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没事。”
　　卫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纪律看着他，语气平静说：“如果大王不想去，可以不去。”
　　他完全将就之前站在一边等待卫道的财政大臣无视得彻彻底底。
　　可恶！他把我当什么？如果纪律被质问到眼前，大概会漫不经心一抬眼，面无表情地回答，当然是空气。
　　那大概听到回答只会更生气而不是感到缓解。
　　所以说，纪律仿佛是在自己基因里刻上了让别人变得更生气的办法。
　　卫道笑了笑说：“当然要去，已经答应的事情，我是肯定不会失约的。”
　　不过是场面话，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卫道看向站在一边的财政大臣。
　　对方愣了一下，很快对卫道笑了笑，笑起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安定。
　　只从外表来看，他长着一双狐狸眼，眉眼弯弯，似乎总是笑着的模样，看着卫道，有些谨小慎微，看着旁人，便是春风化雨，情深不寿，缠绵缱绻，好一个风流才子。
　　其实他这个样子，轻易并没有沉熟稳重的气质，就像天生成一股风流多情，刻在骨子里的儿女情长，少不得让人感觉吊儿郎当或者不务正业之类的形容词用在这里正好。
　　然而如果他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张脸就好像变了个模样，明明还是那个人，却看着叫人感觉凶神恶煞起来。如果说他平时笑起来感觉像只打着算盘珠子转眼睛的精明世故的狐狸，脸上不笑了，又像狠辣孤僻决绝如此的捕猎的狼，尖牙利齿，终于抛去伪装和表演，露出真正的狰狞的随时可以让人血肉横飞的凶狠模样。
　　但在卫道面前，谁都可以肯定一件事，皮毛还沾着鲜血未干的孤狼也会收敛自己，收起危险的獠牙与利爪，露出最脆弱的咽喉部位示弱，心甘情愿戴上沉重致命的枷锁，为自己认的主人付出一切，这是忠诚也是孤注一掷。
　　狼可以变成狗。
　　只要恰逢其时。
　　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叫君臣相得。
　　“不在宫里，大王只称呼我的姓名就好。”
　　狐狸眼的鬼族对卫道像个不通情爱的毛头小子那样笑了笑。
　　“舒情？”
　　卫道试探着喊出这个称呼看向对方。
　　舒情笑道：“臣在。”
　　纪律默不作声站在卫道身后的阴影里，只有两只黑沉沉的眼珠格外清晰。
　　舒情看着卫道问：“大王早就答应了我，可那高楼建成到如今，大王还没去看过一次，我险些以为大王又病了。急急忙忙想来探望，幸好大王没事，今日我又得偿所愿，真是个好时候。”
　　他对卫道笑了笑。
　　卫道也笑了笑。
　　他们见面的时间在很久之前，那个时候卫鬼还在身边，不过，生活和现在差别也并不是太大。
　　卫鬼看卫道总是望着窗外的那颗桃树发呆，又禁不住风吹，时不时病一场，就在床上躺过去十天半个月的日子，不知是不是于心不忍，自己叹了一口气，在卫道眼神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时候，提出一个建议说：“不如，我带大王出去散散心？”
　　卫道当然是很高兴的，不过当时没有表现出来，看起来就是闷闷的，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动弹的模样，也跟着叹气问：“真的可以吗？”
　　他的面色有些忧虑。
　　卫道看向卫鬼问：“之前你不是说，我当了大王之后就不能轻易出去了？所以，才需要在正式成为大王之前，外出历练，前不久才回来，这就又可以出去了吗？是不是、是不是你想背着其他人编个理由，带我出去玩一阵再回来？”
　　卫道蹙了蹙眉，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摇了摇头说：“如果很麻烦，还是算了吧。而且，你也说了，不合适，我也不是那么想出门。你知道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倒那状态似乎反比之前更糟糕些。
　　卫鬼提出这个建议，本来也不是为了看卫道越来越因此而不高兴的，当即就说：“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虽然当时那么说了，但我现在也肯定能带你出去玩，你只要高兴就好了，如果不高兴，我会难过的。”
　　他看着卫道，神色郑重，言语诚恳，态度体贴。
　　卫道抬眼看向卫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勾了勾唇，微不可察笑了笑算作回应：“好。”
　　那就出去玩。
　　我答应了。
　　卫鬼说走就走，当天就光明正大指挥旁人收拾卫道的东西，准备路上要用的各种物品，让人提前喂饱了马，还带着卫道去挑选了一辆看得顺眼又舒适的马车，竟然大张旗鼓，毫不掩饰。
　　卫道本来还无所谓，看他这样，又有点退缩，颓丧地低着头，卫鬼走过来问怎么，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很没用，我也不想难过，但是，我好没用啊。我是个废物。”
　　卫鬼坐在卫道身边，低声道：“没事的，如果大王现在改变主意也来得及，属下立刻就让他们回去，之前也有布置另外的卧房，如果大王不介意，今晚可以去那边暂且歇息一夜，次日一早，属下保证，一切都会和之前一模一样。不出去也不是大事，大王，不用妄自菲薄。”
　　说话间，卫鬼看向卫道，卫道蹙着眉看了看他，倒似乎被火焰烫了一下，用了钉子将自己钉在原地似的那样，一动不动，浑身都有些僵硬，并不和卫鬼对视，只是像个躲雨的动物，希望找到安静安全的火堆旁休息，胆战心惊又魂飞魄散。
　　稍不注意，就将迎来死亡。
　　即使卫道有权有势，怎么想都不应该这样类比，又或者说，在大部分臣民的感觉里，大王不会是躲雨的小动物。
　　卫鬼却不会露出任何可能将卫道刺伤的神色，只是很温和地对卫道笑了笑，又轻声问：“如果是不想出去，不出去也可以，如果是想出去，那就出去，不用管别的，大王告诉我，究竟要怎样才能高兴起来呢？如果不说话，我可是会难过的。”
　　卫道垂着眼，眼睫毛因为听见卫鬼的言语而剧烈颤了颤，低声道：“我……”
　　他还是在犹豫，顿了顿，才说：“那就出去吧。”
　　卫鬼看出来了，笑道：“我知道了，大王是为了我出去的，我一定好好保护大王，绝不让大王受到一点伤害，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怎么规定，只要大王高兴，我就高兴，好不好？如果大王出去也想改主意，直说就好，我随时都在大王身边，听从大王调遣。”
　　他望着卫道，温和而包容，眼里几乎全是鼓励和在乎。
　　卫道怔怔和他对视了一阵，蹙了蹙眉，似乎要露出一个将哭出来的表情，还是没有哭，自己强行露出笑容，压着心里的惶恐说：“好。”
　　你自己说的。
　　我都听你的。
　　有错都是你的。
　　不许怪我。
　　卫道说完那个字，低下头去，垂着眼，似乎依旧想叹气又想哭。
　　卫鬼低声道：“大王如果不高兴，可以再睡一觉，正好趁半路上，好好养养，说不定外面真有名医仙方，能给大王治疗调养，或许是意外之喜呢。”
　　卫道没搭理他。
　　他自己继续说：“有什么不高兴，睡一觉就好了，梦里总是什么都可以有的。”
　　卫鬼这么说着，问卫道：“这外面风大，大王还是去屋里等，一会就收拾好了。我不跟他们一起，我陪着大王，好不好？”
　　卫道望着他看了一会，蹙着眉想来想去，并不是很困，也不想休息，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总比在外面等着吹风紧张要强得多，就点了头。
　　卫鬼笑道：“大王竟这么认真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考虑，我绝不辜负大王信任！”
　　卫道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起身回了屋子。
　　卫鬼确实亦步亦趋跟着卫道，又说了些好听的话，将卫道逗笑了，也跟着笑了笑，才结尾说：“大王笑起来真好看，我活着一日就跟着大王一日，除非我死，否则，我一辈子也不离开大王身边，大王尽管放心将事情交给我，无论什么事情，我都能承担！不用跟我客气。”
　　卫道躺在被子底下，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客气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笑了笑，让卫鬼讲故事。
　　卫鬼就真想了想，给卫道讲了个童话故事，就当是睡前的仪式之一。
　　反正二人当时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种仪式环节有点问题，一般人睡前都没有故事的。
　　不知道是乐得如此还是不约而同没想起来，事情就这么继续下去。
　　卫鬼挑了一个去处对卫道说：“这是个不错的地方，或许可去看看。我查过了，人烟稀少，地处偏僻，环境幽静，山势险峻，若要看风景，绝对不错，若要听风听雨听雪也是好的。不容易撞上旁人，就是见着了陌生人，也不必多说，几乎不会见到熟人，不必紧张。
　　要一来一回，以我们的车速也容易。
　　再有，那旁边似乎有不错的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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