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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理不合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被黑夜压走,室内暗了下来。
下人们将烛台上的白蜡一根根点燃,又去沏茶上糕点。
自始至终,司马长庚都没说话,沉沉的目光紧紧落在梁迁身上。
他的目光很复杂。
没有年轻人该有清澈透亮,恣意落拓,反而如入暮年,暗淡无光。
梁迁倒了碗新茶推到司马长庚手边,刚好对上对方圈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陛下,喝茶。”
“止荆。”司马长庚喊他一声,“现下只你我两人,喊我名字即可。”
在他面前,司马长庚一向以“我”自称。
“陛下。”梁迁垂下眼,“这于理不合。”
司马长庚略显消瘦的脸浸在烛光中有些落寞。
梁迁看他一眼,心有不忍出声劝慰:“陛下,先帝驾崩一事还望节哀。”
司马长庚没出声。
“陛下,人死不能复生,保重龙体要紧。”
“止荆。”司马长庚凄涩一笑,“从何时起你竟同他们一样,开口闭口尽是些不走心的场面话了?”
这个“他们”指的是那些朝臣,其中自然也包括司马晟。
“你我年少相识,我们之间除了场面话难道就不能说些真情实意的话么?”司马长庚越说越难过,但又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只能强忍心头的酸楚,“止荆,我知你和司马晟情投意合,不愿牵扯到我和他的事里来。”
他看起来又难受又脆弱,红红的眼角隐含泪花。
梁迁把他当成朋友,自然不忍看他如此,可想说的话在嘴里滚了一遭,到了最后也只无力喊了声“陛下”。
“止荆你知道么?父皇他本不会死,是司马晟,是他威逼父皇服了毒药,这才……这才……”父皇去世这段时日以来,司马长庚夜不能寐心如刀割,好不容易见到昔日好友就想一吐为快,“止荆,是司马晟害死了父皇。”
梁迁的确不知道这茬儿,面露惊诧。不过想也知道,司马晟的母妃活活被先帝逼死,又拿梁国公府来威胁司马晟。
司马晟隐忍多年,自不会善罢甘休。
“止荆……”司马长庚骤遭至亲离世,又被司马晟架空了兵权,心中既难过又憋屈,他抓着梁迁的手,难得露出了毫无防备的一面,“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
“陛下……”梁迁顾念他的情绪,没有将手抽回,反而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陛下节哀。”
司马长庚泪如雨下,年轻的帝王在这寂寥的夜色中哭成了个泪人。
他俯身贴在梁迁的手上,久久没有移动。
梁迁看他不动,以为他是哭累了,好心提醒:“陛下,喝口茶润润喉吧。”
下一瞬,司马长庚猛然抬头,在他脸侧一擦而过。
肌肤相碰,一触即分。
带着对方的温热鲜活,是司马长庚从未有过的触感,
梁迁本分往后一撤,抽回了手。
司马长庚眼梢带泪看他,眼中凄哀之色逐渐被另一种情愫遮住。
他心仪梁迁多年,时时刻刻将人揣在心尖儿上,恪守分寸不敢逾越,生怕引起梁迁的反感。
可如此克制遏欲,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结果便是司马晟梁迁出双入对,自己的父皇惨死宫中。
他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
暴虐不甘的心情随着情绪的漏洞一股脑涌进来,风卷残云般掠走了他最后的理智与矜持。
司马成庚长臂一揽勾住了梁迁的后腰,梁迁毫无防备被他轻松托至近前。
两人胸膛相压,皱了彼此的衣衫。
梁迁被他这番举动惊了心,还未组织好言语,对方便强势压下身来。
唇上骤然一凉,梁迁肩脊瞬间紧绷。
没等来梁迁强烈的抵触,司马长庚不由窃喜,垂眼望向垂涎多年的深红唇珠,试图将唇彻底撬开。
这一动,梁迁似是被烈火烫到般将人推开老远。
“砰咚——”案上茶碗被翻了个底朝天。
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立时红了一片,司马长庚闷哼一声,面上并无多余表情。
梁迁面色已然冷下来。
压制多时的贪念一旦破了禁制,便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
司马长庚一想到梁迁和司马晟会常做此事,甚至于更亲密的事也做过,一时间妒火中烧。
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什么天子仪态,什么纲常伦理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他只想同梁迁亲近。
嫉妒让人发狂,堕落,乃至面目全非。
也是这时,梁迁错后半步,欲撑案而起。
司马长庚再不迟疑,跨‘过食案将人压在身下。
“哗咚——”茶壶撞上底朝天的茶碗,一肚子茶水倾泻而出。
冒着热气的水汽晕在暗黄的烛光中,把屋里的光芒压得更暗了。
氤氲水汽中,司马长庚固住了梁迁的腕子,饥渴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一遭,最后落在绷紧的薄唇上。
他俯身就要去碰,耳侧响起梁迁冷淡甚至带了憎恶的声音:“陛下执意如此么?若今日陛下不及时收手,往后我和陛下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朋友……”司马长庚自嘲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只和你做朋友。”
“是,我知道。”梁迁提起冷淡的视线看他,呼吸纹丝未乱,“可我自始至终只把陛下当朋友,从来都没喜欢过陛下。”
冷冰冰的话如一捧春雪压灭了司马长庚心间的邪火。
是啊,他从未喜欢过自己,自己又何必要自取其辱至斯?
他默默松手坐回案边,像是瞬间没了生机。踌躇良久才道:“止荆,原谅我。”
梁迁整理了下被压皱的衣角,没再看他:“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回吧。”
这话就是在赶客了。
司马长庚知道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冒犯到了梁迁,心中愧疚,默默起身推开了门。
夜风鼓动衣袍,惹得烛火攒动。
司马长庚隔着烛火看人,只觉得梁迁的目光似乎比方才更冷了。
“止荆,以后你也会帮司马晟架空我么?”
“不会。”梁迁的视线停留在烛光之上,神色不明,“只要陛下不做伤害司马晟的事,我决不会做伤害陛下的事。”
话外之音便是,若他做了伤害司马晟的事那这些话就做不得数了。
司马长庚苦涩一笑:“早就料到是这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我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他看向头顶残月,声音似乎也因着残缺的月亮多了几分凄然,“止荆保重。”
夜深了,风刮得廊檐下的灯笼来回晃动。
江福从墙角阴影里挪出来,看向屋中一片狼藉,斟酌着字眼开口:“公子,方才平王府来人送了信笺。”
梁迁无声坐直了身子:“拿过来吧。”
“是。”江福低着头进了屋子,看了眼凌乱的食案,心说怪不得刚才在檐下都能听到房中的异响。
他偷摸觑了眼梁迁,见他早前新换的玉蚕锦上多出不少褶皱,心间一跳。
这难不成是官家给弄的?这得做什么才能给压成这样?
他不合时宜地脑补了下当时情景,老脸一红,如此亵渎公子,真是不应该,不应该啊……
江福把信笺递到梁迁手上:“公子。”
梁迁似乎心绪不佳,接过信笺随手放在了一边:“刚才你在门外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什么?方才屋中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他确实没听到什么实质内容:“公子,小的刚才只听到了掀翻茶碗的声音。”
梁迁好像也并不十分在意方才的谈话内容是不是被人听到,片刻又补了句:“不管是听到还是没听到都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知道了么?”
“知道了公子。”
“嗯,退下吧。”
江福看着一地的茶污,想着人来收拾,再一看梁迁神色似乎并不想旁人过多打扰,就将心中的话给咽了下去:“是,公子。”
房门关合,梁迁原地不动坐了会儿,这才重新拿起边上的信笺。
只看了一眼,便轻笑出声:“又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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