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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
小七把手里的鸡腿放下,边嚼边用油汪汪的嘴巴问道:“公子笑什么?”
慕容瑜敲了敲他的头:“你懂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对吧,黎二哥?”说罢举起了酒杯。
黎乔笑得眼角泛泪:“不错,殿下说得极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还能与旧友相聚,便是三生有幸,敬两位一杯。”
祈祯唇角浮笑,只是沉默。
少顷,有差人来报,说宣平侯王芝正携友在楼上饮酒,想来拜见赵王。
赵王慕容瑜与前太子慕容和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母亲便是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王氏的王皇后。但他与慕容恪关系甚为亲密,慕容恪也并未因皇权争斗怠慢这个弟弟,因而慕容和远赴封地后,新帝便亲自从王氏挑选了一位女子为慕容瑜指婚。宣平侯王芝是慕容瑜的远房表兄,如今更是他的大舅子。
慕容瑜与王妃琴瑟和鸣,自然要给王芝几分薄面。
“本王这表兄,心比针尖大不了多少,若是知道你在此处却不见他,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赶明儿闹到王妃那里,又是一场事端。你就随本王一同去吧,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黎乔没心思见客,祈祯与宣平侯却是旧识,理应前去拜会,他踌躇了一会,黎乔再三保证自己没醉,两人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临了,又点了几个酒菜,让下人务必把黎二公子招呼好。
屋里只剩下小七啃骨头的声音,黎乔看他吃得开心,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苛待了小七。
这孩子被送进宫时年纪还小,只恍惚记得家中行七,是最小的那个,遇上水患,便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
黎乔带他出宫,便为他起了小七这个名字。
小时候的饥寒交迫仿佛刻进骨髓,在凝香殿时小七便有暴饮暴食的毛病,后请了医师调理,如今总算把孩子养得唇红齿白了。
恍惚间,外间传来敲门声,想是小二又来送酒菜。
门口侍卫查验了一番,便放人进了屋。
那小二将酒盘放在桌上,却并未离开,反而盯着黎乔半晌,久到黎乔都察觉到了不正常,终于抬起了眸。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半晌,那“小二”才终于冷哼一声:“想来他们不会看错,还真是你啊,黎二公子!”
黎乔虽有些意外,但面上仍是一副淡然,“谢公子别来无恙。”
打扮成小二的正是当年天韵阁的头牌——谢挽。
谢挽当年虽脱了贱籍,但他故国已亡,父母不在,却也无处可去。因着聪明伶俐手腕高强,这几年便跟着黎婉打理多宝斋。为了避讳黎婉,他给自己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做“谢归楼”,他是楼国贵族,这便是不忘故国,终有归日之意。
谢归楼长高了不少,曾经妍丽的五官更加张扬明媚,站在那不动也像盛开的一朵春桃,灼灼艳艳,和这身小二的装束完全不搭。
他打量了黎乔一会,鼻子里哼了一声,坐了下来。
虽说多宝斋给了他身份地位,但黎乔行事优柔寡断,他向来是看不上的,这些年也只通过黎婉书信互相了解,两人并没什么接触。
黎乔知道他定是有事寻来,笑道:“谢公子何故这番打扮?”
谢归楼眉眼一挑:“既然黎二公子在此,那正好有件事不得不劳烦你了。”他压低声音道,“你妹妹现在遇上点麻烦,不想闹得人尽皆知的话就马上跟我走。”
说起这事,谢归楼一脸怨气。
一切都拜黎婉那个“好”姐姐所赐。
大楚丞相黎世昌,寒门出身,少年时便连中三元,蟾宫折桂,当了状元郎,仕途顺遂,如今位列三公九卿之首。黎世昌的发妻乃是镇国公之女云月,云月病逝后他扶正了姨娘柳曼容。
黎乔黎婉均为云月所出,因生母之故,两人与黎府亲缘浅薄。而柳曼容生下了黎世昌的长子黎朔和三女黎敏。黎朔如今任礼部从五品员外郎,可算年少有为。而黎敏,却让黎世昌夫妇颇为头疼。
黎敏很小的时候,为了避讳嫡母病症,被送到郊外庄子上放养了几年,等回家后,柳曼容已经扶正,她自然对这个女儿百般疼爱无有不应。久而久之,黎三小姐少畏惧多骄奢,跋扈之名“享誉”京城。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有黎世昌和柳氏撑腰,黎敏想要嫁入高门也不是难事。但偏偏她一根筋盯上了本朝最炽手可热的新贵——靖北王慕容晗明。
这位可是真正的水火不浸油盐不入,即便当年的云贵妃如今的太后有意赐婚,靖北王那张脸依然比冰块还冷。
更兼他手握兵权,连皇帝都奈何不了。赐婚一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黎世昌并不想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架不住这个最疼爱的女儿一再闹腾。
三次,他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试探过慕容晗明三次,无一例外被拒绝得干干脆脆。即便黎世昌不是什么清高之士,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王公贵胄这么多,他的女儿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是黎敏不死心。
她少年慕艾,看上了黎乔带回来的那个小奴隶,自此被摄了魂,夺了魄,别的任何人都入不了眼。
当再次见到他时,小奴隶已经成了天潢贵胄,黎敏欣喜若狂。过往她碍于身份,如今这唯一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那这人她便要定了。
但无论她如何示好,仗着身份施压,那个人都无动于衷,和初见时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她被彻底忽视了。
她年岁渐长,因为未嫁已经沦为京中笑柄,少时一点小小的执念如今成了心魔,把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
她非得要他娶她不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父母不愿再帮她,她便自己动手。
此番靖北王凯旋回朝,黎敏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在谢归楼那里磨了许久,好不容易打听到靖北王这几日盘桓于天韵阁,便不顾一切寻了过来。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
但黎敏却也并未想到什么高明的法子。
她只是买通了侍女,混入筵席,换掉了靖北王的一杯酒罢了。
只是没想到,不到一刻钟她便被人识破了。
那人冷冰冰地看着她,眼神像是看一个死物。
当年,他跪在地上,她的鞭子落到他脸上,血光四溅,他没多看她一眼。如今他居高位,她仰视着,他依然目空一切,冷若寒冰。
他甚至不记得她。
旁边传来下属的调笑声。
“王爷是何许人?那可是大楚战神,身经百战,百毒不侵,你这种雕虫小技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这位小娘子当真如狼似虎,不知道王爷最厌恶你们这种烟花之人吗?不如还是跟着本公子吧……”
“该不是北周奸细?不如让属下带回刑部大牢审问清楚。”
黎敏蜷缩在桌边,怒火中烧又惊恐万分。
……
“你是说,靖北王将人关了起来?”黎乔皱眉。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出来散心,竟然还能遇上这种倒霉事。“既然兵部刑部的人都在,不可能没人认出黎敏,他到底想做什么?”
天韵阁和谢归楼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还是没来得及阻止黎敏作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出面趟这趟浑水,甚至若不是为了黎婉和多宝斋的名誉,他也不介意靖北王明日敲锣打鼓把黎敏送回黎府,将黎世昌的脸面放在地上磨蹭。
在他看来,黎敏简直愚蠢至极。
惹谁不好,偏偏惹靖北王这个疯子。那可是连他都只可远观,不敢靠近的煞神。
回忆起在北疆军营中所见的一幕幕血腥,谢归楼打了个寒颤。
“王爷生平最恨这种算计,这回只怕发了狠,要与黎丞相撕破脸。此事我不便出面,既然是你黎家的人,黎二公子自然当仁不让。”
旁人眼中的一场风流韵事,到了靖北王这里,黎敏算是抚了他的逆鳞,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件事棘手在一是慕容晗明不会听他的,二是那屋里有个谢归楼极不愿见到的人,三是黎婉若知道是他走漏了靖北王的消息,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没有好日子过。谢归楼思量再三,最终决定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谁让黎乔偏偏撞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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