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狐狸精

　　（1）

　　已然是秋高气爽，北国一片秋收的红黄颜色。

　　胡照英思量：
　　要想让一个士人家的姑娘平白无故的来平城，任何理由似乎都说不过去。只有找理由让乙奚银去洛阳会高曙了。

　　于是向乙奚悦告假要回趟家，乙奚悦准了。
　　胡照英就先跑到洛阳士人高冲家了解高曙的情况，三天后回转。

　　乙奚悦询问胡照英家里的情况，胡照英甩开腮帮子，唾沫横飞，说：“我阿父思乡，命我到洛阳我表姑家去问候，似是有意回乡。兄弟们都成婚了，拖家带口的不方便远行。我独一个，又从小汉话说的最好，是以让我得空到洛阳去。你老大人看？”

　　乙奚银说：“好啊，好啊，我要跟你同去。阿父？”
　　乙奚钟说：“我也想去。阿父，让小银去吧，见识见识中原气象。”

　　乙奚悦笑道：“皇上推行汉化，似有意向南迁都，银儿要去，就去吧。安生的来回，不要惹事。”

　　乙奚银说：“有照英跟着呢，照英稳妥，阿父不必担心。”
　　乙奚悦点头。

　　胡照英与乙奚银就收拾行装，骑马南行。
　　非止一日，到了洛阳。
　　打听得高冲家，两人告门上童子拜见，就说是夫人的表侄求见。

　　真让进门了，胡照英和乙奚银来到堂上，高冲夫妻正坐在那里喝茶。
　　胡照英和乙奚银见过礼，落了座。

　　高冲夫人打量半晌，说：“你们谁是我表侄？”
　　胡照英说：“我是，我叫胡照英，我阿父胡生，我阿奶就是您姨母，小字香芸。”拿出一个单鱼玉佩，上嵌一个金寿字，奉上。

　　（2）

　　高冲夫人急忙从身上解下自己的玉佩，比着一看，正是一对，高冲夫人的上嵌一个金福字。

　　高冲夫人大喜道：“对、对、对，啊，你是我姨母的孙子啊。”抽出香帕拭泪，说：“她老人家还好吗？”

　　胡照英说：“已经去世了，临终还想家哩，想姐妹兄弟。”
　　高冲夫人说：“连年战乱，骨肉离散，你们去了哪里？”
　　胡照英说：“北国草原一带。”
　　高冲插嘴道：“如何得知我们在此？”

　　胡照英说：“有汉人到我们那里做生意，闲时说汉人逸事，说到姑父当年娶亲时过的文三关、武三关。我阿父也听阿奶说过，因得知表姑和表姑夫在此。”

　　高冲点点头，说：“你阿父可有书信来？”
　　胡照英说：“有。”急忙从包裹里拿出信来，恭敬奉上。
　　高冲先看了，又递给夫人看了。
　　夫人说：“兄弟这是想回乡啊。”

　　胡照英说：“如今皇上推行汉化，约三年后，即会迁都至此。我阿父遣我来打个前站，我家世代勤俭，积下点点家业，欲来洛阳时做个肉铺子，专卖牛羊肉。只是表姑夫是个士人，恐怕……”

　　高冲说：“好啊。我虽是书香门第，但不是腐儒，只要正当谋生，不敢不敬。”
　　胡照英笑道：“表姑夫开明人，到时候，多来多往。”

　　高冲一指乙奚银，说：“这位小哥是？”

　　胡照英说：“这位乙奚银，鲜卑人。他家大人是谏议大夫，兄长是散骑常侍，也是拓跋敏公主驸马。蒙乙奚家垂青，我在他家干活，多得恩遇。目下，这位二公子乙奚银尚未在朝中任职。”

　　（3）

　　乙奚银说：“我阿母宠爱我，所以这个年纪了，还在家吃闲饭。不过，阿母已经答应我，年末就让我去投军。我一定会建功立业，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胡照英点头，说：“他有这个实力。”

　　高冲说：“方今天下，战乱频仍，正是男儿逞强时。皇上英明神武，定可一统天下，安民乐业。小公子前途无量。”

　　忽听得门外，清脆的笑声，脚步杂乱，进来一个年青女子，笑靥如花，翩若惊鸿，看到生人，连忙低下头，退出去了。

　　胡照英看了乙奚银一眼，见他眼睛望着门外，都直了。
　　胡照英问：“这位姑娘是？”
　　高冲夫人笑道：“是我三女儿高曙，她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如今我夫妻跟前就是她了。”
　　胡照英说：“那是要找个上门女婿了？”

　　高冲说：“不是。情愿上门的女婿，我们看不上。”
　　高冲夫人说：“男人就得让女人靠得住，反过来，还是男人吗？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胡照英放下心来，狠狠点头，连声称是。看了一眼乙奚银，见他低着头，心有所念。

　　高冲说：“你们欲在此停留多少时日？怎么不见行李？”
　　胡照英说：“已经在驿馆住下了，预备待上一个月，见识一下中原气象。”
　　高冲说：“住什么驿馆？到家来住，就在这院西厢。”

　　高冲夫人说：“是啊，家里什么都有，怎么能让你们住在外面。”
　　胡照英说：“是这位二公子的意思。”

　　（4）

　　乙奚银看了一眼胡照英，接下来说：“是，在下一贯粗鲁，不解汉人礼法，唯恐冲撞表姑夫、表姑，还有……表妹。”

　　高冲夫人还要说话，高冲止住，说：“年青人有年青人的活法，咱们别拘束了他们。”
　　高冲夫人说：“那在家吃个饭，还是可以的吧？还怕吃不惯？”
　　乙奚银笑道：“我吃什么都好吃，只是无肉不饱。我们去买，牛肉，行吗？”

　　高冲夫人说：“我们也吃牛肉，让童儿去买。”
　　胡照英说：“我们去吧，顺便看看这里的集市。”
　　高冲扬声唤道：“梗儿。”

　　门外进来一个童子，高冲吩咐：“带两位公子到集市上转转。两位公子要买东西，你给拿着即可。”

　　洛阳的集市比平城的集市干净、热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走过了布市、衣市、花市、粮市、菜市、鱼市，等等市，才到了牛市。
　　已到了午后，吃午饭是来不及了。

　　胡照英吩咐梗儿：“你回家说一声，我们不回家吃午饭了，买了东西回去吃晚饭。”
　　梗儿扭头去了。

　　乙奚银看着梗儿的背影，笑道：“我是故意拖时间的。”
　　胡照英也笑道：“这么迫不及待？我猜是什么事……高曙。”
　　乙奚银说：“你觉得怎么样？”

　　胡照英说：“我会玉成此事的，不过也不能晚饭时就说。”
　　乙奚银说：“试探试探怎么样？”

　　（5）

　　胡照英说：“汉人都比较含蓄，太急恐怕吓到他们。不是有一个月吗？慢慢煨。汉人都喜欢老成持重的，尤其是这种士人家庭，切忌猴急。你如果先有点儿功业，是最好的，反正你年纪不大。反正，你们已经认识了。占有不是爱，始乱终弃也不是爱。爱她，就让她一生心安、身安，不论与你有关还是无关。”

　　乙奚银说：“我喜欢她，她当然就与我有关。我会让她心安、身安一生，这是我的责任。”
　　胡照英说：“你还得尊重她的意愿，有钱难买愿意。”
　　乙奚银说：“她喜欢我，我看的出来。”
　　胡照英笑道：“好吧，但愿如此。”

　　胡照英和乙奚银买了大块熟牛肉和诸般小菜，让卖家送到高冲家，正到了晚饭时间。
　　乙奚银想要给高冲夫妻和高曙买礼物，胡照英说：“有一个月呢，不急。”

　　乙奚银说：“也是，毕竟汉人和我们不同，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莽撞送了，还恐怕碰一鼻子灰哩。”

　　晚饭时，高曙没有列席，只有高冲夫妇，胡照英看乙奚银眼神有些失落，倒还是礼貌周全，恭恭敬敬。
　　席间叙些家常，谈论些时势。

　　看的出，高冲夫妇对胡照英和乙奚银非常满意，于平淡之中显得亲近了许多。
　　对于胡照英这个突然上门的表侄，高冲夫妇还是有所保留。

　　饭罢，胡照英和乙奚银就告辞出来，直奔驿馆。
　　乙奚银一路上沉默不语，胡照英拍拍他的肩，说：“开始心有挂牵，这是好事，你长大了，成长的快乐微有些苦。”

　　（6）

　　乙奚银说：“怎么才能让高曙知道我也喜欢她呢？”
　　胡照英笑道：“也？”
　　乙奚银郑重其事的点头，说：“也。”

　　胡照英说：“有道是：未思进，先思退……”
　　乙奚银说：“有道是：背水一战。”
　　看他那坚定的眼神，胡照英只好闭上嘴巴。

　　第二天薄明时分，乙奚银就叫起胡照英到郊外跑马练武，这是他的习惯。
　　两人回来时都是大汗淋漓，沐浴更衣，让驿馆的人去洗。
　　正在吃早饭时，梗儿来了，说：“我家先生让我带两位公子到处转转。”

　　胡照英说：“好啊。”从腰里摸出几个钱，给了梗儿，说：“你自己买点儿好吃的。”
　　梗儿直摆手，说：“不要，不合礼法。”
　　胡照英就把钱揣起来，说：“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别客气。”
　　梗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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