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神剑续）桃花影里飞神剑

　　若是换了旁人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发笑，只因她恭恭敬敬捧给小凤的那把剑，竟然是一把凋敝的破剑。
　　萧鸿却知道，这是传授她剑法的那个人留给她的唯一物事。

　　小凤知道她爱闹，但见她手捧那破剑郑重其事，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小凤姐姐，”聂无错望着小凤说道，“昔日有人传我剑法，并把这把剑送给我，让我参悟这把剑中蕴含的意义……”
　　余三好先笑了出来。他一向喜欢品剑，可朋友手里这把剑却实在是太貌不惊人了。
　　忽然，他发觉有人在冷冷地看着他－－是那个黄衣女子？只是一个眼神，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一颤。
　　再回过神，却见她已经是笑意盈盈接过了那把剑，对萧玄说道：“我会好好用它。”

　　这剑身看上去残破不堪，莫不是在教人要韬光养晦，不可太露锋芒？小凤正思索，却听有人轻叹了一声，心中一动，问道：“玄儿，方才你所使的是……”
　　“你也以为我会用雪花神剑么？”说完，聂无错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一时懊悔不及。
　　小凤却笑了：她和罗玄之间的梁子还真是深。也不多说，收起那把剑来，笑对萧玄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练剑？”
　　本是戏言，可这两个字，却让罗玄一怔：不，她不能学武功！
　　他想去找自己的雁伏刀，却想起它已经遗失了……
　　现在的他，毫无功力，他要怎么阻止聂无错血洗武林？？种种心事，一时一起涌上心头。

　　“要学什么也要过了今天再说吧？”却是萧鸿笑着说道，他记起萧玄说今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小凤的生辰……
　　“还说？我的生辰贺礼呢？”聂无错“恶狠狠”地对萧鸿说道。

　　送给她的贺礼，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他犹豫了一下，聂无错已经到了他面前，哼道，“速速交出来！”

　　看到萧鸿手心里的那件东西，小凤一怔－－那是一枚银质的，小小的九连环。与她身上戴着的那件唯一不同的是，那枚九连环的九个手柄上，各自缀了一颗小星星。

　　萧玄想起当初她看到小凤的九连环时说的话：“我要它！”“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泪忽然盈上眼眶。不过一句戏言，他却记得那么清楚……

　　她怎么哭了？萧鸿眉头一皱，却见她笑道，“这份厚礼，本姑娘笑纳了！”
　　却见她从腰上接下一串丝绦，认真地把那枚九连环穿好，便大大方方地挂在了自己颈子上。
　　“这下我俩可一样了！”她喜孜孜地对小凤说道，罗玄，却忽然觉得那枚小小的九连环格外地耀眼。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他随手送出的亡妹的遗物，今天竟会以这一种形式戴在……另一个人身上。
　　另一个人。他，和她的……女儿。

　　望着在一旁发呆的莫离，莫云心又痛了起来，却听她忽然一笑，转过身来笑着说道，“真好，至少我终于知道……他这十几年为什么没有回来了……恩，玄儿，还有……”她看了眼小凤，“生辰愉快。”
　　小凤笑了笑，却见聂无错和萧鸿低声说着话往回走，莫离和那余姓少年笑着跟在他俩身后。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罗玄，还有一个人，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却不想理会这人，到罗玄身边拉着他就走。
　　看她拉着罗玄，莫云竟觉得这像是妻子在揪着自己不听话的相公，随及却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他不相信萧鸿随口说的这白玉凤凰佩的来历，想到初见时他就觉得这两人关系非常，这白衣男子，或者与这玉佩有关系？
　　而小凤甚至没有发觉她正挽着罗玄的手臂，两个人，正像一对恋人那样走着。
　　这不是做戏，一切却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以致于罗玄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依在他肩上有什么不妥。

　　小凤受不了这样的宁静。
　　事实上这一切太沉闷了。
　　一对情侣和莫离不知所踪。那个叫余三好的少年非要找她讨论人生感悟，就连那个稀奇古怪的莫云，也追着问她是否懂得音律——可是，莫云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吹箫了么？
　　她只好躲到罗玄的药庐里——至少他绝对不聒噪。
　　可这也太安静了。莫说这儿连一只蚊子都没有，这个人走路也没有任何响动么？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又来了！”她正要发飙，却看见莫离冲了进来，“快走快走，破天荒的奇闻！”拉着小凤就要走，百忙之中还不忘给罗玄打个招呼，“罗大侠这个姐姐我拉走了一会儿还给你！”

　　“到底出了什么事？”当莫离终于停下来歇了歇，小凤问道。
　　“她……她……她居然动手做针线了！”
　　听她说完，小凤就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停了下来。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她以前还说，这些事打死她都不干呢！”
　　“人是会变的。”
　　“她说女孩子又不是天生该做这些的。”
　　“本来就是。”小凤笑道，“如果一个人肯替另外一个人做这些她不屑的事，不过是因为她真心喜欢他。”可她却很想摇头——为心爱的人这么改变自己，值得么？
　　“哦……”莫离好像有些懂了。

　　“凤姑娘！”余三好的声音从老远传来。
　　小凤一听，心里说要糟，余三好早晃到了她身边。
　　“凤姑娘，你的生辰无以为贺，这盒胭脂是我从胭脂山上采来胭脂草做的，送给你。”
　　本来不过是萧玄的一句戏言，他怎么就当真了？
　　闻着这胭脂的味道，她知道这是上好的，可她偏偏就讨厌这股味道。皱了皱眉头说道，“你送我这个，难道你觉得我长得丑么？”

　　余三好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子不喜欢他做的胭脂的——他一个大男人特地去学做胭脂他容易么？
　　看她转身就走，余三好愣了一秒终于下定决心追了上去，把胭脂盒塞在小凤手里，深情款款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然后在小凤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胭脂。
　　胭脂。
　　她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气洋洋地修饰过自己。

　　四月末的桃花林中，花儿却还是正盛。
　　桃花树下，一个黄衣女子手中的剑上下翻飞，不时折射出点点日光。
　　另一边树下，一个女孩子正微笑着看着小凤，一旁的莫离也是屏息凝神——这套剑法她原本见好友使过，只是她想不到，这剑法到了小凤手上，就像是小凤本人创出来的一般。
　　小凤收剑立在原地，心下却似乎有些迷惘。听得萧玄叫她，她忙掩藏心绪，神采飞扬地转过身去，她所说的话，却有大半没听进耳中。
　　“这剑法的心诀就是‘空明澄澈’四字，教我这剑法的人说，情，人之所共，我之所用，但凡有情之人，皆可修习这套剑法……”她这才发现小凤出神，“怎么了？”
　　有情之人？她失去记忆，怎么会有情呢？小凤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继续说。”
　　“但世间感情，一旦成了负担，于这剑法便也是负累，”聂无错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想到，若是小凤拥有记忆，罗玄只怕是她最重的负累？顿了顿，又说，“所以修这剑法，也是在修心，若修习者为情感所制，不免内功逆行，甚至——”
　　“甚至会让天空中平白生出雪花？”小凤没有笑，只是接道。

　　仿佛下了很大的力气，聂无错才点了点头。她觉得承认罗玄有能力左右她是件很丢脸的事，可他——她忽然打了个冷战——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如果不能笑，不能哭，不能放任自流，要这剑法又有什么用？”小凤嗤笑着把那把破剑插入泥土，无论如何，她实在不喜欢压抑自己。
　　聂无错却笑了，“教我剑法的人还说，如果这剑法练到了最高境界，天空中就会飘落下许多美丽的桃花……”说着又摇了摇头，“可惜我从来没见过。”
　　小凤环视四周，“你说落雪花我相信，内功到了至阴至寒之处都做得到，可天上落——桃花？”这会儿她真想笑了。
　　“我又怎么知道？”聂无错一本正经地说道，“教我剑法的人说，假以时日，只要我参悟了这剑法的最高境界，我便可以拜入她门下当她的弟子。”她望着小凤说道，“她说她这剑法，世上人人可学，可唯独有能参悟‘天地至情’的人，才能修炼到这剑法的最高境界。”说着，她甚至有些低落，却不知是不是为自己现在无法参悟这剑法而懊恼。
　　“天地至情？”小凤一笑。
　　却老远就听到余三好在咋呼：“你家院子里最后那几坛子酒我都给挖出来了！来来来，咱们先来一坛！”
　　小凤望去，那少年怀里一共抱着四坛子酒，走路摇摇晃晃，真让人担心他会抱不住那些坛子，却见他只是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请你喝酒。”

　　不远处，还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聂无错走到他近旁，他才看似不经意地来了一句：“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岳主’？”
　　那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带着这个人能表达的最大的轻蔑。
　　聂无错愣了有一刹那，继而警觉地看着正在和余三好说话的小凤，“你怎么知道？”她对这个莫云实在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是萧鸿多年的朋友。
　　莫云笑了笑，却不再说什么，甚至也没有看那边的小凤一眼，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人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来路，最好不要对她动什么心思。”他的微笑一滞，回过头来，打量着这个女孩子，“哦？”他讥讽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成了罗玄的忠实追随者，以至于你根本不关心那个女人了。”她在这儿守着小凤，不就是为了遵从罗玄的意愿不让她出去么？
　　“罗玄的追随者”，萧玄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又想起自己刚才的剑法，情知是他误会了。可他脸上忽然绽开了一种微笑，似乎是明了一切的微笑，却还带着几分残忍的快意。
　　她一个念头就想到，他知道那个人是罗玄了。可是这人那么恨他，那罗玄……
　　小凤和余三好只看见萧玄飞一般地往院子里奔去，只留下莫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她无比后悔自己废掉了罗玄的武功，恨自己夺去了他以引为傲的一切，甚至恨自己会恨他，她只以为他在这儿是安全的，可她想不到还会有个人像莫云那样恨他。如果她冲进药庐，看到的是罗玄的尸体怎么办？她几乎无暇去想这些，她甚至忘记了用轻功，只是奔到院子里，站在药庐门口，却不敢进去。
　　药庐里好像什么声息都没有。她去推门的手，冰凉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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