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开题报告

　　“那我们以后……”
　　“你还是叫我‘阿廖汀’，重名的人相对少一点。”
　　“谢谢。”

　　旬兰嘉感激德兰嘉的慷慨——不用参与诸如“30000人大逃杀~真名保存战”这样的社交活动真是太好了。
　　她继续道：“我还没想好自己的花名，你有什么建议吗？”
　　越冬小麦不错，番茄主义也可爱，网名要是能沿用到这个领域就好了。

　　“首先排除植物，那会让你变得像交流警察。”阿廖汀说。
　　“像又怎么了？”
　　“名字多重要啊，有时和命运相关。取一个太像交流警察的名字，多半会变成劳碌命。”

　　“名字决定命运”的说辞并不少见。
　　旬兰嘉继续挖掘：“我要是取一个同音不同义，或者同义不同音的名字，还能达到相同效果吗？”
　　阿廖汀叫停：“不，你等等，我刚刚说的‘名字有关命运’不是一个可证伪的科学结论，因为我没统计调查过，所以不用在这里刨根究底。”
　　“啊，抱歉。”旬兰嘉缩了缩。

　　“没关系。”阿廖汀皱眉，右手虎口兜住下巴，做出影视剧般的“沉思”手势，“那么对你来说，和我们这帮措辞不严谨的人交流，甚至要刻意不严谨，是不是很辛苦？”
　　“其实还行啦。”旬兰嘉接收信息、处理信息，缓慢而郑重道，“谢谢关心，你是个好人，你真的可以利用我。”

　　小时候书里、电视中、课堂上，总能听到许多人鼓励别人“尽力”。
　　旬兰嘉一直认为“跑完42公里后力竭而死”这种程度才叫尽力，所以向来收敛着不敢用尽。
　　同时，她也思考，尽完力之后，“力”去哪儿了？到了谁手里？
　　工具人是最轻松的社交姿态，但绝不能展现给那些贪得无厌地搜刮，又轻慢对待别人劳动成果的人。

　　阿廖汀倚上栏杆，发现旬兰嘉是认真的。
　　她也认真起来，防止煽情般说两句“我不会利用你”的虚幻承诺。
　　她说：“我不会浪费你的努力，让你的才华得不到施展。所以，你现在会几种法术？”

　　“哦？”旬兰嘉惊讶了一下，“怎么说呢，只要有参考能借来抄抄，那么我就能根据需要画自己的法阵。”
　　“那就是很多喽？”
　　旬兰嘉颔首，又补充：“可能我有新手保护期，外加目前要达到的效果具象、对速度没有要求、持续时间短、破坏力小、范围小、精度低，所以才成功。”

　　“就像火球术很简单，但‘用320修氏度的外焰在15秒内加热人间炼狱直到世界毁灭同时每个人都感觉被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火焰炙烤’很难，对吧。”
　　词汇从阿廖汀缺了一角的舌尖飞快蹦出，餐厅透到露台的暖黄光照亮她的面庞。

　　“嗯嗯！”旬兰嘉用力点头。
　　阿廖汀笑呵呵道：“嗯个头啊，火球术都不简单了好吗？尊重一下我们‘无梦之城’德林市啊。”
　　“但它同样也是‘黑乡’德林马克。‘无梦之城’和‘黑乡’是德林市的两个花名？它展现两种看似不同的面貌？我也想要假名。”

　　旬兰嘉又把话题拐回来。
　　阿廖汀决定顺着她：“你取好了吗？”
　　“巫术既不堂堂正正又很有意思，像没拿到版号的游戏。所以你觉得‘代号嘉’怎么样？”
　　“天才，别人死都猜不到你的真名了。”
　　旬兰嘉乐得发抖：“不行，太招笑了，我要取个正经的。”

　　可能是时针指向整点，各色烟花在天边炸开，其中一朵鸢尾紫的小亮点拖着长尾上天，炸得格外大。
　　旬享给孩子们取名时，从备孕考虑到命名师带着陶盘上门；有的人整容换脸前，会做好几个月的功课。
　　旬兰嘉不贪图快。
　　交流警察说作法时要用假名，但她现在都没作到要上报名字的流程，说不定危急时刻灵感就上来了。

　　阿廖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露台，现在又抱着一叠朱红盘子，从餐厅室内走出。
　　她迅速说：“店主很乐意卖给我陶盘！你快想一个假名，我们马上完成命名仪式。”

　　旬兰嘉问：“这么急？”
　　“对。”
　　“刚刚的烟花是信号弹？”
　　阿廖汀解释：“小檗才给我发了个粗糙定位，在中心商务区，其余什么都没说，可见事很大。我会带你一起去瞧瞧。”

　　直接出发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还要取个名再走？难道是为了保护隐私？
　　旬兰嘉非常认同隐私保护意识，她立刻乘着灵感说：“那就‘匿名用户’好了。”
　　啪！
　　阿廖汀迅速将红色陶盘摔碎在地，问：“匿名用户？”
　　“怎么了？”旬兰嘉应答道。

　　阿廖汀“啧”了声：“仪式没有成功。”
　　“为什么，重名了吗？”
　　“可能和你的个人特质不太匹配？换一个。”
　　旬兰嘉仿佛回到高中解数学题，不由自主地摸头发：“换成‘游客’，‘游客’也行。”

　　啪！
　　阿廖汀再次摔碎红色陶盘，问：“游客？”
　　“又怎么？”游客应答道。
　　命名师打碎红色陶盘，然后名字能和被命名者联系在一起。

　　阿廖汀宣布：“命名仪式成功，之后‘游客’就是你的假名。”
　　“嘿，早知道先试试‘管理员’了。命名成功或者失败是用什么判断的？”旬兰嘉露出怀疑的神色，检查自己的手心手背，“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就像肚子饿和饱了，差别很大，你能分得清吧？”
　　“我能吗？”旬兰嘉纯良地瞪眼。
　　“……不管了，”阿廖汀拽过旬兰嘉往电梯去，“开你的车。”

　　冲出大厦门口时，她们吓退两个并肩走在一起挡路的眼熟食客。
　　旬兰嘉远程遥控开锁，白色越野车亮灯回应，她跑过去绕车一周。

　　阿廖汀率先坐进驾驶座，难得委婉道：“你车顶的坑挺时髦啊，自己踩的吗？”
　　“两个全灵教的人在车顶迫降……问题不大，我们私了了。”
　　阿廖汀拂过粗糙的门框：“这个呢？”
　　旬兰嘉跳上车，调整裤腿位置，干笑：“之前画的法阵已经擦干净了，快走吧。”

　　一路风驰电掣，旬兰嘉坐在副驾驶，盯紧手机屏幕：“我联系不上他，那边无信号。”
　　“可能他被困在厚水泥房间。目的地有成百上千家公司，你灵感高不高？有寻人的直觉吗？”
　　阿廖汀的思维随着道路起伏一起跳跃，车鸣笛冲过闪烁的绿灯。
　　旬兰嘉徒劳地在应当刹车的时候踩空气。

　　小檗说过，有流浪者参与生命之环的封闭志愿测试，被同伴上报失踪，所以他觉得不对劲。
　　她如实供述：“上一次聊天的时候，他自称准备调查和生命之环有关的人口失踪。他发的定位范围内有没有相关设施？”
　　“有，生命之环的德郡分部。”

　　“联系博落回了吗？”
　　“还没，先等等。”阿廖汀咬了咬牙，“小檗这个麻烦精，私下行动还能玩脱。”
　　旬兰嘉揣摩上意：“所以为了包庇他，不能联系博落回？因为他批申请手最松？”

　　“呵呵，真是个好理由。你先写定时邮件，如果事情顺利，我们取消发送就当无事发生；如果事情不顺，她也有权知道。”
　　“你不信任她吗？”
　　“怎么可能？”阿廖汀的嘴角绷紧了，“是因为交流警察他们……什么办公室政治的烦死了，我们干好调查员的工作就行。”

　　摩托骑手举着烟花筒不断发射，一路“噼噼啪啪”，未戴头盔的脸上是张狂的笑容，骑警紧随其后。
　　龙血河的支流边，想看烟花表演的人纷纷爬上树和路灯。
　　再往前热闹就少了，明亮而寂静的高楼钉在商务区的靶心。

　　离定位越来越近，阿廖汀注意到助手频繁换坐姿，关心道：“怎么了，有情况？”
　　“不是，这些写字楼，我在纪录片上看过……”旬兰嘉举起手指，“它们的玻璃幕墙都刷了防鸟撞的特殊涂料。”
　　“你对市里很熟的话，不如找找免费停车场在哪。”

　　生命之环公司的分部在右前方300米，大楼像一堆错位积木搭成的立柱，身手好点估计能从外立面爬到楼顶。
　　门口两边有绿化，旬兰嘉走过去，弯腰翻花坛。
　　阿廖汀把她拎出来：“你干什么？”

　　旬兰嘉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玩多了游戏觉得这里会有线索，她急智道：“我突然想吃土了。”
　　阿廖汀狐疑地松开手：“刚刚没吃饱？先忍忍，你走正门打听，我去后门看看。”

　　准备潜入了吗？
　　旬兰嘉问：“需不需要折叠梯、工具箱和工装？都在车子后备箱里。”
　　“什么？不用。”
　　“那你要撬锁工具吗？”
　　阿廖汀拍拍腰包：“运气很好，碰巧带了。”

　　这人节假日和助手在高级餐厅吃饭，居然随身带撬锁工具。
　　旬兰嘉想了想自己，不评价，但有意见要提：“你觉得能指望我去交涉吗？”
　　阿廖汀很好说话：“那换你来爬通风管道？”
　　“不是走后门吗，怎么又……算了。你小心他们用激光给管道清灰，我去找前台。”

　　旬兰嘉挥别似笑非笑的阿廖汀，整理衣襟：短袖蓝黑格子衬衫的领口好好折着，而黑色运动裤里钥匙等物都齐全。
　　她深呼吸，回忆《社交障碍简单交流指南》的内容，告诉自己这只是简单的对话，她做得到。
　　做不到也没大问题。

　　她走入生命之环的分部大楼。
　　接待大厅净高约8米——是不是所有存在据点的团体，都会把房子建得特别高，以便从气势上压倒来访者？
　　左右休息处都有沙发和书架，右边额外多一面信箱墙；不锈钢垃圾桶擦得锃亮；一人高的树栽在狭小的塑料桶里。

　　照明不冷不暖，格外明亮。薄薄的红毯像一层干涸的血，尽头接待处的台面后，3名年轻人露出标准而友善的微笑。
　　电梯等候区有两块，分别在接待处后左右的角落。
　　8名黑制服的安保立在大厅四角和四根立柱前。工人穿着全套蓝色保洁制服，只露出一双眼睛，提桶横穿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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