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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温应酬至深夜,带回来一份拟好的离职申请。
他一路乒乒乓乓,醉醺醺推开卧室门,将几张纸和笔扔在郑禾恩的被子上,径自去了浴室。
等他带着浑身热气走到床边,郑禾恩已经抹去惺忪睡意,半倚床头把整份文件阅读完毕,一脸漠然。
这是俞温大半个月来第一次告诉他“外界”的消息。严格来说,更像一份通知书,一份裁决书,不问他的任何意愿,直接宣告最后的审判结果。
郑禾恩如早被定罪的犯人一般无波无澜。他侧了侧头,目光没有在俞温身上定焦,哑声问,“研究所最近怎么样?”
俞温没料他会开口,一时怔然没答话,绕到郑禾恩那头的小冰箱里拿矿泉水,灌下大半瓶,让头脑稍稍清醒,“下午森和签了合同。”
不待郑禾恩舒出一口气,俞温接着道,“和加德研究所。”
郑禾恩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的汗毛倒竖,像只被剪去利爪炸了毛的猫,手脚蜷起,克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这个项目俞温不是答应过要和可而因合作的么...若不是俞温说要好好工作,他把这个项目介绍给俞温,让俞温去争取,他怎么会有机会...
片刻后,郑禾恩咬牙按捺心里的震惊、不解与不甘,不敢置信的朝俞温望去。他以为软禁自己是俞温的极限,不会让他的工作和事业受到影响。可俞温竟疯狂到断绝他的后路,要他主动离职?!那份申请上都写了些什么啊,身体不适,难以胜任,自愿请辞...
俞温是想把郑禾恩关在牢笼一般的房子里,一辈子当他一个人的禁脔吗?
俞温躺上床,平淡道,“最近可而因都不会再接什么大项目,丁澎湃那边我帮你打点好了。之后你就在家安心养身体,什么都别想,可而因解散也好,被别的研究所接管也好,都与你无关。”
胸中的怒意在喷涌而发的边缘,大脑被挤占成一片空白,可表面平静如初。郑禾恩发现自己居然发泄不出,不知道以何种方式,不知道对谁,不知道发泄有何意义。他的胸口无声的起伏,良久,背对俞温倒进被窝中。
心已被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浇透,似乎无力思考,也无力做出任何痛苦的反应。他如行尸走肉,失去五感,失去喜怒哀乐怖,失去对一切情爱的知觉,仅是躺着放空就拼尽全力了。
他说再多,俞温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听信过吗?他和俞温之间的羁绊不是被俞温亲手撕得粉碎吗?这具身体不是早被俞温玩得残破不堪了吗?他最热爱的事业不是被俞温毁于无形了吗?他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不是被俞温拆得支离破碎了吗?
俞温把他的所有都拿走了,像个吞噬万物的黑洞,他投入多少,就湮没多少...
他似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这是他要承受的代价。他无时无刻不沉浸懊悔中,但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明白——懊悔无用,他得接受。
郑禾恩心如死灰,嘴唇蠕动,默念无数遍“放我走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是真的怕了,这种怕不同于以往来自本能的对俞温暴力的恐惧,而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让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逃不出俞温的掌心,俞温会报复以更加疯狂的事,把他逃离的勇气搓磨殆尽。
他一无所有。如果签下离职申请,俞温会放他走吗?
显然不会。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依然要日复一日的待在这儿,犹如一只金丝雀,唯一的用途是给晚归的俞温解闷。
郑禾恩捡拾起最后一点尊严和倔强,轻声道,“我不离职。”
俞温没有听清,眉头微微一蹙,“你说什么?”
郑禾恩忽然心绪翻涌,闭上眼睛颤道,“我不离职!”
“呵。”俞温冷笑,缓缓俯身凑近郑禾恩的耳畔,“你有选择吗?郑禾恩,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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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禾恩吓得瑟缩一下,茫然的张着嘴,脸上由红转白,血色尽失。
“郑禾恩!”俞温戳着他的胸口,“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我为你做了多少?你用你那些催情替代品勾引我帮你找孔知,解决你研究所那堆破烂事的时候,你想过□□吗?”
郑禾恩克制不住的瘫软,神情惊慌无措,拼命摇头。俞温一直是这么想的?那明明是孔知挑衅,替代品只是个意外啊...
“当我照顾你饮食起居的时候,当我时时刻刻为你牵肠挂肚的时候,当我在治疗室外急的团团转的时候...
“当你藏他的围巾对他念念不忘的时候,当你把我当替身跟我上床的时候,当你叫别的男人的名字的时候...你想过□□吗?”俞温抓住他的肩膀,眼里充满红血丝,表情狰狞而可怖。
若是俞温清醒,他定不会把这些话摊开来说。他忍了认了,承认自己一直逃避,甚至心甘情愿。但此刻酒精上头,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一吐为快。
“我做错了吗?郑禾恩我问你我做错了吗?!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你住的房子是谁的?你吃的是谁的?谁一日三餐回家给你做饭?是我错了吗?我现在完全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标记你,让你离不开我,但我没有!我希望你健康,只是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全心全意,这是我的错吗?
“是你!郑禾恩,是你错的离谱!你把我当成什么?!你要一次次的逃开我,一次次的利用我!你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做着魅惑人心的事,却反过来说我□□你?!郑禾恩你太无耻了!!”俞温怒极,一把将郑禾恩掀翻在床上。
不知不觉,郑禾恩已然泪流满面,仰倒着,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他以为自己强大到再也不会被任何话刺伤,他以为自己麻木就不会心疼,可到头来,心痛的在滴血,硫酸一般的鲜血把他五脏六腑腐蚀的干净彻底。
他若真是没心没肺,才不会受这等平白的冤屈而有口难言。
他被俞温践踏至此,恍惚觉得自己生无可恋。
“俞温,你这么看我…?”他的声音低进尘埃里,很快散尽。
俞温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如同暗夜中饥饿的野兽。
“俞温...我...”郑禾恩的牙齿离开渗血的双唇,突然痛苦的捂住脸,转身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缠起来。
“签不签随你。”俞温冷哼,“行啊,看谁耗得过谁。但我告诉你,管理中心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好自为之。”他摔门而去。
郑禾恩似被抽了魂,挺在床上无法动弹。那些刻薄的词句凌迟一般犹在切割他的心脏。心脏又仿佛被滚水烫过,再用刀一点点割下来,喂进他嘴里,让他尝一尝这融入血肉的苦涩。
他不知道原来人能心痛至此,痛到眼前发黑,立刻能昏死过去。
这就是俞温,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灭顶的失望宛如飓风,撕碎所有美好而平静的假象,原来两个人从来离心,从未交心。
那些误解是荆棘藤蔓,附在他身上吸食他的血肉,他的挣扎只会让这些东西越缠越紧...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禾恩睁着眼睛,泪水竟也慢慢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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