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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珊女的三妹抱着一大袋子,跑得脸蛋发红,“快,快看!”
珊女皱眉道:“什么事要你这样嚷——”她话没说完,就被三妹打开的袋子震惊了。
她眼眶发红,整个人又惊又怒,抄起扫帚就要揍:“你这败家东西!你从哪里偷的钱!”
“没有!二姐你细看!这是咱们自家的!”
珊女冷静下来,捻起盐粒仔细打量。确实是城主往日放出来的白盐,它并不是纯然雪白的,还带点青,但没毒又便宜。
珊女狐疑道:“白盐不是早被抢光了吗?”
三妹得意地说:“城主娘娘又放出来了!她听说咱们缺盐用,特地开库,放了特别多,还按以往的价格卖给我们。”
有多多?
珊女这么问,三妹一时也茫然了,她只能说:我看那盐铺子里高高一堆,多得堆到顶上了!
……
这个问题换一位望青的官来答,就会答说:“不多。”
她也是这么回答商队小头目的。
官员自信道:“那小丫头能有多少盐!不过是看城中乱了,立刻心急地想要恢复稳定,装腔作势罢了!”
小头目怀疑:你怎么知道?
官员愤愤拍桌:她只有夏季才派人到海边几趟,我回回都记着数呢。只要贵方保持住,按这么下去,她很快就油尽灯枯了!
小头目见她如此自信,也就将信将疑,继续让手下人与望青城民排队抢盐。只可惜以往仗着人多就能办到的事这会不行了,她们一个商队,人再多也多不过一整城的人。
只能迂回着来。
手下人献计:我们用稍高些的价格找城民买。咱们带来的银钱多,前阵子又赚了她们那么多铜板,怎么买不来,怎么买不完?优势在我!
小头目照办了。
买到低价盐的望青城民一看居然有这样做买卖的,纷纷把刚到手的白盐用略高于市价卖出去了。更机灵一点的就开始□□,有多少钱买多少盐,再高价卖出去,卖完继续拿钱□□。
如是买卖一段时间,商铺中的供货就见底了。小头目欣慰地擦擦汗,她虽然没切身参与买卖,但算账也累坏她了啊!
谁知道,城主府一纸公文贴出来,商铺中又满满当当全是盐!
官员确信道:不过虚张声势!
小头目信了。
城民在□□——商铺空了!
小头目松了口气。
城主补货了,官员就坚定道:已是强弩之末!
小头目半信半疑。
越来越多城民开始疯狂□□——商铺又空了。
小头目算账的手微微颤抖。
城主又补货了!官员冷汗直下:定是孤注一掷!
小头目不太信了,准备找顶头老大来换个合作伙伴。但她还想着敲打一番,对那官员说:“如今局面不好看,我们也自己忍下了。夫人又迟迟不给‘货’,这就有些为难人了。”
官员一时哽住,胡乱道:“不就是舆图吗?我明日便送去!”
小头目满意一笑,连忙向她敬茶,说好话哄着。
官员应付着她的关心,忍不住冷汗直冒。
小头目没注意她的心虚,大摇大摆地出了茶馆,眼熟她的城民就围上来了。
“你们怎么不收盐了!”
小头目一愣,下意识道:“确实是不收……”
等着□□的城民就急了——我们押上那么多钱,你就不买吗?
被□□逼红眼的城民对着商队围追堵截,不管用上什么手段都要商队给个说法。小头目被围在中间,脸上已经被人趁乱殴了两拳,此刻汗如雨下,只能许诺这是最后一次接盘,明天她们就走!
商队早就连原先赚来的钱都填了进去,现下只能又找天使资助人要了一笔钱才把这事糊弄过去,小头目才一脸晦气地坐在自家营帐里擦药。
她抓过一个扈从问:“大当家的呢?还没回来吗?”
扈从说:“大当家半月前就没传信回来了。”
小头目一惊:“你为什么不通报我!”
扈从一脸为难地说:“您一直在忙买卖的事,叫小的们别吵……”
买卖?什么买卖?
盐啊!
小头目看着已经堆到她的营帐里的,泛着海腥味的,咸津津的白盐,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甜。
“二当家!”扈从大吃一惊,“来人,快来人呀!”
“二当家吐血了!”
……
大道至简。
祁访枫认为自己很和善了。她一没具五刑,二没把人煮锅里,别人闹到家里来她也只是委曲求全地尽可能多地卖给她们想要的货物。
把事情交给心黑手黑的连泽,她就坐回钓鱼台琢磨另一件事了。
煽风点火的人对望青和她都有一定了解,但接触不到多少内部消息,否则幕后主使一定不会试图靠食盐在城中掀起风浪。她囤货囤到隔三岔五要从若木那敲点空间道具来用,居然有人以为她能被买空?
祁访枫大致锁定了目标,在纸上圈圈点点。自家的坏萝卜揪出来明正典刑就行,一会让监察司去抓人。
至于外人……城主实在想不明白:策孚王来干啥的?
关于她的传闻很多,大致方向是夸她足智多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数不清的名士名将见了她纳头便拜,人格魅力堪称西大陆刘家人。
策孚是大国,摊开西大陆的地图,最显眼的一片色块就是它。它还收了不少附属国,曾经若木嫌烦祸害掉一个,她就直接吞了,完全是顺嘴的事。樗尤王还没起势策孚王就在大陆上四处殴打小朋友,和自己的死对头风岑王掐得不可开交,建国史做成课本能让学生学到毕不了业。
祁访枫恨不得把大妖这种核级劳动力一个掰成十八瓣用,策孚王更是豪横到一个郡配一个,自己身边放十个八个。军队里更不用说,打眼望去大妖数量居然和将领齐平!这是什么大妖天团豪华全家桶?
风岑王和她斗了几十年,现在也渐渐显露颓势。她手里还有天君这个超大号玉玺,用如日中天来形容都不够合适,不然这个日起码得要是后羿来射的日。
那么,她派人来西北干什么?
祁访枫对自己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城池十分满意,咋看咋顺眼,但不会去问策孚王孩子能不能当童模。她严防死守氏族这个中间商,自己实施垂直统治,思想教育一点不敢懈怠,不停研究各种“新”工具,各种责任制多管齐下才打造出这片“天国”。
抛开民生不谈,像望青这么富的城市策孚王治下也能数出一片。
策孚王打算从她这里敲走什么?她有什么可敲的?还是说望青人性化统治的威名已经传到这位封建社会大国主耳朵里,她夜不能寐到要派人探探风声,过几个月就点起兵马杀过来了?
祁访枫眉头皱得死紧,翻来覆去想不到原因。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问。
【“在知道桃李诉是策孚王的商队时,我是不是应该把她们大当家请进来,当成座上宾。”】祁访枫说,【“诚惶诚恐地问问她要我们进贡什么,再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回去。我现在做的这些,已经把人得罪死了。”】
【“我太冲动了吗?”】
【“你有试错的机会。”】圣通王说。
等会。祁访枫忽然想起:商队的大当家呢?
她这个半路出道的城主不懂“人情世故”,桃李诉商会——哪怕是派出来的一支小商队的当家人,她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她往天高皇帝远的西北一站,那也是半个策孚王了啊!
就算她们都是老老实实来做生意的,总体量这么大的商会,她难道不晓得要来找城主吃顿饭要点方便吗?就算是看不起祁访枫,不想出动大当家,那也该派个人来吱一声,她们就真和西北的小商队一样,这么低调?
“娘娘!出事了!”姚蒲霜急急忙忙跑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气,脸色煞白。
祁访枫噌地一下站起来。
……
叛乱的爆发早有预兆。
要哪个幸存者来说,都会皱着眉头,哀戚又惶恐道:我早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呢?邻家的阿嫂自打那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看着屋里干瘦的妹妹和孩子,忽然就哭了。又或是那家的姊姊,双目无神地枯坐一会,忽然就发狂地一通打砸。街上断断续续传来哭声,混杂微弱却极其悲恸的声音正呼唤着某个名字……
可在叛乱真正爆发前,谁也没有想到它会发生。
这条街就是这样的,它居住着一群特殊的城民,她们是邻国逃出来的农奴、佃农,原本在庄子里过得猪狗不如,也不知打哪来的消息说:再往西去,有座城会给穷苦人分地。
十亩地,一个人,只收一份税。
那些传言悄然蔓延开,那个十亩地的天国在她们心里无限扩大,它不止十亩,而是几百亩几千亩的圣地。
每个奴隶想起圣地,麻木浑噩的眼睛就放出光芒,夜里求神似的念叨两句,幻想一番,白日做活时都少了几分苦涩。她们偶尔趁着管事打盹的机会闲聊,原本的抱怨低骂变成了集体憧憬,每个人心中的圣地天国连点成线,不知不觉中把她们拧成一股绳了!
谁也说不清是管事的哪一次鞭打让奴隶愤然了,那鞭子落在身上,溅起火花,一路火烧连营似的把这条绳子点了个彻底。
也是说不清的日子里,有奴隶叛乱了。她们杀死管事,又拼杀了私兵,一路闷头往西走。其间冻死饿死、被私兵抓住杀死、被野兽咬死、被自己人分食了多少人,一样说不清。
但她们终究还是来到了圣地天国。
这条绳子只剩几根麻线搅在一起,捋不直解不开,又硬又脏。
这样的人群原是没有多愁善感的资本的,可望轻柔和温暖的氛围渐渐软化了她们。于是就有人时不时哭一会,担忧一会,惶恐一会。这是正常的,谁也不会特别在意,毕竟望青已经接收了数不清的逃奴,她们都渐渐过起自己的日子,渐渐地也像生在这长在这儿的“土著”们一样了。
她们过去太苦了,现在得到的又太美好了,而她们为了得到这样的美好又咽下了另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
现在,有人告诉她们:美好是假的,你费尽千辛万苦,吃了自己的亲人也要到的天国,和过去一般无二!
她居然是逃不出去的!
那些在街巷中哭泣的人一下子被烧毁了,她们不再是一个个人,而是人形的烈焰。街道正烧着熊熊烈火,小吏正焦头烂额地组织人灭火,地上倒了一堆尸体,有平民的,也有士兵的、官吏的。
每一具尸体都看着她,问她:娘娘,你怎么才来呀?
祁访枫环视一周,负责这条街所在的整个区的官员一对上她的眼睛,扑通一声,瑟瑟发抖地跪下了。她这一跪,似乎是雨前的惊雷,霎时间好几十人落雨似的跪下,在这口破锅里下饺子。
祁访枫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冷笑话逗笑了。
城主一笑,官员就更腿软了,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跪一次,只好急切惊恐地磕头。她哭着说:“娘娘,娘娘明鉴!”
官员只觉得人生到头了。
这事真不是她谋划的,她冤啊!她确实有那么点玩忽职守,手下人上行下效,也没注意到有人在民间煽风点火,可谁承想,谁!就那么几句哪个望青人听了都要笑掉大牙的煽动,竟然真的压垮了这些人!
你们怎么这么脆弱啊!
无独有偶,祁访枫也是这么想的。
她咬着牙,气血一阵阵上涌,看着一片混乱的街区,在心里一遍遍质问。
不应当,不应当!说好的无路可走才会暴动呢?说好的温驯至极所求不多呢?你们为什么不能再忍忍,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咽着血沫也要忍啊!只要老老实实过了这一季,等秋收税官来了,那点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平时那么能忍从前那么能忍什么都忍下来了——怎么偏偏到这时没忍住?!
她如此殚精竭虑创造的城池,居然有人揭竿起义?她的辛苦白费了吗?她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夏桀商纣吗?!
想到最后,这些偏激的怒火燃尽了,祁访枫轻声问:【“我做错了吗?”】
……
“家里出事了,客人也不好乱跑。”城主语气平淡,“一会吓到邻居就糟了。”
她这么说着,侍从就跑开了,听懂的人也立刻打了个寒战,官员跪得更顺从了。
“怎么回事?”城主问。
同样灰头土脸的治安官没跪,上前一步,汇报道:“娘娘容禀……福宁街暴乱伤亡者共计三百四十一人,三百零四人为福宁街住户,六人为本地治安队员,三十一人为常德坊住户……其中死者……”
祁访枫一愣:“常德坊?”那不是她安置山民的区域之一吗?而且常德坊离这很远吧?
治安官说:“暴乱后,常德坊有一猎户率先察觉端倪,带人来安抚民众,并差人告知治安队。”
说是安抚,其实是一马当先干死了几个失去理智的人,后续又带人和治安队并肩作战平息暴乱。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猎户,福宁街的损失会更大。
“她人呢?”
一直淡定面对的治安官露出微微尴尬的表情:“她……她说猎物还在山上没带下来,上山去了。”
……
不管是哪来的商队,凡是今天还在城里的,统一让祁访枫派人扣下了。这些商人全都惶惶不安起来,作贼心虚的几个更甚。
城主不许她们接触外人,也客气地送来了食水,还附赠些点心。有人收了,有人婉拒后吃起自家的干粮,吃之前还要神经兮兮地拿银针戳一下。
桃李商会的小头目刚戳完,银针光洁如新,可她依旧食不下咽。她们确实心怀鬼胎,甚至也付诸行动了,可这不是一项没成嘛!望青的城主娘娘四两拨千斤把她打趴在地上,大头目至今不知所终,她们已经老实了呀!
那城主会放过她们吗?
……不好说。
在某些人看来,她何止菩萨心肠,简直就是菩萨下凡了,城里头那些和治安队斗智斗勇的老人家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们把庙都立起来了!
可她一样有雷霆手段。上午城区发生动乱,军队几乎同时双线出动,一面赶往事发地,一面控制住了外来人,还有空灭个火。整个系统高效运转,飞快理清前因后果,她一声令下,涉事人员就挨个进了笼子里。
伤亡者的抚恤补贴都下来了,前前后后不到半天!
这么雷厉风行的一个城主盛怒之下把她也解决掉,是谁也没法喊冤的。从策孚到望青,那么远的路,一不小心死在路上也合理呀!再不济西北群山饿得直磨牙的猛兽也能加餐啊!
小头目愁眉不展,只能竭尽所能地和侍卫打好关系,探听一下事件发展进程,也好估算自己的死期。
……煽动民变的人员名单出来了?哦哦人都在绞刑架上风干了啊。
……什么?烧掉的街区重建完了?
……那我们能走了不?
士兵不说话,小头目就勉强一笑,凄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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