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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油
卓央边翡解开外袍,挂在衣架上,暗红的凤绣纹一张,伸得满满当当,掩下一面阴翳。正巧对着窗户,遮挡了窥探的人的视线。
这副剧像,只剩声音,不见画面——只有火光的余味。苏折风看得心里发沉:为什么她回来得这么快?难道说……
“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文懿强撑道:“我不要。”
忽然,李杏得尖叫起来。
司徒婧焦急如焚。她看不清的室内,文懿的手,被卓央边翡擒着,强迫性地探到了锦盒之内。
有一点毛茸茸的触感。文懿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那上面已经沾了血迹。
盒子里装的,赫然是古热尔提的首级。眼睛还没有闭上。
卓央边翡嘻嘻而笑:“公主在我这待得不痛快,我只好把你未婚夫送过来陪你。不过我这弟弟比较调皮,下半身不知道跑去哪了。”
文懿惊恐至极,支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不住往后,直到撞到床沿。她退一步,卓央边翡就进一步,居高临下:“堂堂晋国公主,你怕什么?”
她又打开一只盒子,里面有一只女人的头颅。卓央边翡耐心地把她翻过来,此人两眼空荡荡,都是血洞,眼珠子被剜了出来。
文懿惨道:“你杀了意尔迦……”
“你知道我为什么挖她眼睛吗?”卓央边翡施施然道:“因为她看不住您呀,公主殿下。”
苏折风听见这桩无妄之灾,心里叹气,司徒婧脸色更极其难看。文懿一眨眼,泪珠刷刷而下。苏折风习惯了见到死人,反而更冷静,心想:她不一定有多么同情这女子,却兔死狐悲。
司徒婧道:“我去把她引开,你带文懿走。”
苏折风却抓住她的肩膀:“慢。”
有人来到了公主府门外,叩了叩。
这样的夜里,还有不速之客?
几位军官进去,最后一匹马上的副将朝后望了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陈蝉不动声色,拉回来靠壁。她眼睛圆睁,只听漠烟轻咦一声。
——门外缀上了一位不请自来之客。陈蝉也注意到她,望着她敲门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只是来不及细思,漠烟道:“热图尔兰回去了,卓央边翡没跟她们一起?”
定了定神,陈蝉凝重道:“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回去的?”
漠烟愕然——她没明白,为什么陈蝉笃定卓央边翡已经先她们一步回府了。
陈蝉脸色有些发白。
古热尔提这么不禁打?可是她卖给黎塔皇子的军火明明能供支撑月余,现下又屯在何处?莫非到了卓央边翡手里?
此事接近通敌叛国,只有还璧和她自己知道。漠烟看着她严峻的脸色,似懂非懂。
陈蝉沉声道:“事情有变,卓央边翡连夜政变成功,恐怕截不下小公主了。”
“司徒婧她们?”
陈蝉眼神发冷,嘴唇也咬得死紧,眉头紧皱:“这样,你先去找使臣李誉,烧了使臣下榻的馆舍,让他进宫找太后。”
“太后会问罪卓央边翡吗?太后要是把李誉给……”
“岂不正好开战!”陈蝉沿墙踱着步,语调冷硬,把漠烟震在原地。她随后放缓音调:“不会,她不敢。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我之前给你的图带着没?把李誉要献的城防图调换了。如果做不到,要把他——”
陈蝉以手为刀,在脖颈上森然地比划了一下。
出发之前,马车之上,云行枝曾将献城一事与她分说。
陈蝉将茶给她斟满,满得波澜不惊,脸上笑意款款,心声冷冷冰冰:要卖国?终于走到这一步!云行枝喝了一口,幽幽品道:“毛尖,信阳产的?这阵子不是遭了水吗,二公主还以为贡品是霉了,我看不然,大约我是节俭惯了,总想着就算是沤了水,晒了晒,也能喝嘛。”
云行枝太聪明,人性犹为通。她从小做伴读,比起公主的幕僚,更像是朋友,因此说话也很有分量。
陈蝉心中一动:她是说,纵然边关三城再贫瘠,也不能割。陈蝉接话:“我出身寒微,同大人想得一样。茶农悲惨,不止在于洪水,更有奸商,在其中克扣、打压,把价格剥低。”
“陈大人掌水运,看得清楚,犯浑的不少。”云行枝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奉承一二:“信阳毛尖上头还有碧螺春,还有龙井,大人们喝什么都好,哪怕再贵重的茶,换了就换了。”
“只怕旁人没有您如此豁达。”
云行枝笑着摇摇头:“若没有茶可喝呢?今年信阳犯水,江南犯旱,这不可抗的天灾一来啊,把大家的习惯都改了。说到底,这日神、水神打架,我们凡人又抵挡不住,有什么办法呢?”
此时,云行枝这番话蓦然跳入陈蝉的脑海。李誉是太子的人,虽冠国姓,身份高些,杀了也就杀了;局势混乱,嫁祸起来极其便宜。
云行枝要力保她,还暗示她,这趟办事她应当照着自己的、而非还璧的意思来。实在不行,还可以动用江湖势力,把锅栽在朝廷管不住的人身上。
陈蝉心念电转,心里浮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苏折风。她轻笑一下——她可不会再这样做了。
司徒婧给文懿传音:“小公主,是我。”
文懿一惊。卓央边翡单膝跪在她的裙子上,认真地给她用帕子擦手上的血,道:“这两天把你吓着了吧,李杏得,你猜猜,我弟弟造反的兵器是哪里来的?”
文懿屈指,轻轻叩了两下地板。
过去还璧罚她抄书,她总睡觉。每当二公主进来,司徒婧和漠烟就会敲墙提醒她,一共两下。
司徒婧:“府上现在人马多少,我带着一个无分别境的高手,够带你走吗?”
苏折风懒洋洋道:“你好啊,三公主,我是宁泛秋,前阵子见过,不想死就听我的。”
又敲两下。
司徒婧和苏折风对视一眼。陈蝉推断的不错:大兵在外,公主府有将无军,防卫空虚得很。唯一的变数,只有卓央边翡本人。
文懿听到苏折风自报家门,精神一振,然而听到卓央边翡的话,她又心乱如麻,强作镇定:“难道是我姐?”
卓央边翡歪头:“哈,就是你二姐送来的喔。”
苏折风和司徒婧俱是一惊。苏折风心想:非要在刀尖上走吗?
文懿对她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抄了古热尔提的军械库,毒火油也是我姐送过来的吗?她怎么会用这种——”
原来那箭上涂的油烧起来有毒。她忽然提到火油,苏折风觉得有些奇怪。卓央边翡哼道:“你蠢不蠢,黎塔干旱,谁会把火油长途运送?不过,你一点也了解你姐姐,你以为她不会伤平民吗?别说在黎塔,就算在会城,李令月也不会顾及的。”
“你把火油藏在公主府,就不怕点着自己?”
苏折风和司徒婧对视一眼。
李杏得一点也不蠢。她的目的在这里。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公主殿下。”卓央边翡阴郁道:“就算把我烧死,也不会连累你的。我真觉得奇怪,连你都知道李令月叛国,你们皇帝却不知道。别急,马上,我送你姐去见纪明德。”
说到这里,文懿眼珠一转:“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挺喜欢二姐的?”
卓央边翡点点头,刻薄道:“不错。她比你聪明多了。”她又突然显得很宽和:“你朝的女子都聪明,那几个女官虽然有的一副奴才相,有的心高气傲,倒是没有蠢人。李令月身边唯一的蠢人,就是你。”
司徒婧听得聚精会神。苏折风传音给她:“她说的一副奴才相的,应该就是陈大人吧。”
司徒婧装作没听见。她向文懿道:“你知道火油在哪里?”
没有回应,看来她不知道。
苏折风想:都到这个份上,送卓央边翡一场大火,好像势在必行。司徒婧和她想得一样,道:“我去探探。”飞身而走。
“早知道,在会城我就杀了你。”文懿恨道。她刚说完,手里就被递了一把匕首。卓央边翡指了指自己心口,文懿也不跟她废话,直刺下去,噔的一声,砍在护心胄上。
文懿惊住了。卓央边翡嗤道:“都说你蠢了。”这个景象,让苏折风忍得好辛苦,才没有笑出声来。
站起身来,卓央边翡收回匕首,推门出去。迎上来一个侍女,卓央边翡向她道:“过两天,你以文懿的名义写一封密信回晋,就说,发现朝中有人暗中□□,支援黎塔大皇女。”
苏折风和卓央边翡打了这么久交道,却一直没见过正面,此刻想看看卓央边翡的脸,稍微探出头,却引起了那侍女的警觉,她回过头,脸上带着面具。
卓央边翡疑道:“谁要见我?”
卓央边翡又道:“他们也来多管闲事?”
说着,卓央边翡就往外走,变为哑巴侍女来看守文懿。她刚转向门前,一把出鞘的寒光剑就堵到脖子前,苏折风道:“火油藏在哪?”
侍女指了指自己的嘴,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
“你是哑巴?”苏折风疑道。若非她想起陈蝉说的线人,就要当堂把她杀了。这种时候,她更是分辨不清此人是否可信,干脆把她一掌拍晕,自去屋里找文懿。
文懿随她出来,两人沿着黑暗疾走,然而,绕过一波府里下人,又遇上了老熟人热图尔兰。
她见了文懿,张嘴要叫,文懿却不慌不忙,跟她讲了句黎塔话。热图尔兰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竟然把她放过了。苏折风看得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她们家公主找我睡觉的意思。”
“那她挺会享福的。”苏折风催她道:“快走。”她刚走两步,又遇巡逻门卫,文懿还没看清他们的正脸,人头已经骨碌碌落地。
她默默看了眼苏折风,心里却涌上一股寒意。无境之人出入皇室内府,如履平地。
很快,她们看到了陈蝉。陈蝉牵着马,表情凝重,向文懿道:“先走。”
“去哪?”
“去皇宫找漠烟。”
乍听之下,十分危险。但苏折风很快就想明白了:黎塔国都之内,卓央边翡唯一不敢围军的地方就是皇宫。古热尔提死后,黎塔没有适龄皇子,卓央边翡几乎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不需要冒任何兵变的风险,就能继任。
她不可能跟太后翻脸。
陈蝉急促道:“去找太后,用城防图换你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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