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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
冷盘略微停顿片刻,主菜浩浩荡荡的上来了。
小厮端上红烧黄河鲤、蟹粉狮子头、八宝葫芦鸭、黄焖佛跳墙和清炒豌豆苗。
林莺歌察觉了沈骰玉对到他旁边吃饭的人的恶意,她虽然不知道林惊鸿的经历,但也觉得杜先生好像对那同穿西装的生面孔很是器重。她记得刚才那男人是跟着杜月笙和林惊鸿一起下来的。
其他桌上了绍兴花雕酒,夫人们这桌上的是孟小冬自制桂花酿,小琉璃瓶中装着淡淡的黄色醇酿。
林莺歌只是略微动了冷盘,她也不喝酒,故而一直和夫人们聊着天。
与其他人的暗地揣摩截然相反,林惊鸿异常平静的吃着饭,时不时和身边的章士钊谈着什么,神态自若。
第三道主食和点心也被小厮送上来,蟹黄小笼包、荠菜肉馄饨和枣泥方糕。
帮众们都等着看杜先生会把主桌的枣泥方糕给谁,杜先生已经连赏了林惊鸿三年的枣泥方糕,有几个好信的还设了赌盘,押注这回还是林惊鸿。
杜月笙拿起最中心的枣泥方糕,放到干净白瓷盘中,让管家送给张炳。
这回众人不是窃窃私语了,几乎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那方糕可不是普通方糕,底层藏了金箔的。
也不只是钱的事,林惊鸿三年来在帮里的功劳无人可敌,给他众人也是服气的,现在给了一个之前从未露头的张炳,凭什么!
帮/派中人最讲一个义字,义字当头,受过林惊鸿恩赏的帮众不在少数,他们不敢质疑杜先生。那张炳算个什么东西,他们还不敢议论张炳吗?以沈骰玉为首的众人都向张炳投以不友善的眼神,喧闹几乎传到杜月笙耳中。
说是几乎,是因为林惊鸿起身,他拿起绍兴花雕,倒了一杯。
“我刚无意戳破了小笼包的皮,按规矩,该是自罚三杯酒。”
林惊鸿朝着公馆正门敬了第一杯酒,朝着杜月笙敬了第二杯酒,最后微微躬身喝了第三杯酒。
“还请杜先生原谅。”林惊鸿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好像他不是那舆论的中心。
“惊鸿啊,这手抖了,怕是因为码头风大吧。”杜月笙笑着喝了一口孟小冬特意给他准备的威士忌,他的手捻着那紫檀佛珠。
“杜先生教训的是,林惊鸿定谨记心头。”林惊鸿罚完酒后也没坐,杜月笙倒了满满一碗的威士忌让管家送到林惊鸿面前。
“来一碗这个,醒醒神。”
“是,谢谢杜先生。”林惊鸿双手端过碗,紧着喝了一口。
这个小插曲没有完全磨灭帮众们的高昂情绪,但基本也都压低了声音,想着赶紧吃完了去放松放松神经。
直到杜月笙撂了筷子,林惊鸿才喝干了最后一口威士忌。
“惊鸿这么喜欢,孟老板能不能忍痛割爱啊?”杜月笙仍然捻着佛珠,看向孟小冬。
很快,一瓶崭新的满瓶威士忌被送过来,管家帮忙开了瓶口,递给林惊鸿。
“慢慢喝,不急。”
林惊鸿起身,双手接过了威士忌,他脸上发红,看着已经是醉了。
杜月笙说完就起身离席,带着主桌其他人、斜侧方的军阀代表和其他几个小辈,包括张炳,一起离开去大厅听堂会。
杜月笙站起时,堂中所有人全都站起,送杜先生率先离席。
“都慢慢吃。”杜月笙说完就留下管家,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各位爷,东厢房准备了麻将和牌九,西厢房准备了印度烟土供各位外国客人使用。夫人们可以去后院梅园观花或者听评弹。”管家说完就离开去陪着杜月笙听堂会,一时间厅中少了数人。
夫人们纷纷离席去后院听戏,她们都知道黄金荣最喜欢听荤戏,乐得不去陪着自家男人去听堂会。林莺歌婉拒了夫人们的邀约,她们就一个挽着一个的走了。
夫人们中的姚玉兰知道林莺歌在想什么,她硬拉着林莺歌的手把她拽走了,“别想着去陪你小先生了,跟我去听评弹。”
“夫人,他……”林莺歌回头看向在默默喝酒的林惊鸿,姚玉兰走的很快,她紧跟了两步才不至于摔倒。
“杜先生说了让他慢慢喝,你又去陪他,这不是给杜先生上眼药。你就放下心,到这儿的就没有不能喝的,他不能出事。”姚玉兰一袭秋海棠色狐裘旗袍,身姿绰约,婀娜绮丽。她是交际的一把好手,一群太太都跟着她说说笑笑。
林莺歌本来也该像她这般的,不过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
以杜公馆为中心,天边放起烟花,炫彩多样,饶是见多识广的夫人们也连连惊叹。门口随着响起鞭炮声,烟花散去,鞭炮声停。
总算到了子夜时分,先生们都红着脸,路都走不稳的,被佣人扶着来接太太们。各位太太也都是累了,纷纷和自己的男人离开了。
林莺歌一看是要散宴席了,想赶紧去看看林惊鸿,又被姚玉兰拽住了。
“夫人,我……”林莺歌急得是团团转,要不是她穿着高跟鞋,她都想拔腿就跑了,她没见过几次林惊鸿喝酒,怕是不好酒,那还谈什么酒量。
“这是宋家送我的,你拿着给林惊鸿冲水灌下去,好用。”姚玉兰从手包里拿出一管纸包,递给林莺歌。
“谢谢夫人。”林莺歌双手接过,塞进了手包里,迈着大步走了。
门厅里,帮众们纷纷给杜月笙拜年,杜月笙分别给他们发压岁钱,红纸包着钱币,已经发了一阵子了,还有零星几个小辈在拜年。
林莺歌一眼看到还坐在主桌的林惊鸿,她快步走近,远远看到那整整一瓶的威士忌已经被喝光了。
林莺歌离他还有两步远,就闻到冲天的酒气。林惊鸿坐的笔直,但微微垂头。她走到了林惊鸿身边,才发现他半闭着双眼,一副已然不省人事的样子。
“林先生……”林莺歌轻声叫着,手心连拍了两下他的脊背,十分柔和。
“嗯。”缓了一阵,林惊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次,林莺歌在林惊鸿眼中看到了迷茫,他,醉了。
“莺歌……”林惊鸿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他被椅子腿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
林莺歌右手一把拽住林惊鸿的衣领,左手死死捏住桌子,按回林惊鸿坐回去,堪堪稳住了。
“慢点,我叫王五来扶你。”林莺歌安抚着林惊鸿,四处寻找王五的身影。
“他在,门口,等。”林惊鸿双手环住林莺歌的腰身,侧脸搭在她小肚子上。
“那我们走了?”林莺歌话音刚落,沈骰玉终于甩开杜心九的辖制,得了空,过来了。
“莺、林小姐,我来!”因为云含声,沈骰玉气本就不顺,本想敲打一下张炳和他那帮狗腿,一直没找着机会,这会儿都散了,他赶紧过来看看林惊鸿。
沈骰玉抓着林惊鸿的胳膊,想给他扽起来,没等他使力,林惊鸿晃晃悠悠自己站起来了。
“你?”沈骰玉看他这样子也不敢松手,就搭着他。
“惊鸿啊,喝多了?”帮众们都走的差不多了,杜月笙和杜心九一齐过来,杜月笙身后还跟着张炳。
沈骰玉看张炳那副苍蝇得势以为自己是花蝴蝶的样子就犯恶心,他一句话没说,倒是林惊鸿先开口。
“杜先生赐的酒自然是好,谢杜先生和孟老板。”
“过完了年就多带张炳熟悉熟悉帮里的事务,你也不小了,得照顾好家里,是吧。”杜月笙手里拿着个烟斗,没点燃,他不抽了,只是陪着外国和军阀人装装样子的。
“杜。”沈骰玉实在听不下去了,林惊鸿醉的跟没骨头的长虫一样,就算真是什么功高盖主敲打他的,大除夕的,也不至于把人往死路上逼吧。
杜心九抬手不轻不重的打了沈骰玉肩膀一下,他立刻闭嘴,改口叫了声,“舅舅。”
“压岁钱,给你包的最大。”沈骰玉接过了红包,随手放进了口袋。
“恭祝杜先生步步高升,财源滚滚。恭祝九爷心想事成,事事如意。”林莺歌本是想只叫人算了,又想到林惊鸿现在的状况,宁愿被说谄媚,都别让人抓了错处的好。
“好,压岁钱。”杜月笙也给了林莺歌一个红纸包,转过脸继续跟沈骰玉说道:“你多跟惊鸿学一学,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杜月笙右手拿着烟斗指指林惊鸿,笑着和杜心九说给沈骰玉介绍小丫头的事。
“舅舅,干娘,我自己找,都什么年代了,讲究自由……”沈骰玉万万没想到这股邪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若是他们谁一上头塞给他个女人,他怎么办?本来现在云含声就不搭理他,他就没想过让云含声当姨太太。
“孩子害羞了。”杜月笙是知道沈骰玉和云含声混在一起的事,娶个戏子没什么,但得有分寸,他是敲打一下沈骰玉。
“还是得把把关的好,是吧,惊鸿。”杜月笙又提起林惊鸿,若是以往,林惊鸿也许帮着沈骰玉说些什么,此情此景,林惊鸿自顾犹且不暇,自然是迷迷糊糊按着杜先生的话头附和。
“行了,回去吧,”杜月笙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张炳,“阿炳,初六和他们一起来拜年。”
杜月笙说完就和杜心九一起离开了,徒留站都站不稳的林惊鸿,满头雾水的沈骰玉,紧锁眉头的林莺歌和一脸平常的张炳。
“那我们初六见了,再会,林先生和沈爷。”张炳说完,潇洒离开了。
“不是,他算个什么东西?”沈骰玉看着张炳的背影,直嘬牙花子。
“我不太舒服。”林惊鸿拍开沈骰玉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踉跄着自己往外走去。
“行了,别硬撑,我扶你。”沈骰玉一把拉过林惊鸿的手臂,撑在肩膀,擎着林惊鸿走出杜公馆,上了车。
沈骰玉没给林惊鸿关门,他欲言又止,腮帮子起起伏伏的叹口气。
“有事?”林莺歌刚要到对面上车,听林惊鸿这么问道,站在车外也看着沈骰玉。
“没事儿。”沈骰玉惹了云含声,这么些天别说见人,送什么就扔出来什么。林惊鸿和林莺歌都见不着个人影,本来想着在今天宴会上问问,还出这么档子事,他再着急也不能这时候添麻烦。
“初六八点半,我去接你。”沈骰玉说完给林惊鸿把门关上了,他力用的不小,“咣”的一声。
林惊鸿没说话,林莺歌向沈骰玉道了谢,也上了车,黑色的奔驰箭一般飞驰而去。
“林惊鸿失了宠,你又能蹦哒到什么时候?”杜维屏刚在门口抽烟,在他看来林惊鸿就是丧家犬,他大度,不做落井下石的人,但恶心恶心沈骰玉还是可以的。
“反正比你强!”沈骰玉说完就走,偏偏杜维屏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继续刺激沈骰玉。
“也不知道林惊鸿能是什么下场,上一个我爹厌弃的人,也不知道坟头草有几尺高了……”
“我!”沈骰玉挥拳就想先让杜维屏知道知道别摸老虎屁股的道理,结果杜维屏根本不躲,闭着眼睛,指着左脸。
“照这打,打完我就去找我爹!这个年谁也别想安生过!”
“阿玉!”陈斩秋刚被叫去陪着打牌,才散,也就刚出来。
“别冲动!”陈斩秋跑过来,拉过沈骰玉,挡在杜维屏面前。
“杜小公子好好照看自己那摊子事儿吧,别像杜大公子一样,让杜先生派林惊鸿去给擦屁股。现在这情形您也看到了,毕竟,可不是人人都是林惊鸿。”
杜大公子杜维筠能力不大,心比天高,让人下了套,棉纱厂子没了不说,差点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当时还是林惊鸿临危受命,虽然做法不大地道,但生意是抢回来了。
陈斩秋说完,杜维屏冷哼了一声,进了杜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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