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人得利

　　《见》的最后一场戏，是宁然和余以弦的对手戏。

　　当顾远浩终于喊出“卡！杀青快乐！”这句话后，两个人也不避讳镜头，一下情难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天气很冷，四个多月的拍摄工作很艰辛，所以终于结束了多少有些感慨和兴奋。

　　余以弦捧着工作人员送来的、快要遮掉她脸的一大束花，拿着扩音的麦克风发表杀青感言。

　　她感谢了顾远浩、辛奕，感谢了林监制，感谢了她的搭档宁然，还有助理高小朵，甚至感谢了整个剧组和母公司鸿壹的支持。

　　就是没提到俞萌。

　　俞萌躲在人群之中远远地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着，神情有些落寞。

　　这儿也没什么她需要做的工作了，俞萌打算先离开，但走之前没能挤进去跟顾远浩打上招呼。刚杀青，除了大家互道恭喜外，还有很多收尾工作，顾远浩非常忙碌。

　　于是她只好孤独地转身朝酒店去。

　　在这里住了将近四个月，一生活起来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慢慢增多起来，有些可以扔了，有些还能带回去用，收拾起来还需要点时间，一想想就头疼，她便加快了脚步。

　　等到她把东西收拾了一大半时，房间门被打开了。

　　能这样自如进出她房门的，除了小偷就只有余以弦了。

　　果然，余以弦站在房门外，好像是跑回来的，大口喘着粗气。

　　头上戴着羽绒外套的连衣帽子，衣服上有密密麻麻的深色水渍，肩膀还有一小层没有化掉的细碎的冰碴。

　　俞萌正蹲在行李箱前整理，侧头仰着脖子看她，问了句：“外面下雪了吗？”

　　庆南市地理位置偏南，一年里平均气温相对较高，往年里难得下雪。不过也许是气候不太好，今年格外的冷，但这都一月份了还没见着下过雪，她还以为不会下了呢。

　　余以弦点头，还有些兴奋，她蹬掉靴子，只穿着袜子就朝俞萌快步走来了。

　　“有一点点。”

　　俞萌蹲在地上，一下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中间还夹着一大束捧花。

　　房里开了暖气，余以弦身上寒意很重，她将脸埋进俞萌柔软的、温暖的颈子处，“我刚才没有说你。”

　　“因为想回来单独跟你说。”

　　俞萌没答话，但心里那一点点敏感又脆弱的不愉快瞬间被抚平了。

　　余以弦退开了些，认真地凝视着她，“这部戏我拍得很辛苦、很用心，淋过大雨，掉过水沟，还进过医院，身上大大小小受了点伤，膝盖到现在还青着。但是我感谢《见》，不仅给了我工作机遇，还给了我爱上你的机遇。”

　　她说得很慢，说得俞萌轻轻吸了吸鼻子。

　　因为没人发现而黯然下去的那束小火苗，却被余以弦小心地用手护了起来。

　　“网上说初雪的时候跟喜欢的人表白，成功概率会很高，所以我......”

　　余以弦把捧花递到了俞萌面前，她那双拍电影时被迫紧闭的漂亮眸子，正一瞬不转地看着俞萌，眼神里有希冀的渴求，还有掺杂了一点怕被拒绝的担忧。

　　确实好难拒绝啊。

　　俞萌攥紧了自己的裙角。

　　她指着捧花，故意刁难道：“这不是剧组送给你的吗？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余以弦马上把手里的捧花扔到一旁，“那那......我现在下去重新买一束！”

　　“哎！”见她真的着急地转身要下楼，俞萌一下拉住她的手腕，“不用了！”

　　余以弦转过身来，端详着她，揣测着她的真实意思。她担心她嘴上说不用，心里默默在意。

　　“真的不用吗？”

　　俞萌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乐了。

　　“你不是说要我慢慢接受吗，但你今天好像很急。”

　　俞萌脸上是笑着，但这话听起来像是不太好的预告，余以弦心头又忐忑起来。

　　她确实是有些急了。其实她每天都能见到俞萌的，或许杀青之后见得会少了，可俞萌就在学校里教书，又不会跑路，只要她主动点，总会有机会的。

　　但是那种因关系不明朗而产生的不安定感让她心里总空落落的，好像漂浮在始终就差一手掌距离就能靠岸的小船上，挠人心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妈妈打电话来了，问她有没有空回去一起过年。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诚实地说道：“......下周四就除夕了，想带女朋友回家。”

　　大概是没想到她一个年轻人，愿望居然如此朴实传统，俞萌垂下头不禁又笑起来。

　　她越笑，余以弦心里就越慌。

　　等笑够了，俞萌才抬起头，“那你再问一次，好好说。”

　　余以弦脑子还是灵光的，她只呆愣了一小会儿，就马上反应过来。

　　虽然俞萌说她借花献佛，出于维护形式感的圆满性，她还是把刚才那束捧花抱了过来。她笑起来很真诚，左脸侧有个可爱的小酒窝。

　　“俞老师，做我女朋友吗？”

　　俞萌胸口热意上涌，她抿着唇：“好。”

　　......

　　余以弦的杀青礼物，她很满意。

　　《见》剧组在这个酒店里待的最后一夜，她终于因为脸皮够厚而如愿以偿地睡到了俞萌的床上，对，不是隔壁房间，而是俞萌睡的那张床上。

　　虽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这已经足够了。

　　俞萌的床和她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她就是舒坦，还有谁有资格躺在俞老师的床上吗？

　　没有。

　　只有俞老师的女朋友可以，就是她可以，就是姓余名以弦的这个人可以。

　　被窝里暖乎乎的，两个人一起睡果然比一个人睡要暖和。不过这个暖也是有点暖得够呛了，她非抱着俞萌，不让俞萌去另一头，俞萌刚挪到床边想透点风，又被她搂了回来。

　　“女朋友，你跑什么？”

　　俞萌脸都憋红了，热的。

　　“太热了......”

　　她吃亏在单身至今没有经验，真的不知道小女孩谈恋爱会这么黏人，如果知道的话，她刚才一定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了。

　　余以弦松开了手，把两人身上的被子哗地一下掀开了一半。俞萌睡觉是不能开着暖气的，不然半夜总会被闷醒，而且暖气干闷，她鼻粘膜比较薄，容易干燥出血，放两个加湿器都好像效果不显著。

　　于是乎冷空气从外面呼呼地往里灌，俞萌身上本来冒着热气，被这么一吹，冻得打了个哆嗦。

　　“五、四、三、二、一......还热吗？”

　　余以弦倒计时数完就放下了被角，然后一把将俞萌抱住，满足地笑道：“还是抱着比较暖。”

　　再被她折腾几次，俞萌铁定得感冒。她不敢再抗议了，只好任由余以弦去。

　　这会儿时间其实不早了，下午两人一起收拾完行李耗了不少力气，按常理余以弦该倒头就睡的，但她睡不着，她很兴奋。

　　“女朋友，聊聊天吧。”

　　俞萌无奈了，“你一定要这么叫我吗？”

　　“那我怎么叫你呢？俞老师显得太相敬如宾，叫名字又缺了点特殊，叫萌萌不太尊重吧？”

　　俞萌叹了口气，她有些困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余以弦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突然凑上来，亲了一口她的脸侧：“老婆？”

　　咳。

　　俞萌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

　　屋子里很暗，但眼睛已经能适应这个光线了，俞萌睁开眼，看见余以弦对自己竖起了一根手指，跟她讨赏似的商量道，“亲一下可不可以？”

　　感情她刚才只亲了脸，还是很守礼的呢。

　　但这个问题叫人怎么回答？说可以，好奇怪，说不可以，她俩不是已经确认关系了吗？

　　她心里是觉得可以的，可她说不出口。

　　余以弦见她沉默不语，脸又凑近了些，边慢慢缩短着两人的距离，边轻轻地问：“可不可以？”

　　当她问到第三句“可不可以”的时候，俞萌还是没回答，可她已经吻上了俞萌的唇。

　　她的嘴唇比身体的温度要凉一些，大概是确定了关系让她胆子又长大几分，不再浅尝辄止，长驱直入地把俞萌堵得呼吸不能。

　　俞萌的背部靠在床面上，正面则与余以弦亲密地贴合着。

　　余以弦的手指从她的手臂上滑下，划过手腕处坠着星星的手链，然后到掌心，再插.入她的指缝中扣紧，掌心相贴。

　　想放开又舍不得，流连缠绵地啄吻着她的下唇，余以弦用大拇指勾弄腕间的星星：“手链，和她有关吗？”

　　俞萌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你知道？”

　　“嗯，问了唐黎姐。”

　　俞萌吸了口气，她没想到余以弦会知道这件事，或者说没想到她知道了，却并不在意。而后她又反思，有什么在不在意的，她和秦风聆又并没有发生什么。

　　“她送我的，作为话剧首演的礼物。她是在来看我演出的路上出了车祸，我掰开她的手指，看到了装这条手链的礼盒。”

　　余以弦听着，“你们关系很好？”

　　“很好。一起长大。”

　　“息影是因为她吗？”

　　俞萌顿了顿，这个问题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去思考过了，旧事被重提，她不免心情复杂。

　　她斟酌道：“有影响吧。”

　　余以弦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鼓起勇气问：“我像她吗？”

　　俞萌看向她，轻笑出声：“不像，一点儿也不像。她的性格很沉稳，平常也比较文静。”

　　余以弦是开心的，但她故意撅起嘴巴，“你是说我不沉稳，也不文静？”

　　“你自己好意思跟这两个词扯上关系吗？”

　　“哼，我可以演得沉稳和文静。”

　　俞萌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些安抚的意味：“做你自己。”

　　她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演员的工作要成为别人，所以在生活中一定要努力做自己。”

　　这是当年他们老师在课堂上所讲的一句话，她觉得很有道理，记到了如今。

　　其实她听出来了余以弦在关于秦风聆问题上表现出的不愉快，虽然她努力想用开玩笑混过去，俞萌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谁处于这个情景都会不愉快，俞萌是理解的。

　　当时在学校里会很快注意到余以弦，的确是因为她看起来和秦风聆有些神似。平心而论，对于不能再相见的故人心有怀念，是正常的情绪。而且她总觉得这是她和余以弦之间的一种特别的缘分，是她认识余以弦的契机，在她看来，是美好的。

　　但这个契机如果会加剧余以弦的不安，那她将选择藏在心底里。

　　“俞老师，在床上你也要上课啊？”

　　俞萌含羞瞪她，“你好好说话。”

　　“好好说，好好说。”余以弦又将她搂得紧了一些，“那你到底为什么息影呢？沈冰蓝当年那么成功，很多人都觉得遗憾呢。”

　　俞萌沉默了一阵，而后她主动依偎进余以弦怀里，好像找到了安慰：“我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演员，走不远的。”

　　她扣着余以弦的手，借着微光看她的掌纹。生命线很长、事业线也很长，是个很有福相的手。

　　“我也没有背景。”

　　“不一样的。云云一定会护你。”

　　余以弦皱起了眉，她甚至直起了身子，看向俞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俞萌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你别担心。”

　　就是没有，才会是现如今的状态。当年风气还不如现在，她敢选择对圈子的恶习说不，也就等于选择了离开这个圈子。

　　余以弦重新躺下，心疼地将她抱紧。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很多，她身处其中也不是没有过听闻，又怎么会不清楚俞萌在说什么。

　　“我现在挺好的，上街也很自由。”俞萌把被子拉高了一些，把自己的脖子也给盖严实了：“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没觉得自己选择错。”

　　聊着聊着，困意又来袭，她在被子里拍拍余以弦的腿，“快睡吧，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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