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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之行八
中秋的宫宴定在晚上,大臣与家眷们吃了宴席看了表演,还需得在宫中一同赏月,分食月饼。
大夏每年只有例行的两个宫宴,一个除夕,一个是中秋,故而收到了帖子的臣民都是非常慎重的。
才用过午膳,沐澜就拉着王盼儿一道开始梳妆打扮。
每每这种时节,闺阁小姐们都争奇斗艳,王盼儿首饰衣裳都偏素净,不看着点可别被那些鼻孔朝天的闺女们给骑在头上。
那群不安生的,以相府嫡女为首,总是踩着她们几个衬托自己的贤良淑德。
又是相府,这是结下死梁子了啊。
不知其中内情的王盼儿问道:“怎会如此交恶?”
提到这些,沐澜就来气:“还不是为了博名声,嫁个好人家。”
王盼儿不解:“你又不碍着她们找个好亲事。”
“谁说不是呢,那种笼中雀的生活,我们小姐妹一群都不稀得看,也就是她们,天天把贤良淑德三从四德那一套冠自己身上。”沐澜嗤笑一声,“这辈子都要活在父亲与丈夫的规训下了,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呢。”
“所以是你们不带她们玩?”
“开始是按性格喜好与家族关系分出了派系,我们一群野孩子野惯了,也没人管我们,坏就坏在我哥那祸水。”沐澜说道此处,已然开始龇牙咧嘴,“也不知哪个无聊的龟孙整出来个世家公子榜,把我哥放第一了,从此就成了贵女们追逐的对象。”
嚯,还是个京城一哥。
王盼儿来了兴致:“那你哥这性子,岂不有的烦了。”
“我更烦!”沐澜手中一把金簪重重摔在桌上,气急败坏,“我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就同她们划开了楚汉界河,那群莺莺燕燕天天就围着我,企图通过我来结识我哥。我就不该同她们瞎扯说我哥喜欢心性沉稳,品性上佳的女子。”
“心性沉稳品性上佳,这也没问题呀?”
“问题在于她们理解成了贤良淑德。”
王盼儿:“……”
这就很难评了。
林澜继续道:“然后她们开始争着表现自己的宜室宜家,比不出个名堂来,就拉着我们一群来衬托她们是多么的蕙质兰心。”
表现自己无可厚非,拉着无关人等当垫脚石,确实有点缺德。
“所以你在意的是她们用贬低你们来抬高自己。”
“不然还能在意能不能夺得男子的目光么。”沐澜面露嫌弃,“那群玩意,谁沾谁晦气。”
王盼儿嘴角下撇,很难不认同:“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搞出这些世家公子榜的花招来沽名钓誉,又对女子评头论足,的确跌份。那些贵女去迎合他们的喜恶,的确不明智。”
“果然盼儿姐是明白人。”
沐澜看着镜中钗好的发髻,满意地点点头,对盘发的侍女道:“你手巧,你去给盼儿姐也盘个好看的样式,不用管男子喜好,我们就要压她们一头,让她们一天天的盯着我们踩。”
“好好好。”王盼儿乖顺地坐着,等沐澜指挥丫鬟给她梳妆。
没等沐澜给王盼儿挑好衣服,沐川竟然让小厮送来了一件由朱色云锦制成的翟衣,翟衣上还有一顶黄金镂空工艺的花钗冠。
尤其是花钗冠,金丝如线,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大家之作。
这一套足够贵重,跑腿的小厮毕恭毕敬把托盘放在了王盼儿跟前:“这是前些日子郡王给姑娘定做的,让今日姑娘穿这身一同进宫去。”
沐澜捶胸顿足:“我都忘了我已有品阶在身,早备上这些她们拿什么比呀!”
王盼儿摸着料子和发冠惊叹,就知道后妃争宠争的不是皇帝的宠爱。
沐澜眼巴巴看着:“今日可就得靠你镇场子了。”
穿上这一身,镇不镇场子是其次,不能给长公主府丢人才是要紧的。
王盼儿顾不上同沐澜说话了,紧急唤来一位稍微年长的嬷嬷,临时抱佛脚来学习宫规礼仪。
长公主得知此事,特意嘱咐嬷嬷,不出洋相即可,其它任由外人评说,又不会掉皮肉,别磋磨两位姑娘。
圣上给郡王赐婚的适宜,已在汴京传开。
长公主府的轿撵可入宫门,长公主殿下带着三位晚辈从轿中踏下的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商贾出身的未来郡王妃,大多都失望地嘁了声。
抛头露面的普通商贾女,能叫天人之姿的郡王走下高台,众人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定睛一看,竟平平无奇。要说美,是能算美的,但着美的程度,实在不足为奇。
些许已经歇了心思的贵女重新活络起来,她们心想,王盼儿这样的都能嫁入长公主府做郡王妃,她们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长公主与一双儿女可不会管顾那些大臣与眷属的心思,尤其沐川,拢着王盼儿走到女眷席位,叮咛嘱咐了好一番,才一步三回头地不舍离开。
不用明眼看,也知宝贝得不行。
等她入了席,也被长公主与郡主护在中间,直叫那些心思不正之辈眼热。
女眷席位没有男席严苛。
当今两位太后,母妃皇太后已丧子势微,今上生母——圣母皇太后正重新将后宫势力洗牌。圣母皇太后并非拘谨之人,女眷们问安见礼后,便由着女眷活动,并在身侧赐了坐,同长公主话起家常来。
后辈们,三三两两,按着平日的亲疏远近,各自凑成了小圈。
沈玉娇一行惊叹地围着王盼儿转了一圈,叽叽喳喳地开始评头论足。
“还未过门就舍得将云锦拿出来裁衣,郡王爷可当真是舍得。”
“澜儿你也有爵位了,你怎么不做一套?”
哪壶不开提哪壶,沐澜半是嘲讽半是无奈道:“有了媳妇忘了妹妹,我哥是想不起我来咯,好巧不巧我自己也忘了。”
众人牙酸:“这么大的事情也要忘,如今你可是郡主了,不同以往哩。”
沐澜撇撇嘴:“我都还没适应这个郡主的身份,太不真实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母亲就这么把父亲给休了!”
“说点你们有兴趣的。”沈云娇挥了挥手,召唤了七八个脑袋凑在一起,而后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林大人在被休后,是什么光景么?”
沐澜这些日子还真没空去打探;这位生父是什么境况,她好奇:“什么光景?”
沈云娇啧啧两声:“大癫啊,他竟以为自己要重归仕途,一步登天了。”
有人问:“他怎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沈云娇道:“许是假了长公主府的威风,被那群见风使舵之辈哄得摸不清南北,以为自己真有王侯将相之才了,今日我还撞见他在宫门口大闹呢。”
有人附和:“我也看到了,真辣眼,丢人丢大发了,也不想想圣上与长公主殿下什么关系,被清出了长公主府,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沈云娇道:“圣上估摸念在他是澜儿与郡王的生父,才没剥了他的官爵。还听闻澜儿那祖母,日日撒泼,说长公主翻脸无情。”
祖母喜欢沐川是真喜欢,金疙瘩孙孙抱着不撒手。可她的喜欢并不纯粹,她需要这个金孙孙给自己贴金,给林家贴金,一来二去的,沐川不是傻子,自与她也无法亲厚了,更别提重男轻女思想下,被忽视的沐澜。
沐澜听闻这些,脸色不太好看。
沈云娇安慰道:“不过澜儿你放心,大伙儿都说长公主殿下仁和良善,没信你祖母的疯言疯语。”
王盼儿也拉了拉她的手:“若是放心不下的话,想去看看也是无妨的,毕竟血浓于水。”
“看什么。”沐澜嘴角下弯了个微小的弧度,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来,“表兄没有剥了他的官爵,还能饿死他们母子不成,他们磋磨我,想拿我换资源扶持林家时,怎么就没想过我多难熬。”
沈云娇伸手抬了抬她的嘴角:“别丧,要叫人看笑话的。”
话音刚落,就见相府嫡女带着三五跟班,往她们邻桌一坐。
一行人皆是仪态端方,衬得她们凑在一起八卦的样子是东倒西歪七零八碎。
王盼儿:“……”
确实令人烦躁啊!
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转而端起无知的笑脸,语调纯善地问道:“旁边的这群姐妹都是何人?”
这模样足够的假,足够地做作,以至于一发声,所有人都察觉到王盼儿与平日的不同,加之她眸中狡黠,大伙儿都上道地同她介绍起来。
没见识的商贾女身份,与这张充满亲和力的无害脸蛋,成了此刻最有力的武器。
等大伙儿同王盼儿介绍完了,王盼儿抬起天真的眸子,无邪道:“那为何她们不来与我见礼?”
一众姐妹:“!”
姐姐你嘴里装了大炮么,杀伤力这么强!
王盼儿眨眨眼,无辜地看向相府嫡女人等。
见礼,自然矮了一节,不见,那就是无视规仪。
相府嫡女弯着的嘴角僵住了,她身后的贵女们,脸也变了色。
王盼儿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还状若无知地问沈云娇:“我出身寒微,学习礼仪不久,这样接受见礼的仪态,合规么?”
沈云娇嘴角快要绷不住,抿了抿最,强压下来:“准郡王妃的仪态,自然是合规的。”
王盼儿笑意吟吟地看向贵女们。
在她的笑容下,一众贵女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双手合拢举至胸前,微微屈膝俯身道:“参见准郡王妃。”
王盼儿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不愧是世家贵女,姿仪端方。”
这下,相府嫡女的假笑绷不住了,她垮下脸,起了身就要走。
“等等。”王盼儿叫住她们,“你们还未给郡主见礼呢。”
实乃杀人诛心。
这群贵女给沐澜见礼后,脸已经一个赛一个地黑了。
唯一一个没有黑脸的,王盼儿多看了几眼。她察觉到了王盼儿的目光,四目有短暂的交接。
王盼儿捕捉到了她眼底藏的很好的艳羡,等贵女们黑着脸离开后,小声问沐澜道:“以这位卢小姐的心性,怎会同她们一道。”
沐澜叹了口气:“卢姐姐很好,她是表兄选定的皇后,只是暂时未向世家昭告。可惜未来皇后要做世家贵女的表率,自不能与我们混做一团。”
被父权规训,被皇权束缚的女性,从来没有赢家。
王盼儿纵使仗着身份磋了丞相嫡女等人的锐气,却免不了唏嘘:“我们能在存天理灭人欲的礼教之下醒悟过来,是大幸。而绝大多数的女孩,一生也等不到这个契机。她们于家族而言,是商品,是可以被交换的利益,但唯独不被看作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若是日后她们当中有人醒悟,也该是要拧做同一股绳的。”
沈云娇一众皆是因王盼儿的话陷入了沉思。
末了,她神色复杂地抬头,看向沐澜,认真道:“澜儿,这回我算知晓为何你总说是你哥黏着盼儿姐了,若我是男子,我也要把盼儿姐家的门槛踩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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