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要吃冰淇淋

　　安星生产那天，产房外浩浩荡荡一群人，像是临时召开董事会似的，挤满了安家的私人医院走廊。
　　江寒尘不断在门口踱步，一停下来就控制不住发抖；安执拽着冯西西的手，把人手捏得通红都浑然不觉；宁安连着去了半个月寺庙，给安星和宝宝们祈福，这会儿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什么菩萨神仙都拜了一遍。

　　“哇——”
　　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所有人都长呼一口气，挤挤搡搡地想往里钻，护士门都快推不开了。
　　“麻烦让下好吗？”护士艰难地打开一道门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家属在吗？家属进来一下。”

　　门外安静了一秒钟。
　　然后江寒尘、安执、宁安和安世康挣扎着辟出一条血路，顺利挤入产房。

　　安星本来还能勉强维持一下形象管理，见到江寒尘就憋不住了，抓着他的手哭得比娃还响：“哇——太疼了！哥哥！我再也不要生了！！！”
　　其他三人站在原地，连娃都不敢去看。

　　安星越哭越委屈，一个护士怀里的娃也跟着哭，两个人开始battle，根本停不下来。
　　宁安默默地挪过去瞅了眼：“挺会哭哈。”
　　“是哥哥呢，”护士笑吟吟地把婴儿往前递了递，“长大了保不准是个歌手。”
　　安执也跟过来瞥了两眼，哥哥看到他哭得更大声了。

　　“......”被嫌弃的安执转过去看另一位护士怀里的娃，“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是妹妹。”护士笑着说，“很乖，不吵也不闹的。”
　　“挺好。”安世康点点头，“女孩子文静些好，是omega吧？”
　　护士摇摇头：“是alpha。”
　　安世康：“......也挺好。”

　　安执心中警铃大作，转头问抱着哥哥的护士：“这小子呢？”
　　“哥哥是omega呢！”

　　产房内高低音哭声协奏曲还在继续，安执捂着额头，与宁安和安世康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内心活动相当一致：
　　又来一个祖宗。

　　祖宗叫江慕安，小名慕慕，omega，安家噪音制造商。
　　妹妹叫安雪，alpha，没有小名，会说话之后就严肃地告知他们不要叫她小名。

　　为了方便照顾安星，孩子出生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安家，直到江慕安和安雪要上幼稚园了，一家四口才商量着搬回清畔山庄。
　　宁安很舍不得孙子孙女，特别是慕慕，这小子太能撒娇，没人能抵挡得住。

　　“江慕安，下来。”安雪扯扯挂在宁安身上的江慕安的裤脚，“我们要出发了。”
　　“我不要！”江慕安蹬了蹬小短腿，奶声奶气地释放愤怒，“谁也别想让我离开奶奶！”
　　“行。”安星放弃地很干脆，朝宁安和安世康挥挥手，“那我们走了，爷爷奶奶再见。”

　　小脑袋从宁安怀里探出来，江慕安看到安雪真的离开了，又开始委屈：“妹妹！你怎么走了！你们不要我了吗？”
　　安星听见动静，跑过来接过江慕安：“怎么了慕慕？怎么又哭了呀？”
　　江慕安见有人撑腰，就开始告状了：“呜呜！妈咪，妹妹欺负我！”
　　“......”安雪冷着小脸走回来：“妈妈，不要太惯着他了。”

　　安星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江寒尘，江寒尘接收成功，走过来揉揉安雪的脑袋：“慕慕，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
　　安雪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爸爸，不要摸我头。”
　　江寒尘：“......好的。”

　　江慕安瞅瞅江寒尘，又瞅瞅安雪，觉得daddy被拒绝了很可怜，于是勉为其难地伸出手，向江寒尘那边扭过小半个身子：“daddy抱！”
　　江寒尘没怎么抱过他们，安雪是不让，江慕安是不乐意，因为江寒尘抱得一点都不舒服。

　　江寒尘别扭的姿势连安雪都看不下去了：“下来，爸爸要开车，没空抱你。”
　　江慕安扑腾一半的身子又缩回去：“那妈咪......”
　　“妈妈要看路。”安雪往后退了一步，“下来，我牵着你。”

　　江慕安一直坚信安雪在妈咪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在欺负他了，多少有点怕她。但又因为血浓于水的同肚情谊，江慕安也很亲她。
　　当然事实上根本没多少机会能亲近她，多数时候安雪都不理他。

　　江慕安在妈咪怀抱和安雪牵手之间挣扎了半分钟，默默地滑下来，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安雪，装模作样地嫌弃：“我是不想给爹地妈咪添麻烦哦。”
　　“嗯。”安雪牵着他，让他跟爷爷奶奶告别。

　　“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哒！”江慕安挥挥那只自由的小手，笑起来一排小小的乳牙，很可爱，“爷爷奶奶不要忘记我哦！”
　　说完毫不留情地晃晃安雪的手：“走叭！”又说，“妹妹你不能松开哦，我怕你在半路丢掉。”
　　安雪动了动嘴巴，又忍住，牵着人走了。

　　安雪很聪明，在幼稚园上了半个学期的课程之后，提出了越级的想法。
　　江寒尘和她认真谈过一次后，同意了她的建议。

　　江慕安不干了，自从上学之后，他黏安雪黏得紧，吵着闹着也要去上小学。
　　安星和江寒尘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安雪站出来说想跟着我可以，要听话一点，要好好学习。
　　江慕安红着眼睛答应了。江寒尘请了家庭教师，辅导江慕安修完学前教育，顺利通过了入学考试。

　　来年九月，江慕安和安雪正式成为光荣的小学生。
　　安雪天天牵着江慕安上下学，没过多久，这对双胞胎就在学校里出了名。

　　他们长得很像，又有细微的差别。江慕安继承了安星的稚气，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安雪继承了江寒尘的英气，五官凌厉，乍看还有一丝混血感。由于不可抵抗的生理差距，安雪比江慕安还要高一些，江慕安很小很软一只，看上去更像是弟弟。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安雪的书包里第一次出现了情书。
　　彼时他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江慕安正在安雪的书包里翻糖吃（安星规定江慕安每天只能吃一颗糖，且糖要放在安雪那里），他发现了那个粉粉嫩嫩的小信封，感觉很新奇：“咦，这是什么？”
　　安雪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没什么反应。

　　“安雪你好，我恨喜欢你，你能不能坐我......”
　　江慕安还没念完，信就被安雪收走了：“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它自己放在那里的！”江慕安神神秘秘凑过去，“这是什么呀？还有好多错别字，谁写的呀？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安雪把他的脑袋推远，将信封和信纸揉成一团，塞进书包底端：“小孩子不要多问。”
　　“嗯？”江慕安的好奇使他忘记反驳他们同岁这个事实，“那我回家问妈咪好了。”
　　安雪闭了闭眼睛，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不要跟妈妈说，我晚上再给你吃一颗。”
　　江慕安很容易被收买：“好哒！”

　　这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晚上。

　　江慕安躺在床上，等爹地妈咪进来送完晚安吻后，就乖乖地缩进被窝，准备进入甜蜜梦乡。
　　几分钟后，被子鼓了鼓，江慕安又窸窸窣窣地探出脑袋。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发的小考卷子要家长签字，他给忘了。

　　江慕安小心翼翼打开一点门，看向走廊尽头爹地妈咪的房间。过道很长，廊灯很暗，终点黑漆漆的，不知道藏着什么怪兽。他是个脆弱的omega，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找爹地妈咪的。
　　于是他窜到了隔壁房间，一边敲门一边用气声喊：“妹妹！妹妹！”

　　安雪还没睡，很快过来开了门：“什么事？”
　　江慕安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卷子。
　　“......”安雪似乎习以为常，反手带上了门，“走吧。”
　　江慕安哆哆嗦嗦躲在安雪身后，牢牢抓着她的胳膊：“妹妹，你要保护我。”
　　安雪：“……”

　　走廊看着长，走走很快就到了。
　　江慕安好像没那么害怕了，可能他发现尽头并没有怪兽，于是很高兴地想要敲门。

　　“等等！”安雪握住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不要敲门。”
　　“怎么了呀？”安雪握得他的手腕很疼，江慕安动了动没挣开，眼睛又红了，“痛痛。”
　　安雪看他一眼，松开手：“怎么这么娇气。”
　　江慕安装没听见。

　　“什么声音？”江慕安怕妈咪出事，贴着门听了一会儿，转头惊恐地看着安雪，“妈咪好像哭了！”
　　安雪一把把他拎走了。

　　“放开我！”江慕安跟个鸡崽子一样挣扎，“我要去救妈咪！daddy在打妈咪！”
　　一看他就没有好好修生理常识课程，安雪把他拽得更紧：“他们没有在打架。”

　　江慕安还是很信任安雪的，于是他仰着小脑袋问：“那他们在做什么呀？”
　　安雪斟酌了一下：“在做alpha对omega做的事。”
　　“哦......”江慕安似懂非懂，“那你也会对我做吗？”
　　“……不会。”
　　“为什么呢？”
　　“你长大就知道了。”

　　江慕安今晚入睡得有些艰难，因为他思考了一下，发现他还要很久才能长大。

　　第二天早晨，江慕安赖床的时间比之前要久，安星上来叫了他三次才起床。下楼的时候，江寒尘和安雪已经快吃完早餐了。

　　江慕安把昨天没签字的卷子递给江寒尘，默默地喝起牛奶，喝一会儿看一眼安星。
　　安星觉得好笑：“怎么啦慕慕？妈咪今天格外好看吗。”
　　江慕安就不看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悄悄说：“妈咪，我昨天晚上去找你们了。”

　　江寒尘手一抖，笔尖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
　　安星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呛得惊天动地。
　　安雪猛地抬头，用一种江慕安可能无法理解的眼神瞪着他。

　　可惜江慕安没看见。
　　他像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定要跟妈咪分享：“我以为你们在打架，但妹妹说不是。”
　　安星缓了过来，瞥了眼安雪，安雪默默地低头吃饭。

　　“哦......那慕慕知道爹地妈咪在做什么？”
　　江慕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在做alpha对omega做的事。”
　　安星头晕，他勉强支撑着对话继续：“......嗯。”

　　“妹妹说这些事情我长大了才能做。”
　　“......嗯。”安星有些好奇，“哦？你要跟谁一起呀？”
　　江慕安一脸“这你还要问”的表情：“妹妹呀！”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安星默念三遍后不死心地追问，“那你知道对什么人才能做这种事吗？”
　　“知道呀！”江慕安眨眨眼睛，活学活用，“女朋友！”
　　安星：“......”

　　安雪想离开这里。
　　但她没来得及。

　　“安雪。”江寒尘合上笔帽，将卷子还给江慕安，起身走出餐厅，“你跟我过来一下。”

　　“妈咪？”江寒尘的语气很严肃，江慕安有点害怕，他抱着安星的胳膊，朝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停张望，“妹妹怎么了？”
　　“没事没事，”安星揉揉他脑袋，“daddy检查作业。”
　　江慕安松了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不是我，我昨晚太困了，英文作业都没写完。”
　　安星：“............”

　　江慕安安静地啃了会儿三明治，突然抬头看着安星，一副求知若渴的天真模样：“妈咪，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呀？”
　　“......”安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跑了出去，“乖乖吃完早餐！”
　　餐桌上只剩下江慕安一个人在嘟嘟囔囔：“什莫啊......”

　　七岁的江慕安觉得爹地妈咪和妹妹都很奇怪，这个家好像只有他是个成熟稳重的大人。
　　他背负得太多了，江慕安啃着三明治忧愁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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