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虽然已是残垣断壁，明无邪仍看得出这宅子未烧之前，布局有些古怪。
　　他在废墟中转着，猜测着玉逍遥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东西纯金做的，嵌着宝石，烧应该烧不坏，只是不大，很难找。
　　一堆丝织物的残骸下压着一面破碎的屏风，看起来像是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他俯下身，尝试着搬开屏风的碎片，一柄刀尖忽然搁上了他的下巴——
　　他心头一惊，不知是何人无声无息地来到身边。
　　刀身微微用力，逼迫着他不得不站起来，抬头面对着那个人——
　　他一愣。
　　是在赌场中哭泣的那位姓郗的公子。
　　此时此刻，郗公子一扫日间温婉脆弱的容色，眉宇间一股子阴鸷狠戾。他倒执麈尾，白玉柄末伸出一柄隐藏的尖刀。
　　“在找什么？”他笑。
　　明无邪猛然抽扇，拨开尖刀的同时快速后退，然而刀尖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又一次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甚至没看出来他是怎么靠近的。
　　夜风中，郗公子仍然在笑，“你在找什么？”
　　“找他欠我的东西！”明无邪硬硬地说。
　　“你也被他骗了？”他觉得郗公子笑得十分开心。
　　明无邪厌恶这个人。
　　此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让他很不舒服的气息，他冷冷地说，“我和玉少师不熟。如果你是来寻仇的，那么你找错人了。”
　　“真的吗，不是他让你来的？”郗公子眼透寒光，刀尖递进，明无邪脑中一片空白。然而郗公子转瞬又笑了，刀尖停了下来。
　　“只要是有利用价值的，他见一个骗一个。你如果和他扯上关系，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玉逍遥已经死了！”
　　郗公子冷笑，“祸害会这么容易死吗？火灾的那天我到了洛阳，来此处看过了，没有尸体。”
　　“难道你在找他？”如果玉逍遥活着，就有希望拿回东西。
　　“他最好不要被我找到，否则，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郗公子笑容温婉，刀尖一缩，他已收回麈尾，变回一位优雅的士人公子。
　　只是士人不会在宵禁的夜晚外出，更不会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站在废墟里。
　　“罢了，你去把那堆东西搬开，这宅子按卦象布局，那边应该有排设机关。”他说，唇边闪烁着笑意。
　　“你让我搬我就搬？”
　　郗公子眯起眼看他，“你胆儿还挺大的，不怕死吗。”
　　“我明无邪不是受人使唤的人。”
　　郗公子一笑，似乎轻轻地扬了一下麈尾，明无邪只觉某种细如毛发的东西在脖子上微微一扎。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吞了一枚铅，沉重的痛感侵蚀进五脏六腑，霎时拧绞在一起，痛得浑身冒冷汗。
　　“明无邪”这个名字对郗公子没有产生影响，他一定不是京城人。
　　“现在想去搬了吗？”郗公子轻轻松松地问。
　　他咬牙，“你做梦！”
　　郗公子再一扬麈尾，疼痛骤然加剧，明无邪几乎要把内脏呕出来。
　　“现在呢。”
　　他恶狠狠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郗公子的口吻中有一丝轻蔑，“还挺有骨气。”他一甩麈尾，明无邪觉得自己所有的内脏都被瞬间抽出，恐惧感一晃而过，疼痛已经消失。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堆残石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卷起、四散飞落，露出一条密道来。
　　明无邪的眼亮了。
　　郗公子微笑，“不想下去看看？也许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我看你比我急，还是你自己下去吧。”
　　“那你先开路。”
　　明无邪正要说“你想得美”就无法控制地朝密道走去，似乎有千万根看不见的线控制住了他的全身。
　　“你做了什么！”他怒道。
　　郗公子开心地跟在他身后，“你根骨不错，可惜没有得到名师指导。”
　　“不用你管！”他一边发火一边跳下密道。
　　那个刹那，明无邪紧张到了极点，如果有机关，他就成了活靶子。好在最后安全地落到了底部，只是差一点没站稳。
　　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一片漆黑。
　　郗公子扔了个火折子下来，“下面有什么？”
　　火光下，一条狭窄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自己下来看！”他不耐烦地说。
　　郗公子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仔细地查看着地面，明无邪才发现有很多新鲜的脚印。
　　脚印大小不一，看来有数人，但不杂乱，显得十分从容。
　　“去看看，通向哪儿。”
　　明无邪像木偶一样僵硬地往前走。他拼命想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导致动作极其得不自然。
　　身后郗公子的轻笑听来如此刺耳。
　　不消片刻，甬道变得较为宽敞，边上摆放了一些柜子。打开后，有放过东西的痕迹，但此时空空如也。
　　郗公子观察着明无邪的表情，“看来那东西对你挺重要，是什么呀。”话语中满是幸灾乐祸。
　　“闭嘴！”
　　郗公子笑着，“继续走吧。”
　　约莫走了数盏茶时间，出现了向上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扇门。
　　郗公子立刻灭了火。明无邪很花了些功夫才把门推开。灯如豆，照亮了一张恐怖的脸。
　　明无邪吓了一跳。
　　再一看，只是一个鬼怪雕像。
　　他脱口而出，“这什么鬼地方？”
　　“小声点。”
　　他们慢慢走出去，发现身旁两侧全是各种诡异的雕像，明无邪反应过来，“好像是城隍——”
　　绕到正殿，确实是城隍庙。
　　此时，庙门紧锁。外间传来巡夜队的声音。
　　“他果然没死。”郗公子切齿道，与其说是憎恨，不如说是兴奋。
　　明无邪意识到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术法已经被解除了，刚想跳上庙墙逃走，转念一想，郗公子是来找玉逍遥的——
　　“你和玉少师到底有什么仇？”
　　“不是谁都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
　　“他人已经跑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迟早会回来，洛阳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你要留在洛阳等他？”
　　“反正无事，我守了这许多天，只碰见你，看来他在京城中的人缘不太好。”
　　“你前面说我根骨好是真的吗？”
　　郗公子明白他的意图，“你想我替你找东西？”
　　“随便问问而已。”
　　“无所谓，王爷府上应该有的是招待客人的房间吧。”
　　明无邪脸色发白，郗公子知道他是谁。
　　“如何？”郗公子微笑，“你一定不想王爷知道你掉东西了吧？否则不会深夜来寻。”他开心地说，“我可以稍微指点一下你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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