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他们在十八天后终于来到了行程的终点，安条克公国，早在他们刚踏上公国的领地时便有封臣前来迎接，在最后到达安条克城外时他看到了插在城墙上的两面旗帜，一面是和塞巴斯蒂安的披风一模一样纹章，另一面则是双头鹰，罗马帝国的标志（1）。

　　到达封地后他们就开始乘坐舒适的马车，塞巴斯蒂安因此有了很多闲暇的时间，给他讲了一些故事，有关这座城市的历史和他爵位的由来。

　　一百多年前的罗马皇帝------“不被祝福的”阿兰一世（2）拥有着多位情人，他为情妇莫妮卡·萨瓦萨拉神魂颠倒，在来自保加利亚第二王国（3）的妻子尤妮亚皇后去世后他迎娶了莫妮卡，将前妻所生的女儿索菲亚公主关入修道院，而宣布将与莫妮卡婚前的孩子艾德蒙立为继承人。

　　这样的行为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日渐重视血统的国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教会更是激烈反对，为了将王位传给艾德蒙，阿兰实行了严酷的宗教政策，在此期间享受了几十年特权的西欧人被彻底驱逐出了君士坦丁堡，不信仰东正教的人被宣布为异教徒，面临被处死或被驱逐的下场。

　　在艾德蒙登基后，关于他的争议也并没有削减，教会拒绝为他加冕，国内也有众多的派系对奥古斯都（4）的宝座虎视眈眈，而年轻的皇帝以惊人的速度扫平了他王座前的荆棘，而后便开始了野心勃勃的“艾德蒙远征”。他在半年的时间内迅速收回了整个小亚细亚（5），而后统一了黑海（6）沿岸，并最终将双头鹰的旗帜重新插上了耶路撒冷的城墙（7）。

　　从意大利（8）到叙利亚（9），文明与法律再度降临沦陷于蛮族数百年的土地，这样的功绩就好比大秦皇帝将中原、燕云和安西重新纳入汉地疆土，以至于教会也不得不低头，承认他为合法的罗马皇帝，而安条克正是在他的马蹄下回到罗马怀抱的城市之一。

　　“在罗马帝国统治整个地中海时，安条克曾经是帝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而随着帝国的衰落，这里先后被波斯人（10）、阿拉伯人（11）、突厥人（12）和西欧人（13）占据，直到艾德蒙大帝重新将双头鹰的旗帜插到了这里。我的曾祖父，艾德蒙的弟弟康斯坦丁·塞萨罗亚是指挥这场战役的将军，因此艾德蒙大帝将这次赏赐给他作为封地。”城堡华丽的房间中，塞巴斯蒂安对他说道，他低低地叹息，绿色的眼睛中是掩盖不住的惋惜，“即便他最后兵败莫斯科（14）城下，攻下罗马城（15）的愿望也未能实现，他的功绩也无法抹杀。”

　　“为什么罗马会没有罗马城呢？”顾煊问。

　　他刚洗过澡，漆黑湿润的头发贴着他苍白美丽的脸颊，衣服也熏洗过，正好是塞巴斯蒂安比较喜欢的一种香料，他不自觉靠得近了些，耐心地解释道：“在哥特人（16）来了之后，帝国就没有罗马了，除了查士丁尼（17）和贝利撒留（18）曾拥有过它。但失去罗马城不代表就要忘记它，只要还有一个罗马人存在，他们就会怀有着重建罗马的愿望，就像长安城也曾经是无数伟大皇帝的梦想。”

　　他眼中有一种光彩，一种狂热而坚定的力量，那样的光彩顾煊曾经在很多人的眼中看到过，或许也包括曾经的他吧。身边，塞巴斯蒂安仍然在，轻轻的叹息如同婉转的歌谣：“我曾经将君士坦丁堡与长安相比，但在罗马人心中，‘罗马’才是真正的长安，而君士坦丁堡更像是洛阳。洛阳是你们的东都，君士坦丁（19）也将这里称为‘新罗马’。”

　　在那个上林苑的黄昏，他向他描述过那座远方的城市，称它为“世界渴望之城”，同长安一样繁华：“你什么时候说的？我记不清了。”他努力维持着他一时兴起撒下的谎言。

　　而塞巴斯蒂安似乎并不在意，他理了理的袍袖，声音仍然温和而平静：“记不清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了。”他看着顾煊身上那件绛红色的圆领袍，缺乏保养的昂贵衣料在一路风沙的摧残下已经有些发皱发旧，仍能够令人一眼看出昂贵的造价，但于顾煊而言这仍然是不相称的，他该永远矜贵且鲜亮。

　　于是他又道：“你这件衣服旧了，等到了安条克城，我带你去做新的。”

　　（1）在东罗马科穆宁王朝第一位皇帝伊萨克一世在位期间，东罗马国徽从罗马帝国时期的单头鹰改为双头鹰，寓意东罗马皇帝身兼东西两方之王者，要同时照看两方的领土。
　　（2）原创人物，为东罗马塞萨罗亚王朝（1204--1383）第三位皇帝，设定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国内出现了一定的拉丁化风潮，教会权力的膨胀和塞萨尔一世（塞萨罗亚王朝第一任皇帝）对封建思想（指西欧封建主）的引入使得阿兰一世在想要立自己的私生子时至少有法理上的障碍，实际情形更为复杂，外传详表。
　　（3）保加利亚第二王国：1018年，东罗马皇帝“保加利亚屠夫”巴西尔二世灭亡保加利亚第一王国，1185年保加利亚复国，史称保加利亚第二王国。
　　（4）奥古斯都：艾德蒙一世在位期间开始重新强调“罗马人”的概念，罗马文化得到一定程度复苏，皇帝的头衔也从希腊化的“巴西琉斯”改回“奥古斯都”。
　　（5）小亚细亚：别称“安纳托利亚”，位于亚洲大陆西部，是东罗马最重要的兵源地，在1071年“曼奇科特之战”后的二十年间东罗马逐渐开始丢失小亚细亚的领土，对罗马帝国的经济与军事造成严重的损伤，被认为是东罗马由盛转衰的标志之一。本文中“小亚细亚”和“安纳托利亚”两个称呼会混用。
　　（6）黑海：欧洲东南部和亚洲小亚细亚半岛之间的陆间海，在12世纪时东罗马据有黑海南部地区与部分克里米亚半岛。
　　（7）耶路撒冷：古代名城，三教圣地，在第六次十字军东征时被神圣罗马帝国占据，真实历史中于1244年落入被蒙古骑兵追击的花剌子模手中，本文蝴蝶了蒙古西征，故艾德蒙是从神罗手中夺取耶路撒冷。
　　（8）意大利：文中指西西里岛和意大利南部地区，并不包括罗马城。
　　（9）叙利亚：古罗马叙利亚行省，在193年拆分为科勒-叙利亚和腓尼基-叙利亚。文中指地中海东岸的部分领土
　　（10）波斯人：指萨珊波斯。
　　（11）阿拉伯人：指阿拉伯帝国。
　　（12）突厥人：指突厥化的塞尔柱帝国。
　　（13）西欧人：指西欧十字军。
　　（14）莫斯科：基辅罗斯东北部城市，此时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邦。
　　（15）罗马城：位于今意大利，古罗马帝国首都。
　　（16）哥特人：日耳曼的分支部族，在410年攻下罗马城，并最终在476年废黜西罗马末代皇帝罗慕路斯，宣告西罗马帝国覆灭。
　　（17）查士丁尼：即查士丁尼王朝的查士丁尼一世，在位期间收复了大量罗马帝国时期的领土，并一度收复罗马城。
　　（18）贝利撒留：查士丁尼时期攻打意大利的将领。
　　（19）君士坦丁：即君士坦丁大帝，于公元330年将罗马帝国的首都从罗马迁到拜占庭，并将该地命名为“新罗马”，但人们更习惯称其为“君士坦丁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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