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姜袭现在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卧室旁边是书房，但书房他用得也很少，基本上都在客厅办公。
　　姜袭花了一天时间把书房整理成客卧，床，床褥，柜子都是现买的，还买了一些摆设填充家里。第二天江昼出院时，刚好是姜袭的下班时间，几人一起回去，江魁一进屋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悄悄对姜袭说：“二哥，你真是费心了。”
　　“没有。”姜袭不好意思的笑笑，去看江昼，他从医院出来都没怎么说过话，在车上是怔怔的看着外面，到了这里也是默不作声的打量。

　　姜袭还有一点东西在后备箱没搬上来，让他们先坐，江魁道：“我不用休息了，我帮你一起。”
　　江昼也要去，江魁一挥袖子，“你算了吧，你个病患，好好休息，别来帮倒忙了。”
　　等两人去地下车库把东西搬回来时，江昼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晚没睡了。”江魁说，“知道要来这里住，太激动了。”
　　姜袭给他找了毛毯轻轻搭上，又问江魁，“饿不饿，我们做饭吃吧。”
　　“不吃了。”江魁拿出手机看了看，“我叫了车，快到楼下了。”
　　姜袭惊讶：“这么晚还走？先休息休息吧。”
　　江魁笑了笑：“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啦，为了陪大哥请假这么多天，不能再耽误了。”

　　真是，要不是江魁自己说，姜袭还总是把她当小孩，意识不到她现在已经是个独立的社会人了。
　　“要叫醒哥吗？”姜袭问。
　　“算了，让他睡吧，反正我有时间就会过来的。”
　　姜袭送江魁去楼下，临上车时，江魁郑重道：“二哥，我大哥就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家里，”姜袭还有点担心，“叔叔阿姨还不知道哥受伤的事吧。”
　　“当然了，肯定要瞒着他们的，还好我大哥不经常和家里联系，他们也不会怀疑，再说了，有我呢！”江魁自信满满。
　　姜袭的心安定了些，他摸摸她的头发，真挚的说，“小魁，谢谢你啊。”

　　送走了江魁，回到屋内，姜袭看着沙发上依旧熟睡的江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哥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也就是，他们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虽然不确定有多久，但他可以每天都看到江昼了。
　　怎么，跟梦一样？
　　太不真实了，姜袭觉得有点晕。
　　为了让自己清醒点，姜袭决定先去洗个澡。

　　洗完后出来，某人还是没有要醒的意识。
　　姜袭担心他的伤，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抱他回书房，啊不，回客房去睡。
　　他弯腰，把江昼的鞋脱了，又小心翼翼的抱起他，从前都是江昼抱他背他，那么多次。
　　现在，也轮到他了。
　　把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检查下伤口，就走。
　　这是姜袭在心里盘算的。
　　可惜没那么容易，姜袭趴在床边盯着他的睡颜，怎么都挪不动脚了。

　　虽然一开始在医院是姜袭照顾他，但那两天姜袭心里一直惴惴的担心他的伤，都没有仔细打量过他的样子。
　　眼下才有机会细细的看他。
　　好久，好久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了，过了这么些年，丝毫都没有改变啊，还是自己喜欢的模样，还是自己可以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来的脸。
　　左边脸的小痣，他亲过摸过很多次，左肩上的月亮呢，还在吗？
　　姜袭想亲他一下，就像多年前他还不知道喜欢为何物，就凭着一股冲动和欢喜亲了他。
　　想亲就亲了，多简单。
　　他慢慢将身体探过去，微微低头，刚要将唇印上他的额头，一滴水从发梢滴下来，滴在他的脸上。
　　江昼动了一下。
　　姜袭吓了一跳，连忙撤了回去。

　　这一晚，他睡得不实，在床上翻来覆去。
　　挂念着隔壁，像是挂念着某个宝贝，而他的职责就是看守这件宝贝，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那真是罪该万死了。
　　但能有什么差错呢？
　　姜袭在第四次起床后怀疑自己。
　　然而在第六次起床去卫生间，返回时，还真的听到了差错。

　　咚！！！
　　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姜袭连忙冲进去，屋子内一片黑暗，姜袭没忘记给江昼留一盏灯，但现在这台灯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啜泣声，姜袭打开灯，床上的人在不住的细细颤抖着，就像是多年前，他头一次在桌子底下，找到的那一团影子。

　　“哥，哥！”姜袭坐在床上轻声唤他，好一会儿，那颤抖才慢慢停下来，江昼转过身，睁开眼睛看到来人，犹豫的叫他，“西西？”
　　“嗯，是我，怎么了，做噩梦了？”姜袭问。
　　江昼低着头没说话，一会儿才问，“这是哪儿？”
　　姜袭笑了笑，“客房。”
　　江昼：“你家的客房？”
　　姜袭：“嗯。”
　　“哦。”江昼答应一声，又不好意思的说，“我把你吵醒啦。”
　　“没有，我起来上厕所。”姜袭说，“伤口疼吗？”
　　“不疼。”江昼抹了一把脸，“我没事了，你回去睡觉吧。”
　　“嗯。”
　　姜袭看了他一会才起身出去，接着又很快拿了一盏台灯过来，他房间仅剩的那一个。
　　又拿了个凳子把地上的碎片遮住，“地上的别碰，明天我来扫。”
　　“好。”江昼答应着，“晚安。”
　　“晚安。”姜袭关上了门。

　　江昼的确做了噩梦。
　　又梦到他和西西分开的那一天。
　　【哥，你别来了，别来看我了】
　　【我受不了谩骂和指责，更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你保护不了我，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这些话不知道在他心里反反复复扎了多少遍，但还是头一回梦到，梦里姜袭说完这些话就转身走了，他拼命去追，却也拉不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生活，有时候真的挺魔幻的，江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姜袭面前，还如此顺利的在他家住下了。
　　算是，因祸得福吗？
　　江昼啊江昼，这一次就不要妄想那么多，这样，已经足够好了。

　　-

　　第二天姜袭做早餐的时候，江昼光着脚从屋里出来。
　　姜袭忙给他拿了拖鞋，“起这么早？没睡好吗？”
　　“睡得很好，床垫，很舒服。”江昼说。
　　姜袭放心的笑笑，返回厨房，“我本来打算做好早餐给你留个纸条的，没想到你这么快起床。”
　　“要去医院吗？”
　　“嗯，今天要去早一点。”
　　江昼走到客厅窗边，窗外有一颗很大的树，江昼看了又看才问，“这是什么树？”
　　“哦，芒果树。”
　　江昼呀的一声，“结芒果吗？”
　　姜袭又想笑了，“芒果树不结芒果结什么？”
　　本以为他哥还会抢白几句，没想到他哥只是哦的一声，就没说话了。

　　姜袭还请了人给江昼做营养餐，临上班前他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嘱咐一遍，细的都有些过分，本来指望能得到调侃，例如——姜西西你以为我今年几岁，我三十而不是三岁，谢谢。
　　但他哥居然什么反驳都没有，乖乖点头应了。

　　在医院工作了一上午，微信那儿也是一派安静。
　　吃午饭的时候，姜袭终于忍不住发了微信过去：午饭吃了吗？
　　回的倒挺快：嗯，吃了。
　　然后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吃空的餐盒。
　　姜袭笑了笑，随后又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哥。”姜袭其实也没想好说什么，就想听听他的声音，听到之后，姜袭又过了一会才问：“在家里，很无聊吗？”
　　“没有啊，我刚刚在看电视，很有趣的综艺。”
　　“是吗，有很多付费频道也可以看的。”姜袭说。
　　“嗯，我看到了，那个，西西啊。”江昼顿了顿道，“你电脑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有些工作邮件要看。”
　　“可以啊。”姜袭说，“电脑在我房间，密码是，是······”
　　“想不起来了吗？”江昼笑笑。
　　“没有，”姜袭顿了顿，小声说了那几个数字，“0101.”

　　-
　　相处的这几天，姜袭很明显的感觉到江昼像李智明说的那样“话变少了”，在医院建立起的熟悉，回到家后就完全的切断了。江昼变得很安静，要么对着电脑埋首于工作，要么是坐在飘窗上发呆，还有好几次，姜袭看得出他烟瘾犯了，习惯性的摸着口袋。
　　姜袭心疼他，便说，“等伤口好了再抽，行不行？”
　　江昼却喃喃的摇头，“我不抽了，戒了。”

　　其实算一算，两人分开的时间和认识的时间差不多长，姜袭很担心，这样的时间相抵，江昼已经变成他完全陌生的那种人，甚至好几次他都想问，是不是住在这里不开心，是不是再见到他，也没有那么开心？
　　是不是，想回北京，回到你原本熟悉的生活圈？
　　姜袭不敢问，他害怕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这样又僵持了几天，警察局那边有了消息，捅伤江昼的人已经落网。
　　原来那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小偷小摸的黑历史不少，持刀的那一个身上甚至还背着一桩命案。
　　在警察局里，姜袭听到面前的警察给他们说起这些，特别是看到那一段江昼被捅伤的监控录像时，全身开始止不住的冒冷汗。
　　是被停在路边车子的行车记录仪记录下来的，画质很清晰。
　　从歹徒拿出利刃，再捅进江昼的身体，再到江昼缓缓倒下，两个歹徒落荒而逃，全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而且全身上下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姜袭完全听不到警察又说了什么，那两个歹徒又会怎样，脑袋里嗡嗡一片。还好江昼算镇定，把手掌覆在他手上后，专注的听着，不时的点着头。

　　没来这里之前，姜袭只关注江昼的伤，完全没想到这伤的前因后果，还有他没注意的一些细节，那个本子，沾了江昼的血的日记本。
　　“哥，”回去的电梯里，姜袭虚脱的靠着，他终于开口问，“你来广州，是为了找我吗？”
　　江昼盯着自己的脚尖，“······是。”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自己害的。
　　姜袭一狠心，又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江昼猛然抬头，又看着他，“你赶我走？”
　　姜袭叹气道：“你总是要回去的，不是吗？”
　　就算是做梦，他也得给自己定一个期限。

　　江昼却大大的误会了。
　　他咬着牙点头，“是啊，回去，我马上就回去！”
　　电梯门一开，他就冲了出去，到门口输密码进门，气势汹汹的往屋内冲。
　　姜袭心里一惊，也连忙跟进去。
　　江昼已经在客房气急败坏的收拾东西了。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这些天江魁和姜袭买的那些衣服，他随便找个袋子，把衣服裹成一团往里面塞，姜袭声音发颤，他完全没料到这一出，“你，你现在就要走？”
　　江昼粗声粗气道：“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厚脸皮！”

　　姜袭急得不得了，想不开更多的理由来留他，只能板声道：“你，你伤口还没好，需要人照顾。你别那么大动作，小心伤！”
　　“我没那么脆弱，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能照顾好，就不劳姜医生费心了。”江昼的声音依旧冷着。

　　姜袭忍不住吼起来：“我就费心，我就爱费心！你要真能照顾好自己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现在不好好调养又到处乱跑，你存心让我急死是不是！”
　　江昼哑然：“你不是赶······”
　　“我说过赶你走吗？我就是问一下，你难道不会回去吗？你能永远留在这儿吗，你工作怎么办？”
　　“我工作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能处理好。”江昼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
　　“那，”姜袭看着他，“你能在这儿呆多久？”
　　江昼道：“你想让我呆多久？”

　　这又是骗人的话了，我说了你就会听吗？
　　姜袭索性绕开了这个，偏过头道，“反正不管在哪儿，我只想让你好好的，别受伤，也别生病。”
　　“可我离开你就好不了！”江昼吼完这一声，又颓然的坐在床上，“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姜袭是真的不明白了，“我以为，你住在这里不开心，和我在一起也不开心。”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江昼不解的问。
　　姜袭道：“你话很少，太安静了。”

　　江昼笑了一下，“你不觉得我从前太吵了吗？以前，我总是风风火火，吵吵嚷嚷，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想要。想要男朋友的名分，想让你亲口承认你喜欢我，甚至，还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想得到所有人的祝福······现在，我不敢那么贪心了，安静一点，知足一点，可能，就能陪你久一点。”
　　“哥——”姜袭的嗓子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难受的厉害。
　　江昼抬头看他，“你别急着赶我走啦，行不行？”
　　姜袭再也忍不住，上前俯身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江昼拿纸巾给他擦眼泪，忍不住调侃，“都多大了，还是个小哭包。”
　　“要你管。”姜袭又吸了吸鼻子。
　　“你是不是比那些生病的小孩还能哭啊，姜医生？”江昼笑着问。
　　姜袭把擦鼻涕的纸巾往他身上丢，又道，“哥，你北京那边的工作，真的不耽误吗？”
　　“不耽误，我心里有数，你别操心了。”江昼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姜袭放下了心，靠在江昼肩上，“我喜欢我们这样说话。”
　　江昼抓着他的手轻轻抚着，“好多人都说，我脾气不好，需要改改。”
　　“不要改！”姜袭急忙说，“还跟以前那样就好。”

　　“可是西西啊，我们或多或少都有变化了，不可能完全跟以前一样，是不是？”江昼说。
　　“恩，但至少有些东西还是没变的。”姜袭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这颗小痣没变。”接着他把他的衣领拉下来，看到那个月亮纹身，用唇轻轻碰了碰，“这个也没变。”

　　江昼的月亮项链还戴在颈上，姜袭的眼眶又红了，委屈的说，“我的太阳丢了。”
　　“我发现了。”江昼哑声道，“手表也是。”
　　“手表坏了。”
　　江昼叹气，“你怎么这么笨，哎，这一点好像也没变。。”
　　“我不是存心的。”姜袭急急的解释，“项链，我左思右想，应该是在高铁上丢的，至于手表，手表应该是下车被人撞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坏了。”
　　“幸好你人没丢。”江昼笑了一下，把他拉近自己，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还有喜欢，也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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