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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求
日光下,战马跃下高地,身姿雄伟矫健。
马背上的男人压下身躯,长臂一挥,将女子拦腰擒上马,疾驰而去。
虞辛棠在剧烈的摇晃中回头,见纪羡朝她追来,却被人拦下,他生了怒,姣好的五官染上了煞气。
“宝珠……”
虞辛棠对身后的秦君泽道:“叫你的人停下来,别打了!”
她没听见身后的他出声,也不知他是否是做了什么手势,总算止戈休战了。
风攀附着青丝缠上她的脸,随着“哒哒”马蹄声,纪羡离她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咈哧”的一声响鼻。
一路狂奔的马终于停下了。
虞辛棠不是被扶下马的,而是被秦君泽锢着腰拎下来的。
甫一落地。
她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脑子颠成一团浆糊,等她回神时已被秦君泽横抱了起来。
细微的笑声响起。
虞辛棠看了看周围的人和景色,才发现这竟不是之前的住处,抬首望门匾,上头写着三字:
月老庙。
“我、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磕巴问道。
沧澜的这个月老庙很灵,香火不断,甚至有人不远万里赶来这里拜月老求姻缘。
从巫灵回来的路上,虞辛棠在一本游记里见过有关庙的记实,得知这庙修在山上,上山需行三千石阶。门口石碑有曰:
石阶三千,亲步而至;
情路三千,躬行乃成。
那时虞辛棠同秦君泽开玩笑,“爬三千阶山路,都要累死了,难怪这庙很灵,率先就筛掉了一部分没毅力的!”
没想到她有天会亲眼看到书中所写的石碑,心跳比在马背上还急促。
“走,别待在这里!”
她声音压得很低,极难为情。
却因两人容貌委实出众,惹得众人围观。
虞辛棠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下地,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了,嗓音沉郁,“别动。”
她不听,继续动。
轻呵一声,男人语气诡异的柔和,“行,你再动。”
她听进去了,一动不敢动。
于是,接下来众人见“害羞”的女子乖乖埋进男人怀里,男人皂靴一迈,踏上了三千石阶的第一阶。
虽说已入了秋,但依旧很热。
越往上走,香客歇脚的次数就越多,甚至有身子骨不好的人半路昏倒,被人抬下山去。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虞辛棠和秦君泽两人,虽说云朝民风开放,但男女抱着爬山还是见所未见。
其中一迂腐书生见状,想上前以伤风败俗为由说道几句,刚要开口却被同窗拉住了,“少惹事,你没见那男子衣着、长相皆不凡,通体贵气吗?”
书生后知后觉。
书生是迂腐,但又不傻,识相地收回了脚。
可这时书生却见一颗脑袋从男子肩头冒出,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难过得皱起,紧蹙的眉头写着不愿,杏眼水润,惹人怜惜。
强取豪夺。
这四字浮现在书生脑海里。望着那双杏眼,他胸腔里无端生出许多魄力。
他得救出这位可怜的姑娘。
如此想着,书生又要前往。
同窗不满地又拉住了他,“你疯了吧!快至山顶了,可这男子依旧面不改色步伐平稳,可见是个练家子。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走到这里,你想被人一脚踢下去吗!”
书生是生了些魄力,但又不是生了些功力,识相地收回了脚。
一颗晶莹的汗液沿着完美的下颌线滑落,在下巴处将坠未坠,最后被香帕吸了去。
持帕的柔荑往上,一一擦去汗珠。
停在了眼角处。
虞辛棠和那双如深渊般的眸子对视了几息,猛然收回了手。
她作甚要替他擦汗!
她又没叫他抱自己上山,是他自找的,累死他才好!
话说回来,这走了得有一个时辰了,秦君泽除出了几滴汗,手都没抖一下,气力好得跟牲口一样。
三千台阶走完。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虞辛棠问道,随即身体被缓缓放下。
秦君泽拉起虞辛棠毫不停留朝庙内走去。
这庙不大,入庙,有一广庭,隔庭能瞧见立在殿内的月老塑像,足踏祥云,手挽红线,是一位慈祥的老神仙。
虞辛棠以为他会直接往殿里去,他却将她带到了庭右的一颗老榕树下。
“桌子,笔墨。”他道。
她不明所以,眨了几下眼睛。
一个身影扛着一张桌从月老殿里出来置于树下,又从身上掏出毛笔和砚台,加水,研磨了起来。
此人正是暗卫元白。
强,这也行。
虞辛棠暗自赞叹元白的业务能力,不明白秦君泽为何要这样做,不会是要当场提笔写首诗吧?
如此想的并非虞辛棠一人,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想一睹这位容貌绝佳的男子是否才情也同样出众。
墨砚好了。
元白悄然退下。
虞辛棠眼睁睁看着秦君泽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红布,摊于桌,其上写着:
不祈连理,惟愿普世结鸳盟。
她笃定写下这句话之人,定然是自己没对象也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心人。
至于为什么这么深信不疑……
因为就是她写的!
这可不就是她上次在庙会时写的吗?!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把布条挂上树枝了的啊!
用脚指头也能推断出,当初可能她前脚迈出寺庙,秦君泽后脚就命人去取布条,然后一路揣着这破布回了沧澜。
什么臭毛病,老捡她东西作甚!
眼尖的香客已经瞧见了字迹,小声同身旁的人嘀咕起来。
虞辛棠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些发疼,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秦君泽,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君泽面无表情,眼珠转动至眼尾,睨了虞辛棠一眼。
好凶。
虞辛棠缩了缩脑袋。
接着腰上一紧,人已被带到了桌前,笔被塞进手里。
秦君泽握着她抓笔的手往红布上写。
蘸满墨汁的笔尖刚要落下,虞辛棠伸出另一只手去阻止。
秦君泽不悦地将她捣乱的手锁到她身后,继续握着她的手下笔。虞辛棠暗中和他较劲,手骨节泛白,手臂也微微发抖。可依旧不敌,男人轻松压着她在原有字迹上涂涂改改。
“不”与“普世”。
这三字被划去。
尾部又添了三字:“与君泽”。
最后变为了——
祈连理,惟愿结鸳盟,与君泽。
看清后,虞辛棠拿着毛笔愣住了,连男人何时放开了她都不知。
“过来。”
她傻乎乎朝秦君泽看去。
他立在榕树下,手中拿着另外一条红布,她大致猜到这是他当初写下的那条。
两人仅隔了几步。
可虞辛棠却觉得遥隔万里——她走不过去。
秦君泽见虞辛棠迟迟不动,高眉压下,眼眸越发暗了。他冰冷重复,“我说,让你过来。”
看到这里旁人大致明白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一女子撞着胆子站出来,“感情之事最讲究你情我愿,公子怎可当着月老的面难为这位姑娘?不怕月老生气吗?”
秦君泽对女子的话视若无睹,目光似乎要把虞辛棠吞噬。
“三千台阶,我都为你走了。”
“你连这几步都不肯吗?”
就在此时,上苍似是回应女子那句“不怕月老生气”的话,晴空忽暝,阴云四合,风至木末,万叶簌簌作响。
虞辛棠沉默垂首,令人看不出心思。
又是一阵山风起,随着她披帛和墨发扬起,被她松松握于掌中的红布也被风带走了。
她慌张去抓。
抓到了一端,而另一端已落入了男人手中。
不管外头天色如何变幻,殿里的月老仍是手挽红线、慈祥和蔼的模样,微笑着望见庭中这幕:
年轻男女以红色布条相连,牵扯着走到榕树下。
秦君泽轻松把虞辛棠那根红布挂在一处不高不低的地方,又将自己的给虞辛棠,道:“你来挂我的。”
说罢,他抱起她,举高。
虞辛棠挂了几次,都因手抖得太厉害没挂好,秦君泽也不催她,仿佛能陪她耗到天荒地老。
折腾这么久,足够她看清他所写为何。
——愿缔永好,世世同心。
倘若此刻她还不知他这话是写给谁的,那她就真是个笨蛋了。
秦君泽……喜欢她。
那些朦朦胧胧未成型的想法终于拨开了云雾,显现在她面前。其实她并不是全然未察觉,秦君泽仅对她展现的温和,秦君泽下属对她的恭敬,甚至是秦君泽的眼睛都在无声透露一切,只是她不敢往深处想,甚至竭力掩饰。
终于挂好了。
心意并不通的两条祈愿红布,被人强行握着手改成郎有情妾有意。
红布从一枝榕树枝头转到天遥地远的另一枝榕树枝头,行事者的偏执展现无疑。
下山的路也不是虞辛棠走的。
一出月老庙秦君泽就无比自然地伸手要抱她。她躲开了,面上神情似是比上山前还怕他。
秦君泽的手蜷起,又松开。
问她,“抱还是背,不然扛着你下山。”
虞辛棠心知这不仅是威胁,对方更真的会这么做,那些瞧热闹的目光灼灼,她不想再被看笑话,选择了背。
天低云游。
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男人依旧稳健托着背上的女子拾阶而下。
陟降三千阶,所求一人;
因缘三千路,终始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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