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一只恶鬼

　　沉郁的歌曲是音乐晚会的尾声，结束后大家慢慢散去。

　　姜烟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两三米开外直愣愣站着的人道：“迟到的这位，不回消息的这位，不解释一下吗？”

　　江源没想到都要结束了还能显出身形，他只能拙劣地解释：“店里太忙，临时加班，没看手机。”

　　“就这样？”姜烟不高兴地皱眉：“江源，太敷衍了吧？”

　　他看着走到身前的她，“对不起，我来不了，我怕你生气。”

　　“生气？确实有点生气，你这人莫名其妙消失，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让我生气！”

　　话音刚落，时间到了九点半，“嚓”的一声，场地上的大灯突然关闭，如姜烟所愿，今夜繁星漫天，身前人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还没忘记自己昨晚遇见的怪事儿，于是道：“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聊。”

　　南明大学和江北大学在同一条路上，中间隔湖而望，当夜幕降临，湖边的小道上便陆陆续续有人来吹风跑步，更晚一些，树下的阴暗处随机刷新一些小情侣。

　　湖岸边上，有一对正抱着啃得如火如荼，江源扭着脖子盯着人家看，眼睛都直了。

　　姜烟回完段明伟的消息抬头一看，人落她身后几米远了。

　　别这么明目张胆盯着人家啊！

　　“喂！”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左右都空的地盘，估摸着因为头顶是个大路灯，位置不太隐蔽才被剩下，“别看了你！过来坐！”

　　湖岸边，白天的燥热褪去，湖风迎面吹来，带着些微微的腥气，却令人神清气爽。

　　她直接步如正题：“江源，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很久了。”

　　江源转头看她：“什么话？”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姜烟石破天惊道，她表情称不上严肃，但很认真，“不怕你笑话，我真的觉得你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段时间越来越强烈，那天我告诉过你我去年因为出车祸休学一年，很多事情记不太清，如果我们之前真的认识，你一定不要瞒我，不管什么原因，好吗？”

　　她觉得他熟悉，她觉得他们应该认识。

　　江源撑在地面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心跳瞬间加快了，是因为怕她想起什么感到恐慌吗？

　　他表情震惊地转移话题道：“很多事情？你车祸这么严重吗，怎么出的车祸啊？那除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你平常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记不清事情还不够严重吗！

　　姜烟眉头一拧：“你不要插科打诨好吧，我就想问你，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江源笑了笑：“你很奇怪，当然不认识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真的吗？”

　　“当然。”

　　“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那我问你，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上的是南明大学，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

　　江源脑子有一瞬间宕机，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你是一中的，成绩又不错，离开元最近的大学就两所，江北大学一般，剩余就剩南明这所王牌，我说了你又没有反驳，我就默认喽。”

　　他说完还得瑟一下：“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姜烟勾唇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中的，怎么知道我成绩不错？”

　　“！”江源的嘴差点原地打结，“租房子的时候房东说得，她说楼下住的小姑娘原来在附近上一中，成绩可好了，胆子还很大，叫我不用怕。”

　　“......”

　　好，很好，勉强过关。

　　姜烟直接低头从包里掏出诺基亚，“那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江源有些莫名奇妙地凑过去看她调出来的短信，他埋着头眼睛一瞪，抬起头两眼空空，满脸迷惑道：“解释什么？这你的手机？为什么提到我的名字？”

　　装傻充愣？

　　姜烟盯着人：“你觉得呢？”

　　“我哪儿知道。”

　　难道真的只是意外重名，和这人没关系？姜烟不死心地加了一句：“这手机我在我隔壁捡的，发信息的时间是在去年我出车祸那段时间，还提到了你的名字，江源，我们真的不认识吗？”

　　江源猛地站起来：“姜烟，你这话说得可吓死人啊，你隔壁不就是死人的那个房间吗？房东还说没鬼叫我别怕，不行，这太诡异了，要不我们俩一起搬走吧！今晚就搬！”

　　他想到什么表情越发惊恐道：“不对，鬼为什么会发信息给你，你不会和鬼有什么关系吧？”

　　“......”

　　姜烟无奈道：“没事的，我在那里住了四年，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你别疑神疑鬼。”

　　江源左右焦急踱步道：“不行，不行，这有些吓人，我要搬走！”

　　姜烟觉得他们大概真的不认识，她无奈道：“你真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我搬进来的时间比你还短，我能知道什么？”

　　唉，姜烟叹了口气：“好吧，那很抱歉，不知道算了，你别走来走去的，停下来坐两分钟我们回去了。”

　　“哦。”

　　江源说的话让姜烟也有些忐忑起来，她不相信有鬼，毕竟住了四年也从没出过什么灵异事件啊！可是......

　　正想着这些无边无际的，对面江北大学突然有信号灯闪烁，三长一短非常有规律。

　　湖岸不远处的阴影中突然蹦起来一个女生，她冲到岸边拿个手电筒也三长一短地闪烁着，嘴里还大喊：“宝贝！宝贝我看见了！”

　　好像突然想到隔着湖对方可能听不见，她赶忙拿起手机开视频：“开吧，我就说隔着湖能看见！”

　　小情侣的把戏，姜烟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

　　.

　　手机是从隔壁捡回来的，至今不知道怎么飞过去的，消息是在车祸后那一个星期后发的，估计后面没电了。

　　那如果她充好电，买好电话卡，把手机放回去会怎么样呢？

　　姜烟第二天就去实施计划了，心里有点小怕，她是白天去放的，那间屋子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只差人入住。

　　给蔡思秦说这件事儿的时候遭到了对方吐槽。

　　“姐姐，你高一的时候不是试过很多次，已经坚信这世界上没鬼了吗？怎么现在又重操旧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要唯心了？”

　　姜烟看着对面：“反正干过那么多次蠢事，再来一次也无所谓，想都想到了，不做我心里不得劲儿！”

　　蔡思秦严肃道：“好吧，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搬走了，这件事，不管是人做的还是鬼做的都很吓人哎。”

　　“我已经提辞职了，就试今晚，管它结果怎样，下周末就把东西先搬到你那儿去。”

　　视频挂断后姜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瞪着手机鼓起勇气给那张下午才买的号码发了一个消息：【哈喽？】

　　【你好吗？小倩？高歌？】

　　【哈喽，住在隔壁的邻居？】

　　前一个小时，姜烟断断续续发了这三条信息，盯着手机心里紧张得要死。

　　隔壁新粉刷得房间里。

　　段小倩捧着手机激动得语无伦次：“啊啊啊，烟烟！烟烟发现我们了！”高歌也吱哇乱叫，下巴都张脱臼了。

　　女孩对着抱胸坐在旁边的恶鬼道：“哼，你看好了，这可不是我们主动的，是烟烟自己发现的。”

　　说着话，她捧着手机就要回复短息，不妨被江源一下子将手机抽走，高高举起，他皱着眉道：“她没有发现。”

　　高歌收回下巴，“她都给小倩发信息了！”

　　江源冷静道：“她没有发现，她只是猜测，一点点猜测而已，你们回了，会吓死她的。”

　　段小倩急了：“不会的，原来她看见我们两个都没有吓死，这次也不会的。”

　　“总之你们不许回。”

　　“你这人真讨厌！”段小倩都要气哭了。

　　高歌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江源道：“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源直接越过二鬼，把手机原模原样放回原地：“总而言之，你们不准动这只手机，她会来拿走，会来搬走的。”他长呼了一口气：“而我，你们也不用这样，我明天就搬走，我也不见她了。”

　　姜烟很敏锐，她已经开始怀疑了，他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江源最后威胁了一句：“如果听不懂话，那消灭两个小鬼对我来说更简单，懂吗？”

　　有些无形的压迫让鬼感到难受，段小倩和高歌抱着蜷缩在角落，直到恶鬼走后才重新蹲守在手机旁边。

　　段小倩真的很伤心，她丧气道：“高歌，我真的好想烟烟，她是我们死后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觉得如果我们俩只能一辈子窝在这层楼，那被消灭就被消灭吧，我就要回她！”

　　高歌抓住她伸出去的手：“小倩，江源说了，烟烟马上就要去上学，其实就算联系上了，她以后也要走的，被困在这里的始终只有我们，都一样的，不如就让她安安静静过日子吧。”

　　段小倩难过地低下头。

　　平息后，她看着高歌道：“可是，如果她能想起这些事情，她愿意被欺骗吗？想不起，被迫逃避真的好吗？你看江源搬过来，每晚在她床边守那么久，他们之间分明有什么啊！”

　　高歌听了这话沉默下来，他放开女孩的手腕，扭开头颅看向雪白的墙壁，半响后轻轻道：“小倩，不是所有的隐瞒都叫欺骗，也没有可是，事实就是，现在姜烟她一点都记不得了，今晚的意外只是她见到了那只手机而已。”

　　是的，她什么都记不起了，如果没有他刻意的出现，殿下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找到的。

　　深夜，江源站在姜烟的床前这样想。

　　他看向她困了后随意放在手边的手机，过了今晚，她确定没什么事儿，他也搬走，世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就这样决定了吗？

　　江源盯着她安详的睡脸，其实搬来她楼上是姬长焰建议的。

　　那天山顶上的谈话后，姬长焰说：“既然有别的选择，你不妨再去她身边看看，她已经不记得你了，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千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之间早就没什么羁绊了，你真的还甘愿吗？”

　　江源有些恶念隐约升起。

　　他抿唇在黑暗中沉思许久，随后慢慢张开虎口俯身握住了女孩纤细的脖颈，手下的触感细腻温热，鲜血在奔涌，脉搏在跳动，那是生命的欢歌。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有些兴奋起来，手上也不自觉收紧用力。

　　就这样吧，死去，像从前一样，他可以用永世来祭奠，他可以追随她而去，至少湮灭这条路上，没有人会孤单。

　　江源的眼中染上疯狂。

　　床上的女孩呼吸渐渐滞涩，她在憋闷中艰难喘息，轻声痛苦的呻吟闯入恶鬼的耳中，如巨石狠狠砸进人的心湖。

　　在睡梦中死去。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冷冰冰的人，一床鲜血淋漓的景，她苍白的脸全是死气，任他颤抖抚摸也无力回天。

　　她笑着跟朋友玩乐，笑着上班上学，笑着用脏污的烂泥在掌心对他画出一个笑脸。

　　江源心头大骇，猛然失力软倒坐地，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预备行凶的手，再挥手亮灯看见她红通通的脖颈和青紫的脸色。

　　他慌忙爬跪过去，伸出二指拂去她的淤痕，消去她的伤痛，随后逃也似的。

　　江源闪身狼狈跌落在不周山空荡荡的房间里，他弓身跪俯在地毯上，大口喘息着，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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