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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穿(终)芳菲殿的一剑
若燕王回府,必然走的这条路,原因无他,只是因燕王是下界之人,天规不能走大路。
而这条路穆溪也算熟悉了。他曾被仙族抓上天宫不下百次,而其中有数十次,他都是从这条夹道逃走的。
后来便不走这条了,因为这条夹道被布了结界。
最后一次走这里时,穆溪被一条天罗地网捆成了一颗球,而此处结界,正是江云织所布。
想起往事不堪回首,穆溪落到江云织脸上的目光隐有幽怨。
江云织余光瞥见,刻意避开了前者目光,大致也知道穆溪在想什么,她并不想与他起口舌纠纷。
奈何穆溪偏偏提起。
“看这结界纹丝不动,还用着你设下那套呢,真是物尽其用。”
江云织不语,穆溪便说起另一茬:“据传你当年勾结魔族,为百名仙族围攻,落得个自爆道毁人亡,你是用什么方法活下来的?”
江云织若有所思盯着前路,依然不答话。
穆溪还要问,忽见前方一道黑色身影。
是燕王。
江云织迎上前,燕王见到江云织,当即一口气没提上来。
“欸!”穆溪眼疾手快扯住了他,“你这老头站都站不稳吗?”
江云织也扶着人,却被燕王惊恐地甩开了,一个劲左顾右盼,唇在发抖。
猜到他所想,江云织后撤一步与之拉开距离,平静道:“燕王,我听说那件事还是牵连到你了,去你府上见你迟迟未归,便来寻你。”
穆溪嫌弃地撤手,燕王有一个踉跄,手脚发软,站定擦了擦刚冒出的冷汗,“小……小王……无事,你……你快走吧!被发现了你我都……都死定了……”
江云织凝重问:“到底怎么回事?无端怎会将你扯进来?”
燕王哆哆嗦嗦,张了张口,却再也不敢与她说什么了。
“小王……帮……帮不了你了……”
仅仅一段话,江云织明白了。
穆溪也听出话中的不对劲,一把扯过燕王衣领:“你什么意思?你把她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了?”
燕王身子后仰,唇已经闭不上了,眼中满是红血丝和害怕,“我……我没有……别……别的选择!”
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燕王忽然精神崩溃似的呆住了,任凭穆溪怎么摇晃,燕王始终哆哆嗦嗦,像被吓坏了。
穆溪烦躁地甩开人,问江云织:“这老头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了,现在你还要去救人,恐怕他们早就布好天罗地网等你了。”
江云织沉默下来,看向默默立在原地的燕王,走近,“这件事与你无关,连累你了。”
燕王听到江云织的声音,缓缓抬眸,低了低头,匆匆便走了,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夹道。
燕王下界了。
穆溪藏不住的恼意,对着那处指了指,“哎,江云织,我记得你之前平白无故帮这家伙做了不少事吧?他这燕王的位置没有你怕不够格当吧?不报答你就算了,还把你的事情抖了出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江云织摇摇头:“该帮的都帮了,燕王已经不欠我人情了,我没理由去怪罪他,也没那资格。”
穆溪蹙眉:“什么意思?”
江云织淡淡抬眸,面朝前路声音冷涩:“我如今谁也不是,他愿意帮我一个无名之辈,已经念着从前的情了,情还完了,他总要为了自保牺牲什么。若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穆溪欲言又止,想想也是,若他是燕王,应该也会把江云织抖出去。如此他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江云织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查到了燕王头上。”
穆溪道:“那家伙不肯说,你从何得知?”
江云织默声,其实在燕王府前,那些小鬼头已经告诉过她,来抓燕王的仙使未持有天令牌,仅传口谕要将燕王带走。
如此便一定不会是神武帝下的命令,第一个查到燕王的,必然也非神武帝。
除了神武帝这个当事人,能对这件事如此关心的,便只有另一个当事人,那个女人在东窗事发后没有被抓,而替死鬼总要有一个,思来想去,江云织想到了婉桐……
若众天妃中必有一个要做替死鬼,被选择的一定是不善言辞,优柔寡断的李婉桐,无关任何仇怨,只是因为李婉桐是最适合担这个罪名的人。
好生厉害的计谋,全身而退还能反将一军。
江云织深吸一口气,对穆溪道:“你有没有解千年白骨藤之毒的法子?”
她突然转了话锋,穆溪觉得摸不着头脑,“怎么?你中毒了?”
江云织定定看着他:“我需要解药。”
穆溪挑眉,“有,也不告诉你。”
他又来了。
江云织干脆道:“你的东西,解药交换。”
穆溪只觉得烧脑,“什么?”
区区白骨藤的毒,就能换他的东西?
江云织抿唇:“你换还是不换?”
穆溪伸手勾了勾:“拿把刀给我。”
江云织自灵囊取出把匕首。
穆溪接过,直接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取我的血,解药。”
江云织问了句:“你的血能解千年白骨藤的毒?”
穆溪作当然的表情:“区区千年白骨藤,他再毒有我毒么?”
他是七大冥王之一,也曾是最末流的无名之辈,一步步爬上来,一步步遭到暗算,千年白骨藤的毒早在千八百年前,穆溪就尝过了,挺过来什么事也没有。
江云织将信将疑,取了一团血,收入灵囊,淡淡道:“在凡界东北一个名称天水泉的自然山地,泉眼往下挖八尺左右,你的东西在那里。”
穆溪端着怀疑:“你没骗我?”
江云织视线与穆溪对上,没有丝毫回避:“若八尺挖不到,便继续往下挖,至多不过百丈,定然存在。”
穆溪道:“你发誓。”
江云织道:“我发誓。”
穆溪点点头,脚步后撤就要开溜,而江云织没有想要挽留的意思,穆溪微微偏头:“你不拦我?”
江云织眉眼舒展,看起来竟像在笑般,“我早知你性情,告诉你便没抱希望你会留下。”
她说得笃定,恰恰说到了穆溪心里,他的确在虚与委蛇,他不会成为谁人真正的队友,而江云织早已看穿他的卖乖妥协,顺势利用。
穆溪定住步子,看着她的眼神藏着复杂,但这不会改变他的心意。
穆溪笑得张扬,唇角勾起的弧度依然是得意的,只不过在走前他挥了挥手:“可以的江云织,本王祝你好运,再见吧。”
穆溪也走了。
江云织将斩念唤出,上面的毒素已完成复制分化,全然侵蚀剑身。
将那一团血滴在剑柄上,鲜红顺势而流,渐渐融入剑身,肉眼可见毒素消失。
手握长剑,江云织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面容装束化作粉尘消散,江云织一袭白色束腰袍干净利落,黑发高高梳成马尾竖起,清风吹动,几缕青丝飘在眼前,睫羽下深深映着灰瞳,情绪捉摸不定,唇瓣平直,勾勒凌厉,一张拒人千里而出尘的面貌跃与脸上。
江云织启唇,嗓音一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斩念,将修为渡我。”
高涨的灵气疯狂灌入枯竭气海,江云织眸似寒潭映星辉,仿若历尽万古。
奔涌的灵气肆溢,江云织感到那股蓄势待发的战意,提剑挥下。
一剑破长空。
今闯芳菲殿,必是血战。
-
芳菲殿前,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守卫惊恐地看着天降异象,仰望半月的夜空一名金瞳白衣女子持剑斩破结界。
其手中之剑周身盈光,精致窄长,此刻在那杀神女子手中,金光交错,二话不说,竟直向大殿冲来。
“有刺客!保卫芳菲殿——!”
话音与爆裂的碎石块声一同响起,快到只能见那女子与他们擦身而过那张拒人于千里的侧脸,以及无法忽视的琥珀金瞳。
“劫囚!她要劫囚!”
大阵铺天盖地,巨大的锁链塔将整座芳菲殿及苍穹都罩住,众守卫一声令下,传开音讯。
“芳菲殿有敌袭!”
“铛——!”
浑厚浓重的钟声敲响,雷霆灌注苍穹,乌云压顶,沉重的威压几乎能将人心都压碎。
“抓住刺客!”
芳菲殿震动,整座殿仿佛要倒塌,被禁锢在内的女子面带忧虑,绝望也同天象铺天盖地。
她竟就要如此不明不白丢掉性命,为何天命如此对她?
就在她闭眼,要接受这一切发生时,一道足音逼近。
扑面馨香入鼻,女子睁眼,见到来人,愕然张口,花容失色。
她一步步来到眼前,替她解开了禁锢四肢百骸的阵法锁链,接住了倒下的她。
她的怀抱很温暖,熟悉的香味是属于她的味道。
李婉桐伸手触及来人眉眼,一双伤痕遍布的纤手血淋淋光秃秃,触及她脸上的温度,手指止不住发颤。
“是……是你……”
李婉桐泪如泉涌,顷刻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人的脸。
她立马伸手揩拭,生怕慢了一步睁眼便又是自己的幻觉。
视线重新清晰,李婉桐怔怔望着她。
江云织想要对她笑,可在看到她一身的伤时,真的笑不出。
她的眉宇深深蹙起,而那颤抖的纤手为她抚平了眉心沟壑。
“真的是你吗?阿云?你来接我了?”
李婉桐抱着她的脸,不敢用力,可思念太浓,她抱着人,就一刻也挪不开眼。
江云织点点头,握上脸边的手,柔声道:“是我,我来带你走。”
她嗓音低哑,匀长的眉梢下撇,眼中盛着心事,尽管极力掩藏想表现出开心,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这是她刻意为之的温柔。
为了她不那么悲伤害怕。
李婉桐又是哭又是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反抱住人,扑倒江云织怀里,李婉桐紧紧拥住她,鼻腔嗅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心神慢慢安定。
李婉桐抬眼,又将她上看下看,手上也感受不到痛楚般,把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李婉桐泪水一颗接一颗,打湿了自己的衣裳,印出深色泪渍,也打湿了江云织的胸膛,白色的衣物倒不太显眼。
江云织抚摸她的发髻,上面没有珠钗,她为她清理了满身狼狈。
李婉桐安安静静地,就这么眼神一眨不眨看着江云织为她包扎,把她手都缠成了粽子,好在不再流血了。
江云织说:“我们现在要快些走,你的伤出去后再好好治疗。”
李婉桐连连点头,她说什么都好。
像婴儿似的依赖,李婉桐紧紧抱着江云织的腰肢,将脸埋在她身前,尽管这样走路很别扭,李婉桐也坚持这般。
走出芳菲殿,迈过门槛,头上众仙家黑压压降临,全都亮出法器,对二人施压。
“来者何人!竟闯我天宫,私劫囚犯!还不速速就擒!”
李婉桐一见到众人,便如惊弓之鸟,忙往江云织怀里缩,抬眸望着她的脸:“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走不掉了?是不是我耽搁了时间?”
江云织安抚般握住了李婉桐瘦削肩膀,按下怀中人的手,举头迎上诸天神将。
她不发一言,执剑而立,唇瓣微抿,金瞳映月。
长剑举过头顶,挥剑斩出十字剑芒,浑然天地变幻,剑意流动间,江云织纵然飞身,迎风直上,白衣猎猎被风吹得翻卷作响。
剑锋所指,乌云翻腾,雷鸣闪烁。
众天将皆是大惊,出手启大阵。
苍穹顶的锁链向下施压,江云织感到□□的冲击,回首去看李婉桐,后者已是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无声诉说忧心。
江云织要紧牙关,眼中再次迸发战意,一声清叱同剑鸣一齐响起,明朗扬威:“流风回雪第一式·破晓!”
回荡天际的声音悠扬,天色仿若被一只大手展开,剑气震开了乌云,也震散雷霆,此一招天光大开,夜色如白昼。
有人隐隐觉得熟悉:“这剑招似乎……”
“闪开!”
凌厉剑气闪烁寒光,只见那女子持剑高举,仿若天地的一掌,为世开阳,执棋而动。
“二式·点梅!”
剑花一挽,苍穹蓦然降下冰凉,落到皮肤上迅速冻结融化,冷得刺骨疼。
那天将愕然惊觉:“这剑诀是‘流风回雪’!”
‘流风回雪’出自上清宫曾经一位仙尊之手,此剑诀一共六式,一式破晓,天光大开;二式点梅霜降;三式断雪,断人生机于无形;四式天璇,孤雁掠影命中必杀;五式流风,剑气融于风中蓄千钧之力;六式回雪,借天地之力化为己用,范围之内,无可遁逃。
此剑招失传千年,唯有上清宫那位仙尊和其座下一名亲传弟子使用,而此人……!
诸天将为之色变,就见不知者一拥而上,触及清朗嗓音第三声:“断雪!”
倏地,时空仿若静止,落到皮肤上的雪化作根根分明的冰针,刺入经脉,刺入骨髓。
哀嚎阵起,下饺子般人影幢幢落下。
“都不许再上!”天将一声高喝,人群散开,他也对上那女子寒潭冰冷的双眸。
天将眼神复杂,想说什么,却闻那女子冷然哂笑,剑走弧形画雪痕,步踏九宫随影动。
天将大骇。
这却不是流风回雪的招式。
蓦地,天将后颈一凉,冰凉的剑架在身,那女子气息飘渺,落下二字的尾音虚无:“流云逐月第一式·云卷。”
蓦地,天地仿若蒙上云雾,五米开外视线不能及,剑光如云絮无迹可寻,连神识也无法探测得清。
这是什么剑招?
只听众多仓惶无措的惊呼声中,女子的声音平静而空悠:“二式·白微。”
仿佛在云雾中见到数道那女子身影,天兵看得眼花,一记攻势冲去,才发觉那是剑气走得轻灵,打在了云雾棉花上。
而三式:“揽月。”
众人目光纷纷望向苍穹。
剑光破云所指明月,云海两分,剑光寒芒化作点点星辰,落下时如流星坠月。
紧接一声:“四式·流光。”
自一开始的震天撼地哀嚎,到如今只有零星的陨落,天将喘着粗气,若再继续下去,可能连他也不剩了。
第五式即将来临,天将大喝一声:“阁下剑下留情!”
果然,皎月下映照是如此静谧安详,没有生息。
天将一喜,暗暗攥紧了传讯灵丹,可就在他要握碎这一丹时,第五声清冷的声音响彻云霄:“五式·倒悬!”
天将脸色煞白,手中传讯丹被他捏碎先行坠落,而他自己浑然失去法力般,猛地坠落!
视线的最后,他隐约看到一个修长背影,束着高高的发髻,乌发及腰。
“流云逐月第六式·踏月。”
如酒倾的月色美若银河,那女子跃然于其上,足尖轻点,似回眸俯视月下一切,剑招却未虽法出,只是停在她身边,倏然回鞘。
流云逐月……
流风回雪……
她是……曾经的昭华宫主——江云织!
锁神阵法轰鸣,在云雾完全剥开后众天兵神将方才能见法阵全貌。
三千柱神锁,连带神盘天平,被毁于一旦。
此刻的芳菲殿,轰然倒塌,无法禁锢的灵识破顶而出。
即便没有她的剑招作陪,漫天的流光也美得惊心动魄,芳菲殿这一剑,剑荡中天,衬在那女子飘然离去背影上,宛如谪仙。
仙妃没了,可仙族曾经的战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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