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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灯塔去(十)
莉莉安的婚事在大家眼中算是告吹了。
她又结交了几位“知心朋友”。
每天开茶话会,喝下午茶的时候给她介绍这家介绍那家。
不过没等她参加两场舞会,前往姑妈家的日子就定了下来。
科玛诺地方偏,一年四季中都热不起来,是夏季避暑之地的首选。
她给亲王府去了邀请函。
直到出发前都没收到贝基的来信。
上了马车,她在车夫遗落的车厢里才看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短讯,即日将授予贝基·利尔德爵位,以后得称呼她殿下了。
想必还在忙仪式,亦或是她的信件压根没有通过亲王府的门房。
今年的夏天和往年一样,惬意但无聊,管教嬷嬷也跟着,她都能算莉莉安半个妈了。
她俩时而会聊一些关于护幼院的孩子们,管教嬷嬷不想说,那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孩子,无话可说,可是莉莉安喜欢听。
每次听到小小的年纪要干活,还要挨打,她就感同身受地落泪,管教嬷嬷见不得她这样,觉得烦,跟那些孩子一样,说点什么就要哭了,好像眼睛一眨挤出两滴马尿就能不被打似的。
但她俩除了这些再没话可说。
管教嬷嬷只能一边编一边讲,莉莉安依旧泪眼婆娑,“如果我的孩子生在那样的地狱,我宁愿她从来不存在。”
“呸呸呸!”管教嬷嬷打她的手,“孩子是神赐予的,怎么能说不存在的话!”
莉莉安盯着手背通红一片,犟道,“孩子是我生的。”
管教嬷嬷瞪了她一眼,旧事重提,“马术学会了没?这里有马场,秋季社交可不能再出丑了。”
“你都沦为笑柄了,还没行礼就往别人怀里钻是怎么回事,还叫人一路抱着走,真是太不像样了......”
莉莉安不理她,她早就学会了转移话题,“护幼院的孩子们一年都吃不上一口肉吗?”
“乖孩子自然能吃上。”嬷嬷被打断,又顺着她的话说。
“那什么算乖孩子?”
“干活干得最多,浆洗衣服最棒,礼仪体态最好,长得漂亮还不犟嘴、不说脏话的孩子肯定是乖孩子。”管教嬷嬷说。
莉莉安:“那口肉不吃也罢。”
管教嬷嬷横着眼,“你这样的就不算乖孩子。”
夏天都快要过去了,贝基才姗姗来迟。
她是在一个清晨到的,就一个人,骑着马,莉莉安记得,是那匹叫贝果果的母马,刚成年的马体态优美,跑动间的肌肉若隐若现,漂亮极了。
莉莉安只披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鞋子都忘了穿。
她太期待见到贝基了,这里的日子简直如同坐牢。
她光着脚对贝基行礼,叫了声“殿下”。
贝果果对着她打了个响鼻,也屈膝行了个礼,贝基顺势滑下马,莉莉安收到贝果果的回礼惊喜地抬起眼。
清晨的寒意未消,朦胧的雾裹着她们二人。
贝基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昨晚才下定决心,又策马跑了半夜的傻决定,值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莉莉安踮起脚,抚摸了一下贝果果的马头,这是一匹棕红相间的马,她的鬃毛是红色的,跑起来像一团燃烧的火苗。
贝果果低下头,靠近这个香香的姑娘,莉莉安试探地抱住马的脖子,有些扎手,对着贝基道,“她好热!”
贝基:“要试试吗?她现在可能有些累,只能慢慢走。”
莉莉安在马上摔了很多次,这种高大的生物本身对她就有着威慑,她收回手,带着怯意,“可以吗?”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贝基问。
莉莉安点头,贝基下一秒就将她抱起,举到空中,“我牵着她,你坐好就行。”
莉莉安的脚上没有鞋子,铁制马镫将她冰了个机灵,贝基皱眉,“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贝果果可能也累了,站得很稳,也不乱动,莉莉安胸口热得很,闻言,“我听到你来了,激动地难以自已。”
贝基:“......”有些话怎么就这般悦耳。
贝果果朝着贝基嘲笑地嘶叫一声,瞅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贝基忽视她的马对她的调侃,将莉莉安的脚从马镫里取出来,用自己的马服外套将脚掌的杂草泥巴擦干净,然后取出胸口处的手帕,一撕两半,裹住那双冰凉的脚,“就这样放着吧,马镫太凉。”
莉莉安低着头望着她,乖巧地点头,然后问询,“可以走了吗?”她缰绳都拿在手里了。
贝基原本想她边走着边牵着马,这样速度不快,莉莉安也不害怕。
但她眼珠子一转,现在有一个更不害怕的法子。
她将自己的马服外套脱下,踩着马镫翻身上去,此时也不管贝果果疾驰一夜的劳累了,一屁股坐在莉莉安背后,将外套盖在她身上。
莉莉安浑身一暖,仰起头看着贝基,“不是要牵着吗?”
“你牵着她,我牵着你。”贝基把手环在莉莉安腰上,隔着细长卷曲的黑发,抓住她的睡裙。
贝果果很通人性,她是贝基亲自从马场选出来,从小马驹时候就开始养着的马,稳稳当当地慢慢踱步,让背上的两人在窒息的生活中美好地度过这个无人打扰的清晨。
“阿尔杰·史密斯又有了一个新欢,”贝基试探地说,“你知道吗?”
“知道。”莉莉安点头,“那个姑娘,是叫索恩吧,听说她怀孕了。”
贝基:“嗯还有五个月都要生了,幸好你没选他。”
莉莉安摸了摸手下的马,她迷恋这种看起来毛茸茸但实则扎手的触感,带着不明地失落,“可总要结婚的,不是吗?”
贝基抓着她睡裙的手一紧,听到莉莉安继续问她,“殿下,你有定好的亲吗?”
“我?”贝基挺直的背陡然一松,“没有。”
她们家的人都钻进了权利的漩涡,她的任务是找一个能辅佐哥哥的家庭,找不到的话也不强求她结婚。
成也结婚,败也结婚,实际上她们手上什么都没有。
“殿下,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莉莉安脸色重归严肃。
贝基每听她叫一声殿下,心都沉下去一分。
有人知道这种情况吗?她整个春天到夏天都在书上找答案,想靠近她,想依偎着她,觉得她可爱,觉得她可怜,这样的情况是怎么了?有人知道吗?
不幸的是,书本上没有答案,她们家里的书都是“干净”的,那些能得到答案的书恐怕得去别处找。
“什么话?你不用叫我殿下。”贝基说。
“我有个管教嬷嬷,殿下见过的。”
贝基“嗯”了一声,那个教礼仪的护幼院聘请的嬷嬷,看到她贝基就一阵无名火,她以前也有个嬷嬷,她们简直就是魔鬼!
“她给我讲过很多事情,包括护幼院的孩子们,”莉莉安转身,贝基的手触及她的腰部,她怔然片刻,随即放任自己放上去,莉莉安没发现,她继续道,“我觉得护幼院的孩子们可能每日都被殴打、挨饿,干着无法完成的重活累活儿,这件事......殿下,我们能做些什么吗?”
贝基沉默半晌,收回手,脸色沉了下来,莉莉安以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刚想好退路要道歉的时候。
只听贝基说,“有所耳闻,不仅如此,他们那儿还有交易出现,不过......”
“护幼院是归属于圣廷管辖,谁都无权指手画脚的。”
莉莉安急切道,“那利尔德亲王呢?”
贝基眼神一暗,他的哥哥......
巴不得这样的黑色产业发达,他好从另一个方向收揽权利到自己的手中。
“他能管的吧,那些孩子太可怜了,有些是有远亲的,不是孤儿,都要被送到护幼院去。得了病的孩子得不到救治,只能就地挖个坑埋掉,殿下,亲王他有办法的吧。”莉莉安眼眶红了。
贝基默然,他的那个废物哥哥恐怕还真办不到。
但是,她可以。
“可以的,我会给他说,他......我们都会想办法。”
莉莉安放下心来,她悄咪咪地说,“我这里有些钱,不多,都是我攒下来的,如果需要花钱,我愿意全部给你们。”
贝基嘴里一阵苦涩,“用不着你的,你那仨瓜俩枣留着吧。”
贝基只在科玛诺待了三天,这三天她们每天都会骑马,渐渐地贝果果对莉莉安比对贝基都亲热了。
每次管教嬷嬷叫莉莉安学礼仪,莉莉安都以马术老师催她了为理由,翘了礼仪课。
管教嬷嬷等她回来后,想要立规矩,贝基又会将莉莉安叫走,说是顺便考校最近的功课。
可是,她最近什么都没有学习!
贝基一天比一天伤心。
她家同样管得严,三天是她能离开的极限,而且利尔德亲王要结婚了。
这三天中。
第一天莉莉安已经敢独自拉着缰绳让贝果果提速,飞驰在马场上了,贝基骑着另一匹马护在她旁边,第二天她松开缰绳,半曲着腿,迎风张开手臂,两个人同行着哈哈大笑,不过吃了一肚子的风,受了凉,到了晚上一直打嗝。
贝基睡到半夜放心不下她,跑过来给莉莉安揉了半晚上的肚子。
收获一句来自莉莉安的“贝基,你真好。”
将她的脑袋炸得五迷三道。
第三天,莉莉安穿了一身白色的马服,皮靴和手套一应俱全,她对贝基道,“上马,今天我带殿下兜风。”
在科玛诺漫长夏季中的那三天,是贝基往后人生中无限的色彩与阳光。
五个月后,莉莉安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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