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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10
不久便是上元佳节,两个人行走在热闹的长街上,花若雪突然问慕笙:“你有什么愿望么?”
慕笙几乎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我的愿望是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花若雪亦脱口而出:“那你肯定不是普通人。”
慕笙一怔,良久后道:“那你的愿望呢?”
花若雪目视前方,面容严肃道:“我的愿望是,将来有一天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名扬天下。只可惜这个世道不让女子做官,更别提封侯拜相了,真是不公平。”
慕笙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当官?当官一点都不好,哪有当商人自在?”
“可是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就喜欢当官!”少女倔强的面庞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读书,那是因为我知道,女子读书根本就没有用!因为即便你书读得再多,学问再好,也当不了官入不了朝堂!不像那些男子,生来就能考取功名,而我们女子却连考取功名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男子生来就肩负保家卫国的重任,”慕笙试图纠正她,“而且……”
“我朝那么多官员,难道个个都上过战场么?朝堂上那么多文官,他们上过战场么?”花若雪据理力争道,“同样都不上战场,那凭什么他们能当官,我们却不能?同样都是人,凭什么他们有考取功名的机会,我们却没有?你觉得这公平么?”
慕笙理屈词穷,只好甘拜下风:“所以你打算怎么当官?你不是说你没读过几本书,也不喜欢读书么?”
花若雪嘻嘻一笑,道:“我打算女扮男装去参军,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
慕笙被她这一想法给震惊到了,脚步一顿,皱着眉头道:“你疯了?军营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你当那些军官是傻子么?况且就你这样,还想去参军?别开玩笑了,我宁愿相信你会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
“喂!”花若雪甚是不悦地推了慕笙一把,“慕笙,你仔细看看我,我壮得跟匹马似的,一点都不比你差好不好?我怎么就不能去参军了?你忘了二十年前为了镇守边关全军覆没的娘子军么?怎么她们行,我就不行了?”
慕笙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只好摆摆手道:“行,我相信你,花将军,这样总可以了吧?”
花若雪目视前方,昂首挺胸道:“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花若雪拍了拍慕笙的肩膀,指向一旁的小摊:“慕笙,你看那儿是什么?”
慕笙偏头去看,片刻后道:“什么?不就是猜灯谜的么?”
回过头来才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
慕笙四处张望,急切喊道:“若雪!花若雪!”
这时,忽然又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慕笙猛地回过头,入目便是一张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少女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星辰般璀璨的眼睛,在这茫茫黑夜中,胜过万千灯火。
少女唇角扬起,粗着嗓子道:“敢问这位俊俏的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曾婚配?”
慕笙明显愣住了,好长时间都未曾答话。
周围的行人熙熙攘攘,更加衬得他们周身寂静。
良久之后,花若雪沉声问道:“慕笙,过完这个冬天,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慕笙盯着花若雪的眼睛,依旧一语不发。
花若雪苦笑道:“我以为你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信誓旦旦地对我说,等你回到家之后,就会来向我提亲,看来是我想多了。话本终究是话本,里面的故事都是假的,当不得真。不过没关系,本来我也不想嫁人。”
慕笙动了动嘴角,最终垂下眸道:“对不起若雪,我没有办法娶你。”
花若雪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你成亲了?”
慕笙摇头:“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花若雪平静地笑,“不过已经定亲了,对么?”
慕笙抬起眸:“是,可是若雪,那是我父……父亲给我定的婚事,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花若雪敛去笑容,正色道:“所以,这就是你迟迟不愿归家的原因?”
“不只是这个原因。”
花若雪追问:“还有什么原因,值得你抛下你的父母双亲,也不愿回去?”
“因为……因为我的兄长。”慕笙抓住花若雪的手腕,“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慕笙低下头,缓缓说道:“我与兄长并非一母同胞,但兄长他自小就疼我爱我,我们一起听夫子讲学,一起骑马射箭,一起玩耍嬉闹。十岁那年,我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兄长为了救我,被马踩伤,从此落下了腿疾。自那之后,父亲便不像以往那样疼爱兄长了,反而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还将兄长喜欢的女子许配给了我。”
“原来如此。”花若雪揭下面具放在桌上,“所以你不想回去,是觉得亏欠他太多,不想和他争家产,争爵位,对么?”
慕笙点头。
花若雪又道:“那你那身伤是怎么来的?也是他干的吧?”
慕笙低头不语。
花若雪还想再问些什么,突然,旁边几名大汉的议论声钻入了她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么?永王失踪了!据说是南下查案的时候遇到了山匪,到现在人还未找到!这不,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消息实在压不住了,这才传出了风声!”
“听说了,那这皇位可不就是睿王的了么?”
“可是睿王不是跛子么?跛子怎么能当皇帝?”
“跛子怎么了?我听说人家睿王除了这一点,那可是样样都不输给永王,而且永王如今不知所踪,八成早就遭遇不测了!陛下总共就三个儿子,剩下一个年幼体弱,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一定呢,这皇位不传给睿王,还能传给谁?”
“也是,眼看老皇帝就快不行了,这皇位可不就是睿王的!”
听到此处,花若雪抬眼去看慕笙,果然见他眼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她问他:“你说,他们方才说的那个跛子,该不会就是你兄长吧?”
慕笙攥紧拳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花若雪笑道:“真没想到,我竟然救了一个王爷回来。”
灯火阑珊之时,二人回到了花府。由于方才那席话,花若雪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被一阵刀剑声吵醒,又听外面的丫鬟小厮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城里闯进来一伙山匪!正在到处放火抢劫!”
花若雪登时从床榻上翻了下来,穿好衣服和鞋就往外闯,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拿着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花若雪连忙闪身躲了过去,回到屋中拿起长剑就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打斗间才发觉,这哪里是什么山匪,分明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慕笙,这些人肯定是冲慕笙来的,而她救了慕笙,幕后之人也绝不会放过她和她的家人。
她拼了命地将眼前的黑衣人一剑刺穿,拖着受了伤的身躯往花父花母的房间奔去,到了跟前,只看到了一地尸首,其中正好就有花父花母。
“爹!娘!!!”她顾不得其他,冲上去抱住花父花母的尸首失声痛哭了起来。
周围火光冲天,她看见慕笙提着长剑从火光外冲了进来,满身满脸都是血,哭着对她说:“若雪,这些人都是冲我来的,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可是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花若雪抱着花母,目光呆滞,久久不语。
眼看那些黑衣人杀了护院朝他们奔来,慕笙拉起花若雪就往外跑。最后,两个人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地躲在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听见官兵出动的声音,才稍微放下心来。
半晌后,花若雪一掌甩在了慕笙的脸上,颤声问道:“这又是你兄长干的吧?他就那么恨你,甚至不惜连累无辜的人!”
对此,慕笙百口莫辩,思虑片刻后,他抓住花若雪的双手,信誓旦旦地对她说:“跟我回圣京吧若雪,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两个人匆匆安葬了花家上下后,一路小心翼翼地赶往圣京。
圣京城外,睿王慕容涣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二人赶尽杀绝。所幸慕容深的舅舅方氏也在派人四处寻找慕容深,二人最终被其手下所救,一行人押着刺客,平安抵达皇宫。
皇帝为感谢花若雪救了慕容深性命,封她做了长宁县主,赏了她一座宅子。可花若雪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因为幕后之人——睿王慕容涣,只是被皇帝禁了足,所有罪名均由其下属担下。
花若雪不甘心,她要为家人报仇,可皇帝始终不愿见她。她去找慕容深,可令她失望的是,他说他不愿手足相残。
当初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一个交代,如今一句不愿手足相残就打发了她。
“你说过你要给我一个交代,结果呢?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就是你给我的交代?慕容深,你觉得我缺这些东西么?我当初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去救你!你不愿帮我报仇,我自己去报!”
她声嘶力竭,几近疯狂,他却紧紧抱住她,并哀求她:“他是我兄长,若雪,放过他吧,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弥补你……”
“我不要你弥补我,我要他死!慕容深,要么他死,要么我死,你选一个!”
“你若杀了他,我父皇绝对不会饶了你!你不是说你要封侯拜相,你要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么?你要是死了,那这些就都实现不了了!”
花若雪这才冷静了下来,从此紧闭府门,不愿再见任何人,直到有一日,丫鬟来报:“县主,永王殿下已在府门外站了好几个时辰了,说今日若见不到您就不走。您就去一趟吧,天这么冷,万一永王殿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陛下是要降罪的。”
花若雪没有法子,只好出去见慕容深。
大雪纷飞,花若雪推开门,看见慕容深一脸欣喜地走近她,哆嗦着嘴唇道:“若雪,定北侯他愿意收你为徒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定北侯的弟子了,你可是他收的第一个女弟子!定北侯你知道吧?他可是我们大昭的战神,你跟着他上战场,等日后立下战功,我就上书父皇,让他封你当将军!”
听说想拜定北侯为师的人数不胜数,这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可能让定北侯看上眼的,少之又少,更别提是女子。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让一向铁面无私的定北侯在见都未见她一面的情况下,就答应收她为徒。
花若雪本想感谢一下慕容深,但只要一想到他不愿为她的父母报仇,便冷着脸道:“殿下费心了,请回吧。”
她转身欲走,他大声喊她:“若雪!”
花若雪脚步一顿,随即听背后的人道:“我要成婚了。”
花若雪一愣,回身看他,仿佛漫天的雪花都凝结在了半空中。
听说皇帝病了,病得很严重,他自然希望尽快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成婚。
慕容深上前一步,目光灼热道:“若雪,你愿意……做我的侧妃么?你放心,我必以正妃之礼迎娶你,将来你与郑氏平起平坐!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委屈!”
一番言语,说得极其诚恳。
郑氏,郑静娴,未来的永王妃,更是未来的皇后,家族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是老皇帝为慕容深精心挑选的一门婚事,谁都无法拒绝。
就在不久前,皇帝下了一道旨意,有关永王与郑静娴的婚事。
郑静娴年已十八,然永王至今未有消息,皇帝不忍耽误郑静娴,便下旨取消了其与永王的婚事。但出人意料的是,郑静娴拒绝接旨,声称不见永王尸首,不信永王已死,此生非永王不嫁。
此等情义,感天动地,一时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都夸郑家养了一个好女儿,皇帝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赏了郑静娴一堆绫罗绸缎,郑静娴的父亲兄长也因此升了官。
此等佳话,花若雪随慕容深北上之时就已听说了。
那时他们身在客栈,用饭间隙,听旁桌的人夸赞郑静娴,花若雪抬头看向面前神色僵硬的男子,笑道:“原来你要娶的人是她,挺好的。”
“我不喜欢她。”慕容深头也不抬地对花若雪说。
花若雪却道:“若有一人待我至此,我一定遂了他的愿。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没有言语,她亦低下了头。
思及此,花若雪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慕容深的求亲:“我不愿意!慕笙,不,慕容深,永王殿下,你是了解我的,我花若雪宁愿做一日九天翱翔的鹰,也不愿做一世困于笼中的雀。别说是侧妃,就算是正妃,我也不愿意。承蒙殿下厚爱,殿下请回吧。”
“若雪!”
他不愿放弃,她最后一次深情款款地看向他:“回去吧慕容深,你的准王妃对你如此情深,不应该被你辜负。你若真心爱慕我,就该祝我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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