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ABO】时光之诗

　　“所以，赫尔岑叔叔和珍妮阿姨这次是真的要结婚了？”

　　“……”

　　“不然，昨晚妈妈带着你回来之后还在跟他们打通讯，怎么连我跟她说晚安都没注意到……柏少尉，柏少尉？你的眼神怎么不动了啊，你还好吗？”

　　“……嗯？抱歉，阿菟小姐。”

　　端坐在软凳上的柏时荫终于回过神来，对着一脸关切的小女孩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我没事，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席菟从他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从身边的服务型机器人手里接过秋装长裙，站在落地镜前比了比。

　　“陛下昨晚已经颁布了旨意，”柏时荫一边解释，一边在她扎起来的头发梢上夹了枚红宝石珠花，把两条细细垂下的缎带系成漂亮端正的蝴蝶结，“婚约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席菟等他给自己戴好发饰，随即单手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觉得这套不错。你怎么看，柏少尉？”

　　“阿菟小姐的审美一直让人很安心，”柏时荫夸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此次上将大人给您的购物预算……”

　　“那个你不用担心啦，我花的是自己的零花钱，”席菟摆摆手，随后解释道，“而且作为未成年人，我妈妈能看见我的购买记录，先前我也是这样在换季的时候统一购买一批衣服的，她知道我的习惯。”

　　柏时荫点点头。

　　先前他并没有事无巨细地养育过一个孩子，所以在这一点上选择相信席如诗的判断。

　　但有一些事情还是很令人在意。

　　他的目光从风格百变的席菟身上落到了自己身边堆放着的一众大大小小的包装盒上。

　　这里是中心大厦31层，由于上将的女儿到来，这里提前清了场。

　　这么多东西……

　　虽说小孩子的衣服饰品并没有多沉，但要搬动几十件，还是琐碎了一些吧？

　　正在他默默计划着应该先搬哪些后搬哪些的时候，席菟扯下珠花随手丢在包装盒里，捏住机器人递来的长条购物订单，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转身拉着他就要走：“买好啦！我记得你今天下午休息，对不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柏时荫如坠雾中，伸手一指那些属于她的战利品：“哎？这些不带走吗？”

　　“我签了送货上门，他们今天下午就会用货运蜻蜓送到的，”席菟用很真诚的眼神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们远苍星系上没有这种服务吗？”

　　柏时荫的心里突然被这句童言童语给刺得一疼，但他知道这种难受的感觉并非来自面前的女孩。

　　——毕竟席菟年纪小见识也浅，并不知道她自己的日常生活在别人眼中看来到底有多美好幸运。

　　但小孩子的懵懂并不是大人蒙蔽他们双眼的借口。

　　谁都不是一生下来就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教育本身就是一场后天对抗先天的终身博弈。

　　于是柏时荫柔和了音调，为她讲述远苍星系与霍伦主星系之间宛若鸿沟的生活质量差异：“的确没有哦。前几年的战争造成了我们那里的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和资产，活下来的绝大部分人病痛缠身、家园也在重建。

　　“他们最现实的愿望是不要睡在公共应急帐篷里过冬，以及总在担心未来三个月内应该从哪支商队里购买最为划算的物资储备，毕竟战后的天灾和人祸依旧频繁，谁都不敢说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在上一个冬天里，军区和议会的所有建筑和地下工事都住满了无家可归的幸存者，绝大部分人都在互助，即使这样，他们之中依旧有人没能看见第二年桃红柳绿的春天。

　　“这些人光是生活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暂时还顾不上发展像本星系帝都星这边完善且高档的消费服务。嗯，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样，它甚至只是苦难的冰山一角。很抱歉，阿菟小姐，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诗情画意。”

　　事实证明，正常孩子的理解力并非大人刻板印象中那么荏弱。

　　女孩原本拽着他向外走的力道松了松，盯着他看的目光从疑问转为了忧虑：“啊？！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公共帐篷里面有小孩子吗？”

　　“有。”

　　“他们得不到照顾，冬天那么冷，会死掉吗？”

　　——简直是太可怕了，她难以想象自己身边没有妈妈、没有梅尔森女士、或者没有警卫们照顾之后，如何像柏少尉口中的那些人一样面对那么多的困难。

　　“从我了解到的消息来看，截至上个月月底，那里的军区和议会还在执行严格的配给制，能保证平民最低死亡率在千分之三以下，”柏时荫回忆起商队那边递交来的报告数据，给她透露了一个听起来不那么难受的指标，随即话锋一转，安慰她的情绪，“放心吧，像未成年人、怀孕者、重伤或残疾人这类的弱势群体都会得到特殊关注。这些问题本该留给我们大人来解决，阿菟小姐只要知道有这样的社会现象存在、知道并非所有孩子都像您身边经常接触到的同龄人那样生活得无忧无虑，这就足够了。您的生活水平是很幸福且幸运的，请您一定要珍惜。”

　　“嗯，我明白了，”席菟垂下眼睛点一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忧伤，“但我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也想帮帮他们。”

　　“那么，今天回去之后我们就去和上将大人商量一下吧，”柏时荫思索片刻，给出了他的建议，“她应该认识一些比较可靠的公益渠道，可以帮助您实现愿望。”

　　“对，妈妈一定有办法，她最厉害了！”席菟摇晃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走，我们回去问问她！”

　　“很遗憾，恐怕您现在回去也见不到上将。她今天虽然休假，但是有私人行程，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柏时荫和她大眼瞪小眼，目光里带着无奈，“而且，我现在有一个想去的地方需要您帮忙，您愿意用飞梭送我一程吗？”

　　“好呀，你想去哪里？”席菟拽住他的衣角，有些感慨，“这还是你头一次主动说要去什么地方呢。”

　　“德利芬尼蛋糕店，”柏时荫揉了揉她的发顶，弯起嘴角，“从永眠星回来那天，我记得您说过想吃他们家的伯爵柠檬巴斯克，但是时间太晚了，上将没允许我出门帮您买回来。今天的下午茶我们就用它来打发时间吧。”

　　“嘿嘿，你真好！”席菟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腰，仰头看他，“我喜欢能记住我说过的话的人！”

　　-

　　抵达目的地后，柏时荫将席菟留在了飞梭上，自己单独进店去买甜品。

　　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是意料之外的行程规划，因此必须确保她的安全和减小社会资源浪费。毕竟民众并不希望原本好好在店内消费用餐、却因为一个身份复杂的小女孩儿要来买点心而被迫离开，蛋糕店老板也会少赚很多钱。更重要的是，这种“确保安全的必要措施”会给上将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带来负面影响。

　　席菟不可能完全理解这些弯弯绕绕，但她知道不可以给妈妈添麻烦。

　　于是两人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计划通。

　　柏时荫进店之后，伴随着关门那一声清脆的铃响，他转身看向了柜台方向。

　　那里排着长队，形形色色的人物正在等待结账。

　　——“引路人”不在。

　　不过谢天谢地，这么多年以来，店里的布局并未作出任何巨大的变动。

　　这就是秉持传统观念打造“百年老店”的好处。

　　他凭借着幼时的印象走到店铺后门，伸手推门而出，来到了另一条大街。

　　在这条大街上，行人们的穿着明显没有另一边的人们从容光鲜，大大小小的店铺鱼龙混杂，柏时荫刚一露面就感受到了十几道或明显或隐蔽的视线关注。

　　他嘴角一勾，无视了这些警惕和试探，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一样，搓了搓手揣进风衣兜里，不紧不慢地拐了个弯渐行渐远，在周遭视线彻底消失之后，一闪身进了大街角落里一家丝毫不起眼的智能设备修理店。

　　“上午好，尊敬的先生，请千万记得随手关门，”柜台里正在埋头修理机械臂的少年头也不抬，“不然我师傅回来发现我搞砸了他的‘精妙防贼门锁’，一定会把我明年的工资也扣得干干净净。”

　　“梅菲斯特老先生竟然不在？”柏时荫慢悠悠推开身边团团转的身份识别机器人，水母头跌跌撞撞地飞了好远才转圈停下，“这位……小哥，是个生面孔啊，怎么称呼。”

　　听见他这么自来熟的语气，少年终于肯从工作里赏脸抬起头看了他一下，深邃如海的蓝色眼眸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但只有一只。

　　别慌，另一只眼睛是被他戴着的立体寸镜给盖住了。

　　这少年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瞧着不像是个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说话声音还带着点变声期的微哑：“梅菲斯特先生出门喝酒去了，叫我在这自己看一会儿店铺，三分钟就够……唔，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都不止。”

　　柏时荫闻言笑了笑，伸手搭在柜台上看他低下头去接着修机械臂，满脸怜悯：“一听你就是个新来的小学徒，也就只有资历浅的小家伙才会相信他的鬼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叫什么名字？”

　　后颈没有阻隔贴，空气里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这是个Beta。

　　看起来除了漂亮一点以外没什么……咦？

　　他的目光在少年略显古怪的右耳上停留了一瞬——耳廓略尖还带着微微透明的浅蓝色蹼状薄膜——来自丛织星系的逃奴？

　　由于历史原因，只有那里的政府才默认“改造人”的存在合法，虽然他们只能作为附属财产而非帝国公民。

　　眼前这个小家伙，应该是杂糅了鱼类的基因，在奴隶种系列表里放在“鲛人”条目之下。

　　“西……西格德，”少年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反问柏时荫，“您看起来可不像是来修理物件的，请问您是师傅的朋友吗？”

　　柏时荫想了想，摇摇头：“很抱歉，我是来找他传话的。严格来说，我算他的雇主。”

　　少年那个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又抬头看了看柏时荫，这才后知后觉地取下了眼前的寸镜，挠了挠满头金发，转身去里屋倒了杯凉水出来放在柜台上推给他，语气里全是歉意：“不好意思，东家，我刚来一周左右，业务还不熟练。”

　　“看出来了，不过没关系，跟着梅菲斯特慢慢学，”柏时荫看见了杯沿残存的、没洗干净的水渍，但依然很给面子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反正这里只是信息中转点，工作没那么复杂。”

　　西格德盯着他看，懵懵懂懂地点头。

　　“你如果还不会操作设备的话，就等你师傅回来让他发消息，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柏时荫将杯子重新放回柜台上，斟酌着开口，“联系远苍星系的商会本部，让他们查一查光鹭军事学院历届赞助晚会的助演人选，尤其是出演过《赫勒斯庞的灯火》这部舞台剧的，整理成名单报给我。”

　　西格德认认真真找纸笔记录下来，还转过去给柏时荫确认：“只有这个任务吗，东家？”

　　“嗯，就是这样，”柏时荫将那张旧得发酥的纸片递还给他，目光里带着点揶揄，“说得太多恐怕你也记不住。”

　　西格德有些羞愧地揉了揉眼睛，瞧着很疲惫的样子。

　　“你在这一个人看了多久的店铺了，”临走前，柏时荫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嘴，“怎么看起来呵欠连天的。”

　　小鲛人看了眼时间，掰着手指头算算，老实道：“快十一个小时了。”

　　“很好，你的师傅我会记他无故旷工的，”柏时荫推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身朝西格德一点头，“并且让他把自己本月的工资奖励给你，作为你的加班补贴。”

　　直到门扉在眼前重新合拢，西格德依旧沉浸在惊讶和茫然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自己也没做什么呀，怎么突然就有钱拿了？

　　小鱼不知道，小鱼想不明白。

　　-

　　“怎么去了这么久？”

　　柏时荫登上飞梭之后，席菟飞奔过来接他，有些担心地围着他转。

　　“没什么，这道甜品出餐的时间久了点，”柏时荫带着她在座位里重新坐好，将蛋糕盒子放在桌面上，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让他们把奶油里茶叶碎末的分量增加了两倍。我知道您喜欢比较浓郁的口感，这是从马尔科前辈的工作手记里看到的……另外，今天比较巧，碰上了一个新来的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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