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夜渐渐深了，沈漠川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江野靠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手里转着笔，目光却没落在自己的错题本上，而是黏在沈漠川的侧脸上。

　　“卡住了？”江野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带着点刚睡醒的哑——他刚才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沈漠川抬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困惑：“这里的洛伦兹力方向，总是和左手定则对不上。”他把习题册往江野那边推了推，指尖点在图上，“你看，电流方向是垂直纸面向外，磁场方向水平向右，按说力应该向上，可我算出来总是向下。”

　　江野凑过去，膝盖不小心碰到沈漠川的腿，两人都没动。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个小小的左手手势：“掌心朝磁场反方向，四指是电流方向，拇指就是力的方向。你是不是掌心弄反了？”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淡淡的痕迹。沈漠川盯着那个手势看了两秒，忽然“啊”了一声，眼里的困惑散了：“对哦，磁场方向向右，掌心应该朝左才对。”

　　江野看着他豁然开朗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伸手，指尖越过习题册，轻轻敲了敲沈漠川的额头：“笨死了，怎么犯低级错误了？小心以后你的第一名被我拿走。”

　　沈漠川没躲，反而微微歪了歪头，让他的指尖更容易碰到。“谁让你讲得太快。”他小声嘟囔，耳朵却悄悄红了，“再说，你刚才明明在睡觉，根本没认真听我讲题。”

　　“我哪有。”江野挑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讲题的声音跟催眠曲似的，不怪我。”

　　“胡说。”沈漠川拍开他的手，却把自己的错题本往江野面前推了推，“那这道题，你来讲。”

　　是道力学综合题，涉及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江野上次模考就错了类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假装镇定地拿起笔：“这题简单，你看啊，碰撞瞬间动量守恒，之后……”

　　讲着讲着就卡壳了，他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看向沈漠川。

　　少年却没笑他，反而凑得更近了些：“这里应该先算碰撞后的共同速度，再用动能定理算滑行距离。”

　　江野的注意力有点跑偏。他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手臂，沈漠川的皮肤很白，和自己麦色的胳膊贴在一起，对比鲜明，却意外和谐

　　“听懂了吗？”沈漠川抬头，鼻尖差点碰到江野的下巴。

　　江野猛地回神，耳尖有点烫：“啊？哦，懂了。”他赶紧移开目光，假装翻自己的错题本，指尖却在纸页上乱划——其实根本没看清刚才沈漠川讲了什么。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江野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要不先睡吧，明天再弄。”

　　沈漠川点头，把习题册合上：“嗯，你明天早上不是还要早起给我做番茄炒蛋？”

　　“忘不了。”江野笑着弹了下他的额头，“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让我早点起，给你煎个糖心蛋。”

　　沈漠川的脸有点红，起身收拾东西时，脚步顿了顿：“对了，周末做辣炒年糕的时候，能不能……少放点点辣椒？”他声音很小，带着点试探，“就一点点，不辣的那种。”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啊。”他伸手，帮沈漠川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不过得看你周末的胃况，要是那天不舒服，就只能吃原味的。”

　　“知道了。”沈漠川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藏不住的雀跃。

　　两人回房时，走廊的灯没开，江野走在前面，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沈漠川没注意，差点撞上来，连忙刹住脚，鼻尖堪堪碰到江野的后背。“怎么了？”

　　江野转身，借着月光看清他眼里的疑惑，忽然伸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没什么。”江野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就是想抱抱你。”

　　沈漠川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江野。”沈漠川的声音闷闷的，从颈窝钻出来，“我们一定会考上A大的，对吗？”

　　“当然。”江野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到时候我们去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特辣的那种，让你吃个够。”

　　沈漠川低笑出声，肩膀轻轻颤着：“才不要，到时候该你胃疼了。”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还是你给我做不辣的辣炒年糕吧，放很多红糖的那种。”

　　“行啊。”江野笑着应，“只要你想吃，天天给你做。”

　　走廊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沈漠川才轻轻推开他：“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嗯。”江野松开手，看着他转身进了客房，直到听到换衣上床的声音，才也走进去。

　　躺在床上，江野却没立刻睡着。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凌晨十二点零五分。他点开备忘录，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行字：

　　「周末食材：

　　- 年糕（要软糯米做的，好消化）
　　- 不辣的辣椒酱（找超市阿姨问）
　　- 红糖（多买点，沈漠川爱吃甜）
　　- 姜片（煮年糕时放，暖胃）」

　　写完又觉得不够，想了想，再加了一行：「记得问沈漠川今天胃里舒服吗」。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摩托车驶过种满悬铃木的街道，沈漠川坐在后座，手臂轻轻环着江野的腰。秋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鼻尖发红，他却觉得很暖和——江野今天特意把外套的后领拉高了些，挡住了大部分风。

　　“冷不冷？”江野侧头问，声音被风撕成了碎片。

　　沈漠川摇摇头，往他背上贴得更紧了些，声音闷闷的：“不冷。”

　　到了教室，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只有零星几个同学在座位上背书。江野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桌上的试卷哗啦啦掉下去几张。

　　“小心点。”沈漠川弯腰帮他捡，手指刚碰到试卷，就被江野按住了手。

　　“我自己来。”江野笑着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痒得沈漠川缩回了手。

　　两人的座位是并排的，江野向来不讲究，书本试卷堆得乱七八糟，还总爱往沈漠川那边“扩张”——物理错题本摊在两人桌子中间，半本都压在了沈漠川的练习册上；黑色水笔随手放在对方的笔筒旁，笔帽都没盖；甚至连脚都伸到了沈漠川的椅子底下，时不时还会轻轻踢一下。

　　拿他的话就是——不分你我。

　　沈漠川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把那本错题本往江野那边推了推，露出自己练习册上的笔记。他的桌子永远整洁得像样板间，书本按科目分类放好，试卷用文件夹夹得整整齐齐，连笔都按颜色排好了序。

　　“喏。”江野从书包里摸出两颗柠檬硬糖，放在沈漠川的笔袋旁，“测完吃。”

　　沈漠川点点头，把糖放进笔袋的小格子里，又从抽屉里拿出胶带，在两人桌子中间贴了一条细细的直线。

　　“干嘛呢？”江野挑眉，看着那条横贯桌面的“分界线”，觉得有点好笑，“画楚河汉界啊？”

　　“嗯。”沈漠川一本正经地点头，用指尖敲了敲那条线，“你的东西不能过界。”

　　江野嗤笑一声，故意把胳膊肘架在那条线上，半边身子都快探到沈漠川那边去了：“这样呢？算不算越界？”

　　沈漠川抬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火气，反而带着点无奈：“别闹。”

　　“那这个呢？”江野又掏出包苏打饼干，撕开包装袋，拿出一块，还是放在胶带中间，“这个你总爱吃吧？”

　　沈漠川的嘴角抿了抿，没看饼干，反而抬头看向江野，眼里带着点无奈：“江野。”

　　“哎，”江野应得飞快，看着他眼底的小情绪，觉得更有趣了，“就放这儿，算咱俩共有的，怎么样？”

　　周围传来同学低低的笑声，大概是觉得这两人幼稚得可笑。沈漠川的耳尖有点红，没再坚持，只是低下头继续整理课本，手指却在桌沿轻轻敲了敲——那是他有点无奈时的小动作。

　　早读课开始了，教室里响起整齐的背书声。江野对着英语单词本发呆，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沈漠川那边。他看见沈漠川的手指划过书页，停在某个单词上，眉头微蹙，像是在记忆拼写。过了一会儿，沈漠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桌角，发现了那块越界的橡皮。

　　少年没立刻把橡皮推回来，只是用指尖戳了戳。然后，他拿起橡皮，轻轻放在了那条“分界线”上，一半在江野这边，一半在自己这边。

　　江野看着那块骑在线上的橡皮，忽然觉得有点痒——不是皮肤痒，是心里。他拿出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笔画，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正伸着爪子去够线那边的骨头。画完，他把草稿纸往沈漠川那边推了推，刚好过界两厘米。

　　沈漠川的目光落在画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没把纸推回去，只是拿起笔，在小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栅栏，刚好挡在“分界线”上。

　　江野看着那个栅栏，低笑出声，引来前排同学的回头。他赶紧捂住嘴，却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沈漠川的椅子，用口型说：“小气鬼。”

　　沈漠川抬眼，用口型回了句：“幼稚。”

　　物理小测开始时，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江野奋笔疾书，遇到不会的题就皱着眉抓头发，余光却瞥见沈漠川正在检查试卷，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神情专注。

　　测卷发下来时，江野的卷子上多了个鲜红的叉，是道他明明会做的选择题，却因为看错了选项而答错。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把卷子往桌上一摔，动静大得惊动了旁边的沈漠川。

　　“怎么了？”沈漠川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担忧。

　　“没事。”江野没好气地说，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桌肚。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从自己的错题本上撕下一张纸，飞快地写着什么，然后把纸推到江野面前——是那道选择题的解题步骤，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歪歪扭扭的，像被人捏了一把。

　　江野看着那个笑脸，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散了。他拿起笔，在笑脸旁边画了个哭脸，又把纸推了回去，刚好过了那条“分界线”。沈漠川看着那张纸，忽然低声笑了出来，肩膀轻轻颤着。

　　“笑什么？”江野挑眉，故意把胳膊肘又架在了分界线上。

　　“没什么。”沈漠川摇摇头，把纸收起来，放进自己的错题本里，“快听课吧，老师看过来了。”

　　下午的自习课，柘言凑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条显眼的胶带，顿时乐了：“哟，你俩这是划清界限了？怎么，吵架了？”

　　“滚蛋。”江野笑着踹了他一脚，“这叫情趣，你不懂。”

　　“情趣？”柘言一脸嫌弃，“我看是小学生过家家还差不多。”他指着胶带，“谁贴的？沈大班长？”

　　沈漠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行啊漠川，”柘言冲他挤眉弄眼，“终于受不了我们野哥的邋遢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他那桌子，狗看了都摇头……”

　　话没说完，就被江野一把捂住了嘴。“你懂个屁。”江野瞪了他一眼，“我们这是新型学习模式，分区管理，效率更高。”

　　柘言笑着躲开，目光在那条线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江野放在沈漠川那边的笔，和沈漠川推回来一半的试卷，忽然露出了然的表情：“行吧，你们俩开心就好。”他凑到江野耳边，小声说，“不过野哥，你这越界的本事，不去学地理可惜了。”

　　江野被他逗笑了，随手把桌上的橡皮扔过去：“滚蛋。”

　　柘言接住橡皮，又扔了回来，刚好落在那条分界线上。“喏，给你们的界碑。”

　　沈漠川看着那块橡皮，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它推回江野那边，推得远远的，连边都没沾到线。

　　江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玩。他趁沈漠川低头刷题时，悄悄把自己的椅子往那边挪了挪，膝盖碰到了沈漠川的腿。少年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躲开，只是刷题的速度慢了些。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野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说：“晚上我做杂烩汤吧，给你露一手。”

　　沈漠川正在把试卷按科目分类，闻言抬头：“不用了，我来做吧，你上次说想吃糖醋排骨。”

　　“哟，这么贤惠？”江野笑着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负责洗碗。”

　　沈漠川的脸有点红，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声音闷闷的：“快走吧，晚了菜市场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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