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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眼见呼衍涂渊手中青筋暴起,手里的剑也举了起来,陆令仪生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刚要进后院喊呼衍唱月,便见从后院处投来一把利刃,准而狠地打断了呼衍涂渊手中之剑。
“哥哥。”呼衍唱月站在廊下,唤道。
“唱月!”呼衍涂渊也不顾被打落在地的剑了,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
“唱月,他们怎么对你的,快与哥哥讲,是哪处受的伤,哥哥定要裴司午十倍奉还!”他一边打量着呼衍唱月的脸,一边心疼至极地将呼衍唱月的胳膊手腕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伤在何处?快告诉哥哥。”
“哥哥,我没事。”呼衍唱月将胳膊伸了直,转了一圈,“你瞧我好着呢。”
呼衍涂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目光停留在呼衍唱月舒展的眉眼上,语气带着浅浅的怒意:“你与他二人计划好的,是不是?”
“哥哥,我没别的法子了。”
堂堂夜兰王子何时被这样愚弄过?意识到这点的他,伸手便拽过呼衍唱月的胳膊,硬生生就要拉她回夜兰:“你莫再胡闹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竟帮着外人欺瞒我!”
推搡的力道之大,令呼衍唱月痛呼了一声。
“弄疼了?”呼衍涂渊心疼地放下按在她背上的手,又忽地硬气起来,“既知道疼,那便快随我回去,趁现在还未……”
话音止住,呼衍涂渊看向裴司午二人,缓缓道:“还未战乱。”
“不,我不回去。”呼衍唱月并非那菟丝花,她避开两步,与呼衍涂渊拉开距离,“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所信奉的道义。”
见呼衍涂渊愈发按捺不住的怒意,她又接着道:“七日,让我再在此处待上七日,可好?”
“呵……”呼衍涂渊明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但他心底那微弱的火苗总隐隐烧着他、促使他去做一些本不该做出的举动。
“三日。”呼衍涂渊道,“就给你三日,三日后我便带你回去。”
“行,一言为定。”
原本不算热闹的小宅院,在呼衍兄妹二人日益激烈的拌嘴声中,热闹了起来。
陆令仪清早便能一边吃着早膳,一边看着院中三人比剑起舞,她有时也会恍惚,若没有身上的家国责任,他们与呼衍兄妹俩的友谊,会不会更加纯粹一些。
就像巷口那买包子小贩的儿子,成天粘着做风筝的小学徒不放一样。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这几日关于边关怪病蔓延一事,陆令仪几人在京中也有所耳闻。
翟元正反叛一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但现下却不是揭举他的最好时候。
翟将军深得军心,若现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揭举,只会造成军心不稳,到时反而给他戴了顶“被逼无奈”、“被冤忠良”的帽子。
况且有关虫蛊,他们皆为门外汉,想要解虫蛊,就必须要得到呼衍涂渊的支持。
想到这儿,陆令仪望了那远处正在喝茶的白发长须老人一眼——那正是曾给姬容与解了虫蛊的巫抵。
今日便是最后之期,明日呼衍涂渊便要带呼衍唱月回夜兰,而他们只能望对着摸不着看不见的蛊虫束手无策。
陆令仪内心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明日便要走了,今日哥哥陪我四处逛逛可好?”呼衍唱月这几日不是不尽心,她软的劝了、硬的也逼了,可呼衍涂渊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一句:“我有自己身为王子的责任。”
呼衍唱月不是不能理解兄长的立场,但她总觉得这样下去是错的。
“行,陪你逛逛,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回夜兰。”
“等等。”陆令仪见二人这便要出门,急急从屋子里拿出两枚面帘,递了过去,“上次你们来时太过招摇,估计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你们了,现在边关不安定,你们还是不要显露自己身份为好。”
呼衍唱月接过,道了声谢,这才出了宅门。
三日前,呼衍涂渊匆匆赶来,未来得及将这四周逛个遍。这三日,几人又并未出门,即使从下人处听了边关将士粮草出了问题的传闻,却也是不如亲眼所见那般慑人眼球。
往常热闹的街巷,此时只剩寥寥几人,呼衍唱月走近一包子铺,问向那垂眉耷眼的老妇人:“旁边那家卖胭脂的铺子呢?”
老妇人瞥她一眼,神情古怪:“你是从乡邑刚来京的?”
“……是。”她点了点头。
“最近边关出事你还不晓得?那胭脂铺的女娃,管她快要不行的哥哥去咯。”妇人摇摇头,又指了指空荡的大街,“你瞧瞧这京城、天子脚下,都成了什么样了。”
呼衍唱月似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边关将士中蛊,京里家人亦被波连……
身在外的将士个个都是家中的父亲、兄长、儿子,这场战争来的太过卑鄙,一个个拆去了这些在家中等待的妇人们、心中的顶梁柱。
“我原还想着买些中原的胭脂水粉、带给我殿中的侍女们的。”呼衍唱月神情有些萎靡,说不上是因为没买成胭脂水粉,还是为了其他。
老妇人见状,将手一指:“想买胭脂,那就去她家呗,离这儿也不远,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见那颗歪脖子树没?拐进去,最破最烂的就是她家了。”
呼衍唱月看了呼衍涂渊一眼,有些退缩,却见他下巴微抬了抬:“去看一眼吧。”
拐进歪脖子树的巷口,果真看见一瓦屋,房顶塌了半截还来不及整修,院子里的不知名果树倒是结了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子,却反衬得檐下破瓦房更加凄凉。
刚走进,呼衍唱月便闻见里头传来男子痛苦的呼叫声,口齿已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些好疼、让我就这样去吧之类的话语。
“你在这里等我吧。”呼衍唱月指了指瓦屋外的矮墙,“你身上还带了多少银子,一并给我可好?我想买多些……”
“没想到这儿的胭脂水粉这么贵。”呼衍涂渊斜眼瞧呼衍唱月,没听她的,径直进了院内。
刚进院中,呼衍唱月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一人影忽地从屋子中窜出,又哀嚎着趴在了地上。
仔细再瞧去,就见是一男子,单薄的四肢似骸骨、撑不起被抓烂的衣衫。在褴褛布料的缝隙里,还可见长长的血痕。
男子似竹节虫般骨瘦嶙峋,眼珠颤抖、凸起的厉害,像是下一瞬便要将那斗大的眼珠颤落下来。叫呼衍唱月倒吸一口气。
“哥哥!”一名女子紧接着从屋内奔出,她手上还拿着碗热腾腾的汤药,见男子趴在地上,浑身开始抽搐不止,便将汤药放至一旁,冲了上前。
“我来帮你。”呼衍涂渊上前搭了把手,将男子托起。
“多谢。”女子顾不上问呼衍涂渊为何出现在她家庭院中,接过一旁呼衍唱月递来的汤药,一点点给男子喂了下去。
待一碗汤药喂完,男子像是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闭上眼整个人瘫软过去,呼衍唱月这才问道:“这是得了什么病,喝的什么药?”
前一个问题,她其实心知肚明,可还是要寻一个答案。
“哥哥他……”女子讲起话来,哽咽些许,“哥哥他自三年前远赴边关,一直都还算平安顺遂,前阵子听说边关要停战了,我还指望着哥哥能早些回京……谁成想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你们可知那夜兰人卑鄙狡诈的很,他们假意投降,实则朝粮草中下了蛊,现下医官也束手无策,只得将其送回了家……让我们、让我们……”
接下来的话尽数被哭声掩盖,花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接着道:“这汤药又能管什么用呢,不过是些让他睡过去的,不那般痛苦的药罢了。”
呼衍涂渊一直不语,缄默着将男子搀到了床上,呼衍唱月则像是忘记了来时的初衷,忙上忙下地帮女子打水、拧毛巾……
直到男人身上的血迹被擦干、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女子掖了掖被角,这才从屋子里退出来,将门带上。
“你们是来买胭脂的吧?随我来吧。”可能是这几日来她家买胭脂的人多,女子已经习惯。
呼衍唱月随着她进了西北角的一间偏屋,甫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胭脂花香。
“这些都是我自己摘了花磨成粉做的……”女子啜泣着嗓音介绍,“若说卖的最好的,便是这个酸梅玉兰香了,别家都没的……”
屋子里干干净净,几个小桌上摆着小罐胭脂,角落里的研钵里,还有浅浅一层嫣红花瓣。
呼衍唱月挑了大半,在女子诧异的眼神中解释道:“家中人多,这从京中回去,不得给谁都带些?”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银两,又嫌不够般,将呼衍涂渊的荷包夺了过来,塞至女子怀中:“之后用钱的时候还很多,你留着用吧。”
女子自然不肯接:“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一个人也用不上什么钱。哥哥他……哥哥他也没多少日子了。”
呼衍唱月心中一滞,问:“大夫如此说的?”
她问的面红耳赤,只觉羞愧。
“嗯。”女子点点头,“现下已经三日未食下任何东西了。”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又见了呼衍唱月便收不住话匣子一般,絮叨起来:“本以为边关停战,我们兄妹俩终能团聚……以后这世上独留我一人,我如何苟活……”
女子渐渐收了情绪,将泪水拭干,她疲惫且干瘪的面上有几道沾上的血痕,混着泪痕一道,狼狈至极。
她将二人送到门口,道了谢,又问道:“你们也是兄妹吧?”
呼衍唱月一愣,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真是羡慕。”这是女子关上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呼衍唱月隔着破破烂烂的木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感觉身后有人拉她衣角:“唱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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