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挽奇闻录

　　钱铭、孙正和与秦闻在一旁的小屋里听完了整个故事，等到晏持出来时，三个人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晏县尉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秦闻闻道。
　　晏持不做声，钱铭忍不住插嘴：“他如今这情形，也犯不着说谎吧。”
　　“但我觉得他对元侍郎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孙正和不知道如何措辞，想了想却只能说一句特殊，“他为什么还要毒害元宗赐呢？”
　　“元宗赐的尸身呢？带回来了吗？”晏持反问道，“确认是毒杀吗？”
　　“元侍郎是被烧死的……”秦闻回答道。
　　“什么？”
　　“是我让秦闻隐瞒死因的，就是想诈元宗赋一下。”钱铭立马坦白道。
　　“是因为元侍郎下床时不小心打翻炭盆，点燃床幔，加上门窗紧闭，窒息而死了。”秦闻解释道，“钱司直带我们去看过，没什么可疑。”
　　晏持皱眉，总觉得有些蹊跷：“先把元宗赋收押吧。”
　　晏持出门时，孙正和还在跟着他：“少卿是觉得元宗赋和护城河碎尸一案有问题？”
　　“我已经不是少卿了，”晏持提醒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你不如再去月挽楼试试？”孙正和提议道。
　　晏持皱眉：“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孙正和立刻解释道：“你不是每次见段娘子就有新思路了吗？”
　　晏持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别跟着我了。”
　　“哎？”孙正和乖巧地等在原地，着急地探身问道，“你去哪啊？”
　　“去找新思路。”晏持摆摆手，头也不回。
　　月挽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堂内人声鼎沸，舞姬游走于各色人之间，在吵闹中奔向某位郎君的怀里。
　　晏持在堂下站着，周围的舞姬绕着他转圈，留下一个魅惑的背影。
　　阿福这才走上前来，赔笑道：“这位郎君有订座吗？”
　　晏持看向阿福，突然意识到，似乎月挽楼换人了：“虎子呢？”
　　阿福人很机灵，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您是熟客，虎子哥已经回老家了，离开也有一阵子了。现在小的负责接待，您叫我福子、小福什么的都可以。”
　　“我想见你的东家。”晏持掏出几十钱来。
　　阿福犹豫了片刻，晏持见状便又给了一些，他双眼含笑，连忙说“好。”却被常二娘抓了个正着。
　　“阿福！谁的赏钱你都敢收！这位可是贵客，还不快还给上官。”
　　阿福瘪了瘪嘴，转过身挨了顿训斥，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钱交还给晏持。
　　“赏你了，拿去买糖吃。”晏持见他年岁不大，宠溺地拍了拍他，阿福又欢天喜地去接待其他人了。
　　“晏上官莫要太过宠他，他呀得了便宜便卖乖。”常二娘将他引到机关处说道。
　　“他年岁尚小，有些贪便宜也很正常。”晏持笑着回答。
　　常二娘扳动机关：“他可不小了，已经十二岁了，只不过个头小点儿，上官莫要被他骗了。”
　　晏持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常二娘的“好意提醒”，在她的指引下，进了四楼的雅座，等待着留娘。
　　快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她的踪迹，晏持不由得走出房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突然，铃声四起，一楼、二楼、整座楼的店员都纷纷看向那个房间，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对着客人赔笑：“不好意思，今天楼内要关门休息。”
　　阿福也跑了上来：“不好意思，上官，今日楼内不见客。”
　　“你家掌柜呢？”晏持抓住他，反问道。
　　“对不住，上官，娘子今日见不了您了。”阿福用力挣脱他的束缚，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继续给下一位贵客道歉。
　　常二娘也上了五楼，停住了所有机关，让所以人不得进入。晏持不由得皱眉，趁人不注意一个飞身跃了上去，刚好撞到端水的惊纹。
　　“对不住。”晏持道歉。
　　“上官，我家娘子今日不能见客，还请您离开。”惊纹被泼了水也不恼，反而有礼貌的请他离开。
　　“你家娘子出了什么事吗？”晏持询问道。
　　“阿姊，你在干嘛？水呢？”惊绣的声音从留娘的房内传出。
　　晏持抓住惊纹的胳膊：“你家娘子又病了？”
　　惊纹这才道：“上官在这里也是碍事，还是等我家娘子清醒后再来吧。”
　　“惊纹！”常二娘也大喊她的名字。
　　“来了！”惊纹端着半盆水进了屋子，晏持在开门的间隙中看见留娘苍白的脸。
　　“陈太医来了！”许伯在门外焦急地喊着，见陈太医进去，才勉强敛了心神。
　　“许伯。”晏持喊道。
　　许伯这才注意到在侧边站着的晏持：“上官怎么来了？今日东家身体不适，没有丫鬟送您出去吗？”许伯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态度，晏持却反问道：“她没事吗？”
　　许伯尴尬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老毛病了，谁都不知道到底会如何。”
　　晏持听罢，点点头刚想离开，便听见里面常二娘喊道：“许伯，阿福，把那只人参拿过来。”
　　“好。”许伯立马叫住楼下的阿福：“阿福，快去库房把那只人参拿出来。”
　　“我想进去看看她。”晏持说道。
　　“上官还是等明日吧。”许伯婉拒道，“都会好起来的。”他对着晏持说着，不知道是在说她的病情还是什么。
　　只听见里面痛呼的声音：“师父！疼！”
　　晏持不管不顾，直接推开许伯冲了进去，里面早已乱作一团，只见留娘浑身暴汗，常二娘和惊绣狠狠地压制住她，两条腿裸露在外，被施了数十支针。
　　“你若是懂事，就不该在那种阴湿的环境待那么多日！”陈太医擦了擦鬓角的汗，怒骂道。
　　晏持顿时明白陈太医的意思，在那破庙待了太久，她的腿也出了问题。
　　“你的腿都是小事，可你这……”陈太医无奈道，“你们按住她……”
　　“我来吧。”晏持突然出声，惊到了众人。
　　“上官你先......”惊纹刚想阻止，却被常二娘打断道。
　　“那就麻烦您了。”
　　晏持抱住已经接近昏迷的留娘，只见陈太医拿出银针，刺入留娘的百会穴，他稍稍用力，留娘便冒出汗来：“师父……”
　　“别叫我师父，”陈太医又拿出两根针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徒弟，当年就不应该治你！”
　　晏持心虚地说道：“这是因为我连累了她……”
　　陈太医打断道：“你不用与我说她的好话，她若不想做，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强迫她。若早点医治，也不会拖到现在。”
　　晏持只能抱住她称“是。”
　　陈太医连施七针，留娘才勉强昏睡过去，这才重新把脉：“你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神探晏少卿吧。”
　　“我已经不是少卿了。”晏持将留娘放下，小声道。
　　“我这徒弟没什么优点，”陈太医边说边扎了两针，“唯有一点，连老夫也做不到，那便是坚韧。她总喜欢用自己的生命博一个渺茫的未来。我年岁大了，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你同她年岁相仿，你觉得呢？”
　　晏持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看不透她，亦不知她心中所想。”
　　陈太医笑了一声：“大理寺神探也搞不清楚女儿家的心思啊。”
　　约莫小半个时辰，陈太医这才拔针，又开了两张药方，嘱咐道：“先按这个方子煎药，若是晚上还是反复，就换这个。”
　　“陈太医，”晏持忍不住问道，“她病得很重吗？”
　　陈太医收拾好银针，又拿出艾草灸道：“你心悦她吗？”
　　“什么？”
　　陈太医又给留娘灸了头顶：“不要喜欢她，她给不了你任何希望。”
　　“她病得很重？”晏持追问道。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能活多久呢？”陈太医反问道。
　　“您不是正在治她吗？”
　　陈太医不禁笑出声来：“哈哈，这世上多的是药石无医的病，而我能做的只是缓解她的疼痛罢了。”
　　“她已经药石无医？”晏持不禁皱眉。
　　“她当日见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站都站不起来，若不是她对自己狠毒，怕是连路都走不得，这样心狠的娘子是要做大事的，世间的情爱困不住她。”陈太医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要做什么大事？”晏持追问道。
　　“那你就不要问我了。”陈太医笑道，“你应该亲自问她才对。”
　　陈太医做完最后一步，便收拾东西离开，他继续说道：“这晚上可不能离人，你若是不能在这里，就让二娘过来。”
　　“我明日休沐，可以待在这里。”晏持道。
　　陈太医笑着点点头：“那我便告诉他们，让他们好生休息。”
　　“有劳陈太医。”晏持道谢，目送陈太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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