。”
这一次,他没有说“心意”,没有说“原谅”,只是给出了最直接、最有力的承诺——保护。用帝王的雷霆之怒,扫清眼前的障碍,筑起更坚实的屏障。
俞木帆迎着他的目光,良久,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朱由邺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那坚冰,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有微弱的暖流,悄然渗入。
他知道前路依然荆棘密布,猜忌与隔阂并未完全消除,沈煜的阴影、太后的不满、乃至燕王的心思,都如悬顶之剑。但至少此刻,在这方小小的暖阁里,他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对抗,暂时缓和了。他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挡去了明面上的风雨,也似乎…重新赢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静默的认可。
春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暖阁内药香袅袅,琴静书闲。一场风波以帝王的盛怒与新后的失势暂时告一段落,但深宫之下的暗流,是否会因此而平息?
无人知晓。只是那枚藏在俞木帆贴身衣袋内、染血的蜡丸,其温度,似乎也随着窗外渐暖的春风,微微灼热起来。三日后午时,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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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邺其实很爱帆帆的,只是身份不对,方式也不对,他也不善于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