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协奏曲

　　几天后，M市东区香榭山庄二楼包厢，以左庭为首，左右两侧分别是霍知行、霍棠、霍童和严玺，严光坐在他们对面，身后还站着一个秘书和一个保镖。
　　双方以饭桌为分界线，正襟危坐，互相对峙，颇有一种楚河汉界两军对垒之即视感——啊啊啊这都什么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东！
　　霍童有点坐不住了，简而言之，他妈在得知严光竟然仗势欺人以大欺小，干出了欺负她女儿儿婿的种种不讲武德的行径后，大为震怒，当即拨通了严光办公室电话，并以一种在霍童看来非常具有大姐大风格的语气道：“姓严的，找个日子，咱两家谈谈。”
　　这就是今天两家会晤的由来。
　　他妈说谈判谈判，就是要讲究一个气势，尤其是在对方还没开口之前，你自己绝不能先露出破绽，所以一定要严肃严肃再严肃。
　　但众所周知，吃饭的场合，霍童严肃不起来。
　　他总觉得怪怪的，对峙三分钟是切磋较量，但对峙超过五分钟就是脑子有那个大病了吧，他忽然觉得他妈好中二哦，严玺他爸也是，好像脑子都不大正常。
　　霍童忍不住搞小动作了，他的脚在桌子底下悄悄蹭了蹭严玺，脸不能动手不能动，还不能动脚吗？
　　严玺暗戳戳拿余光瞥了眼，也蹭了蹭霍童。
　　霍童微微翘起嘴角，眼里多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对面的严光没忍住，看了眼这俩暗地里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左庭、霍知行也看了过来，眼里似乎还带点嫌弃和无奈，被三位大人一瞪，霍童只好暂且收敛了下。

　　严光收回了目光，顺势看了眼手表，道：“左律师，霍教授，你们今天找我来，可不是为了干瞪眼的吧，我晚上还有个远程会议要开呢。”
　　左庭冷笑道：“知道，严总是大忙人嘛，可您既然这么日理万机，怎么还有空来插手小辈们的事？”
　　“哦？左律师具体是指？”
　　左庭道：“严光，你给老娘装糊涂是不是？这招你在法庭上用用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这里还在用？也不嫌招数老套！”
　　严光皮笑肉不笑道：“老套不要紧，有用就行。”
　　霍知行道：“严总，大家都是成年人，也都是老相识了，今天坐在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为了口头之争。我和小庭找你来，是有两件事：第一，我女儿霍棠未能按程序顺利升任泰鑫副总一事。第二，严玺和霍童两个人的事。”
　　严光笑道：“霍教授不愧是是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条理，敞亮！”
　　左庭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霍知行没有理会他的恭维，只道：“严总，请回答。”
　　“好吧。”严光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收回那一套老油条话术，正色道，“不错，明人不说暗话，霍棠的事，老项跟我聊过，我当时只是说，霍棠女孩子家家的，竟然这么年轻就要升任泰鑫副总了，可真是了不起，听说她三十了还没有结婚，也不知道以后成家生孩子了会怎么样，还有她那前男友，哦不对，准确来说是前未婚夫，好像是姓赵叫赵宗林吧，现在在泰鑫对家华润任职来着，他俩当初可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可惜因为竞争同一个岗位分了，赵宗林也默默出离泰鑫，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霍棠脸色顿时铁青！
　　严光这一番话绵里带针夹枪带棒，一会拿她的年纪、性别和婚育情况说事，一会又暗指当年她跟赵宗林竞争上岗是否有利用私情之嫌，顺手还埋了一个对家的雷，处处不说她不合适升任泰鑫副总，却又处处都在暗示项泰阻止她进一步升任高层。
　　真是凑不要脸！
　　严光摊手道：“我就感慨了这么几句，谁知道老项就不让她升职了呢？我也没想到啊。”
　　“严光！”左庭面带怒容，看上去已经想打人了，被霍知行拦了下来，严光有点怕她，忍不住往后仰了下，身侧保镖正要上前，却又被他眼神示意制住。
　　霍知行按住左庭，安抚道：“息怒息怒……”
　　“对着这么一个混球我怎么息怒！”左庭喝道。
　　严光道：“左律师，你好歹也是业界名嘴，怎么一言不合就人身攻击啊？”
　　左庭喷出一口怒气，道：“老娘转行了而已，以前是当兵的你不知道啊！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十八年前你家那起交通事故？要不是严家大哥大嫂都死了，老爷子怎么会把严家交给你呢？”
　　严光神色忽地一凝，道：“左庭，你什么意思？”
　　“我就叙叙旧唠唠嗑，能有什么意思？”左庭扯了扯嘴角，“那时候，你妈还骂了你一顿，甚至还想动手，你该谢谢我没让她妨碍公务。”
　　严光脸色一拧，道：“她不是我妈，我亲妈早死了。”
　　严玺、霍童不禁看了眼严光，在此之前，他们从未听过严家过去的事。
　　左庭道：“是，她不是你亲妈，你哥也不是你亲哥，所以他们死了，倒是成全了你。”
　　严光当即色变，喝道：“左庭，你可是律师说话要讲证据！”
　　左庭却道：“我有控诉什么吗？”
　　严光只好闭嘴。
　　左庭道：“那年你和严家大哥大嫂一块坐的车，事后撞了个头破血流，傻子才会把自己命也搭上，你那个后妈脑子掰扯不明白，不代表警方检方也不明白。”
　　严光面色稍缓，哼道：“她一向不喜欢我，骂我还骂我妈，大哥大嫂死了，她就怀疑我迁怒于我！”
　　左庭冷笑：“你也知道那叫做迁怒？”
　　严光一顿，继而笑了：“噢——在这等着我呢。”
　　霍知行道：“严总，你对孩子们干的事，实在不算光彩。”
　　严光微微一笑道：“霍教授，你看我是个光彩的人吗？”
　　霍童不禁大为震撼，不要脸到这种光明正大的地步，也是很罕见啊。他道：“严叔叔。”
　　严光神色微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童道：“今天严玺在这，我再叫你一声叔叔。我知道，我姐也好，严玺也罢，其实都是因为我，你不同意严玺和我在一起。”
　　“霍童。”严光道，“你是个好孩子，严玺不适合你。这样吧，你开个价，你跟他在一起这段时间的损失，都由我来补偿。”
　　几人神色微妙，啊呸这都什么霸总甩钞票棒打鸳鸯的经典台词啊！
　　霍童只摇摇头，和严玺一块握紧双手，道：“我爱严玺，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严玺也看着严光，同样的话他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但他的眼神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和霍童站在一个战壕，是一条心。
　　“爱？”严光忽地嗤笑，他的目光却钉在两人交握的一双手上，竟有几分恍惚，他看着霍童道，“对不起，我不同意。”
　　左庭看他哪哪不顺眼，道：“严光你真当自个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啊？俩孩子在一块关你屁事，再说了，严玺都不在公司了，你同意不同意都不影响他跟我们家年年在一起，告诉你，你不养自个儿子，我养！严玺他既然跟年年在一块了就是我亲儿子！”
　　霍童感动的哗啦啦的，妈，您可真是我亲妈！
　　严光“啧”了一声，不满道：“左庭你是不是老爱多管闲事搅浑水？”
　　“我搅浑水？”左庭喝道，“还不是你先动手脚的？还好意思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严光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谈的，反正我就一条，霍童，只要你跟严玺分手，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姐的事，我会跟老项说清楚，让他再给你姐机会的，严玺也可以重回严氏，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别听他的！”霍棠忽然出声，直视严光道，“严总，你别老胁迫这个胁迫那个，不就是工作吗？我在职场上打拼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让谁胁迫我和我家人的？”
　　严光嘴角抽动，冷哼道：“一家子硬骨头。”
　　“严总。”霍童道，“你为什么非要阻挠我和严玺在一起？”
　　严光道：“他和你在一起，严氏怎么办，公司的未来又怎么办？”
　　左庭笑了，讽刺而又轻蔑，好像在看着什么笑话，道：“严光，你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自个有皇位要继承啊，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严光不置可否，严玺抬眼看着他道：“父亲，我是不会和年年分开的。”
　　“行啊。”严光压低眉眼，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那你就不是我儿子。”
　　严玺脸色发白，眼神却更冷也更锋利，像某种玉石分明的棱角，他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却听得一声突喝：
　　“严光！”
　　是霍童，霍童情急之下，已顾不得严玺还在场上了，他又一次叫了严光的大名，满腔毫无掩饰的愤怒随着这个称谓一起喷薄而出。
　　严光脸上肌肉蓦地抽动，他转头看着霍童，神色变化，却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对着左庭道：“你儿子倒很懂得礼貌。”
　　左庭讽道：“承让承让，比不上你。”
　　严光冷哼。
　　霍童道：“严总，有什么大可冲我来，不必为难严玺。”
　　“我为难他？”严光笑了，“我又不是没给过他退路，他不要而已，我看他巴不得跟我断绝关系好早日当你家的上门女婿呢。”
　　“退路？”严玺忽然出声，“那叫什么退路？爸，你想让我利用年年，让我一边哄着他一边却去跟别人结婚生子？那叫什么退路！”
　　严光反问道：“有什么不可以？霍童不是很爱你么？既然爱你，有什么不可以！这样你们可以在一起，也不耽误彼此，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哈哈哈！”
　　“严光你疯了！你以为你儿子会和你一样？！”左庭暴喝。
　　霍童心中顿时惊疑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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