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向光

　　接触？

　　看来瑞夏还是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殿下就在这座学院的某个地方，且仍然保持着能与他们正常交流的能力？

　　虽然这样的揣测也不无道理，毕竟首次提到她的老者霍雷恩看起来就很正常，再加上介绍信和戒指，很明显就是想引导他们前去寻找这个人。

　　如果米莉安娜真像索伦斯一样未被异化侵染，只要获得她的信任，就能直接从她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倒也省得他们一直在学院里乱转，不得不从各个场景中的“幻听”现象和“原住民”口中的那些破碎呓语中如此吃力地分辨有效信息了。

　　但，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如果汐慕先前的推测成立，那观月塔暗杀事件之时，她人应该就在现场……她会不会早就已经与兄长一起被杀害了？

　　可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手上的那枚戒指，又为什么会落到老者手中呢？

　　这中间应该还发生过一些事……现有的情报还是太少了。

　　“对了，之前在清理宿舍楼内的‘原住民’时，我拾回来一些装备——正好索伦斯的法杖也坏了，不如去挑一根趁手的先用上吧，等之后拿下工坊，我再给你们做更好的。”

　　瑞夏的话将汐慕从凝想中唤醒，才刚转过头，就见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也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要跟过去。

　　“哦，说起来，我的吃饭家伙也被某些人报废掉了。让我也看看吧？要我出力，总不能还让我空着手吧？”

　　汐慕反射性地怼了个冷脸，倒是一旁的瑞夏好说话，像是完全没把之前的冒犯放在心上。

　　“当然，庭院里的那些骑士身上有掉落过一些刀剑和披风，合用的话你就先拿去用……要是实在不趁手，我们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得嘞。”

　　椎妏挑眉，非常不见外地就要往茉璃娜和索伦斯中间挤，惊得茉璃娜直接拿法杖不断捶他。

　　但见男人一脸无所谓就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用力，估计也是不敢真跟人打起来。

　　边上的索伦斯眼力劲儿也是上来了，见状马上就将人给劝了回来，嘴里还非常配合地念叨着“是是是，就是看汐慕和瑞夏的面子好了我们去看看那个你帮我参谋参谋”，对茉璃娜雷声大雨点小的性格可谓是拿捏得相当到位。

　　说实话，对于椎妏这种在拔刀相向之后还能舔着脸当没事人处的性格，汐慕也确实很陌生。

　　在她的概念中，敌就是敌，友就是友。

　　所谓的化敌为友，无非就是利益变动，从立场相悖转为目标一致罢了——可当初擦过脸颊的刀风还尚未散去，刀尖的主人却已站到了她的队伍里，这种感觉实在怪异。

　　“……何必对他这么好。”

　　不经意地，汐慕喃喃出声，也立刻便被身边的瑞夏捕捉到。

　　“看来你不太喜欢他。”

　　冲着她的性命与财物杀将而来，还从她的保护下见缝插针地伤害了她的队友的人，她当然不喜欢。

　　她能理解瑞夏留下他的用意，也承认这么一个能打的人加入队伍能大大缓解她的对敌压力，但……

　　就冲椎妏刚才攻击瑞夏的那一下，汐慕都觉得这个人根本不该留。

　　“有用的话用着就是了，何必对他这么客气。”

　　明明捏着他的性命却偏偏又不能杀，汐慕只觉得心中郁闷，却又不明白这种烦躁从何而来。

　　“在外面讨生活的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大多只相信自己，怀疑每一个人，但又可以同时利用每一个人……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除非是涉及原则的大事，不然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灵活处理的。”

　　这感悟明显不是不谙世事的少爷所能得出，汐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对身边少年的过往经历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们看起来年纪相仿，但瑞夏所见过的天地，显然比常年行走在黑暗中的自己要广阔得多。

　　“赏金猎人长年与危险相伴，他敢于铤而走险，又擅长审时度势，是个聪明人，不会放着活路不走，非要跟我们鱼死网破的，你就放心吧。”

　　知道汐慕对于危险因素的敏感和忧虑，瑞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如果我，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他像之前那样突然发难的话，你能保护好自己的吧？”

　　这话出口的瞬间，汐慕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这不是自然的吗？

　　瑞夏对椎妏早有防备，又在自己的据点里，暗处不知道藏了多少机关，只要他愿意，分分钟就能把来犯者射成筛子。

　　可万一呢？

　　那位传说中的月之贤者受神明赐福，如此强大，不也在阴谋和暗算之下生死不明吗？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听瑞夏亲口确认，他早有准备，他不会有事。

　　瑞夏似乎也惊讶了一下，金红色的眸子看向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芒愈发柔和。

　　“当然——我不是说了吗，一个准备万全的机工师相当于一支行走的军团，你放心，就凭他一个，伤不了我。”

　　有了这两句“放心”，汐慕这才觉得那种翻腾的焦躁稍稍平息下来。

　　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一路上，她早已习惯了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所以即便知晓他完全能保护好自己，她还是想让他离危险远一点，再远一点。

　　“对了，正好跟你说个事。”

　　瑞夏转过头，本能地朝她伸出手。

　　但随即他便有些忐忑，大概是觉得这动作太亲密了，有些不妥——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汐慕却并没有过多犹豫，自然地将手搭了上去，目光中只透出单纯的询问，明显并未多想。

　　庆幸和失落同时交织，但瑞夏面上不显，回握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用脚踩下了某种开关，原本降下的工作台再度升空，不一会儿便将二人带到了那些大小各异的荧幕前。

　　“小心哦。”

　　确认汐慕站稳后，瑞夏便松开手，操纵着其中一些荧幕向他们靠拢。

　　倒是汐慕，在掌心温暖突然抽离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收拢了指尖，莫名的不舍划过心间，令她难得地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你看这个。”

　　所幸瑞夏的招呼很快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许多大大小小的荧幕拼接在一起，其中所展示的画面，构成了一张近乎完整的魔法阵分布图。

　　“这是……我们之前身处的那片密林吗？”

　　认出了熟悉的画面，汐慕双眼微微眯起，很快便看出了端倪。

　　根据之前仪器收集来的各处能量流转的路径和方位，瑞夏将这些点用醒目的红色线条一一串联，将所有的地图转为平面后，便呈现出了眼前这幅已然初具规模的清晰影像。

　　“不止。”

　　瑞夏将荧幕拉近，指向整幅“地图”左下角的位置，“这是我们最初探索的树林，而这儿，是我们初遇的那座牢狱的位置，也正好是一处非常明显的能量转换点。”

　　这与他们当初的猜想不谋而合，在发现林中存在吸人能量的法阵时，他们就已经有所怀疑，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

　　“这座法阵在密林中的部分运转流畅，且分了好几个可以单独运转的区域，我猜想其他的几个能量转换点上，应该都设有类似的地下监牢……但在靠近湖泊的地方，法阵的运转就开始模糊且不连贯，到了学院的封印这里更是被拦腰截断。”

　　“学院中有另一股力量，阻碍了它。”

　　随着瑞夏的述说，汐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很正常。

　　“从外面看确实是如此。”

　　分布图最清晰严密的部分便是他们反复探索过的那些地方，湖泊、学院及学院后方的位置虽有所缺失，但从现有的情形来看，这些被吸取来的能量最终的走向，居然是往学院的方向回流的。

　　还没等汐慕说话，瑞夏便切换了荧幕上的画面，一阵迅速的翻转变动后，呈现出了学院内部的能量分布情况。

　　“这……”

　　虽然在魔法阵方面没什么太深的造诣，可眼前这混乱的景象，还是让汐慕不由得惊叹了一下。

　　学院内部的能量构成就跟那些破碎魔法师的脸一样混乱，瑞夏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记能量走向，结果那画面就像好几个魔法阵叠加在一起然后被一起砸碎了一般，彼此纠缠，功效也因此难以分辨，十分异常。

　　“我们先前还以为，进入学院后，便不再受那个莫名法阵的影响了，但……”瑞夏将不同颜色的线条各自分开，然后指向其中红色的那部分，“你看，能认出来吗？”

　　“这是……之前树林里的那个法阵？”

　　要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寻常人还真的很难将这个破损的法阵与先前那个运转周密的法阵给联系起来。

　　但，说实话，以它眼前这种残破的状态，只怕再怎么外行的人，也能看出这样的法阵根本就不可能正常运转。

　　也就是说，学院原本也在这座能量法阵的绞杀范围内，但由于另一股力量的纠缠破坏，才导致法阵失效，间接地保护了他们？

　　“这股力量，跟构成此地的幻境有关吗？”

　　她一直都相信瑞夏的判断，既然他说这个地方与现实不符，那就必然是有问题的。

　　“十有八九。”

　　瑞夏点头，将颜色各异的能量分布线逐一拆开，又重点圈出了一些地点，分析道：“你看，两股力量冲突最明显的地方，周围的空间扭曲远比别处更密集，且都是我解析出的、非常明确地与现实相悖的矛盾之处。”

　　认出了其中一处正是他们曾有过争议的物资区塌陷点，汐慕也点了点头，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宰着这片巨大幻境的主人似乎不止一人，一方利用空间裂缝围猎着误入此地的迷失者，一方却在学院内打乱了法阵流转，阻碍甚至争夺着背后的控制权。

　　“如果没有另一股力量的参与，原本被收集来的能量会流向何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而瑞夏在有了大量的数据支持后，即便学院内的法阵走线破碎，也依然利用之前的数据模拟出了大差不差的行动轨迹。

　　他抬手指向荧幕上方的位置，谨慎又郑重地宣告道——

　　“观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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