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这两天半，顾聂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夏川卿扯皮了。省队的考试紧锣密鼓，实验，笔试，轮番上阵，压的人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两天半下来，连顾聂都免不了一丝疲惫。
　　更何况，这样的两天半之后，并不会马上出成绩。成绩会在几天后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通过林伟的口传到他这来。
　　然后，他才能知道自己和夏川卿在今年还有没有可能。
　　可能性的确不大，顾聂这样想，在省队，他看到了很多厉害的人，其中有几个给他的感觉和夏川卿不分伯仲，大概今年的金牌人选里面就有他们。
　　“可是不能认输啊。”顾聂看了一眼和自己一同坐在火车上的林伟，轻声叨念，“相信自己。尽人事，知天命。”
　　窗外掠过一片绿色泛着金黄的田野。
　　顾聂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感觉突如其来的困倦。他闭上眼，却看见了一座瑰丽的城。
　　他没来由的想到，这个应该是布拉维之春。

　　在火车上的一觉，顾聂睡的挺沉的。
　　到站的时候，林伟把他叫了起来，就这样，两个行李箱，两个人，拖着疲惫和缓缓褪去的激动，回到了江宜。
　　回到了江宜二中。
　　等待顾聂的，是漫长而又煎熬的几天。几天后答案揭晓，关乎着他能否进入省队，也关乎着他和夏川卿之间那个赌约与承诺。

　　似乎是一眨眼，又似乎度过了漫长如一个世纪的等待。顾聂在熟悉的STEM实验室里，等来了林伟的敲门声。
　　夏川卿背对着门坐着，他正翻阅着顾聂的考卷，和顾聂的实验报告。
　　林伟进来了。
　　“顾聂。”林伟的声音里有着不易觉察的颤抖，这份颤抖反而让他不知道，迎面而来的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
　　“林老师，我们出去说。”顾聂对林伟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从前门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老师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顾聂握紧自己已经布满了汗的手心，然后直视着林伟的双眼，“成败不重要，我会再接再厉的。”
　　“顾聂……你真是一个好孩子，林老师为你骄傲，在你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好了。”林伟不忍心似的顿了顿，“顾聂啊，你没有……进入省队……”
　　“谢谢老师。”顾聂苦笑，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失望。
　　“顾聂你，别灰心啊。像你这样高二就能参加省选的太少了。你已经很厉害了，明年你一定能进省队，拿金牌！”
　　“我会的，明年我一定会进省队，然后拿到金牌。”顾聂重复一遍林伟的话，然后低下头默不作声，直到林伟再次开口。
　　这位顽皮，不懂得安慰人的老师，抬手摸了摸比他长得还高的顾聂的头：“不要这样失望啦，明天还有机会，又不是高考。”
　　顾聂：“……”要是高考那还得了。
　　“林老师，谢谢你，我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不打扰您了。我先进去坐一会儿，还有，这件事情，我也要马上告诉夏川卿，他对我的期望值也很大，我得到这样的成绩，怕他也会很失望。”
　　“谁说我会很失望的？”
　　实验室的门被一下子往里拉开，夏川卿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他手里的卷子还没有放下，笔，也在指尖转动着。
　　“顾聂，你做得很好了，身为你的老师我为你骄傲。”夏川卿看着一旁尚未离开的林伟，“我代顾聂谢谢您老师的关心，还有希望林老师能把他从上报到江苏官方举办的金牌计划里排除，那里对他没什么提升，与其奔波来奔波去，不如我来好好教他。”
　　“可是里有实验考试的内容，二中的仪器还是太少了，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大的使用权限。”
　　“我会处理，不用担心。”夏川卿看着林伟，手指在手心里划过，“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实验条件。”
　　听着夏川卿的话，林伟心情似乎愉快了些，“顾聂有你这个小老师，真是他的三生有幸。”
　　“我觉得有这个学生也是我的福分。”夏川卿握起顾聂下垂的手腕，把他拉进了实验室，边走他还回头对林伟说道，“林老师，您先去忙吧，我有些话要对顾聂说。你要相信，顾聂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不用我们担心，估计要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可以走出来了。”
　　说完，夏川卿把门带上，在关门的一瞬间，一股巨力袭来，使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往门上倾倒。
　　顾聂反抓着他握住的手腕，凭借那不过几厘米的身高优势，把他压在了门上。
　　他的唇瓣轻启，带着熟悉的笑意：“夏老师，你有什么话要对学生说？还是说，你想怎么开导你悲痛欲绝，伤心入骨的学生？”
　　悲痛欲绝，伤心入骨。
　　夏川卿觉得自己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你想要什么安慰啊？说。”
　　花言巧语的顾聂，第一次哑火：“……”
　　他想要的安慰，明明白白的已经写在了脸上。但是他不能说，他也不应该说，他自己答应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言而无信。
　　聂鸣黎什么都教过他，唯独没有教过他违背承诺。
　　他不能逼夏川卿，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当我没说，我大概是着魔了。”
　　顾聂说着，松开夏川卿的手，然后转身，坐回自己常坐的位置。
　　一念成佛，执念成魔。
　　顾聂觉得自己已然成了魔，他早已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心魔缠身，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妄念。他努力着，努力着，却最后换来了失望，尽管也许如夏川卿和林伟所说，还有一年的时间。
　　可是这一年，还是要错过了。
　　没有哪一年的春华秋实会跟去年一样，没有哪一个人会两次踏过同一条河流。
　　明年走过那条紫叶李铺成的小径的，也不会再是同样的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跟今年的机会错过了，明年再来吧。

　　“你在想什么？”夏川卿的声音在STEM实验室密度为1.29千克每立方米的空气中回响，“想着明年……怎么再进省队？”
　　“你明年进省队的可能性是120%，不要妄自菲薄。”夏川卿站到拍了拍顾聂的肩膀，“而且，对你而言，失望是没有用的，希望对于你来说，比失望更重要吧。”
　　“比失望和希望更重要的是承诺。”顾聂肯定地回答道：“我向你承诺明年一定能拿到金牌。”
　　夏川卿淡淡道：“这句话应该我向你说。”
　　顾聂笑起来，眼底仿佛掠起了彩虹：“是我欠你的，从来没有哪一个同学会这么劳心劳力，为我做这么多事情。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呢？”
　　顾聂顶着自己的厚脸皮回答“所以，如此相欠，我自心安。”
　　夏川卿气结：“顾聂，你还有没有一点道德了？说句好听的人话会死吗？”
　　“不会啊，所以我翻译给你听。”顾聂接着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就因为我欠你千般，所以我相信你不会离开，而是会等着我一点一点把债还完。”
　　夏川卿恢复面无表情：“我觉得你应该改行出售情话，一句一块，保证能创收。”
　　“有道理，明天我就挂牌上市。”
　　“……”

　　顾聂没有进入省队的消息，慢慢的传了开来。化竞的一圈人，纷纷很是玩意儿的为之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之情。
　　看着熟悉的脸庞，听着熟悉的声音和不熟悉的话语，顾聂突然想到他在南师大宾馆遇到秦一一时发生的事情。那是秦一一说的，是他能拿到全省第一的夏令营成绩，然后还有一个，不是进入省队……
　　而是心想事成！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顾聂突然间想去找那个神神叨叨的秦一一，问问她口中那一个“心想事成”究竟是什么意思？
　　万一她就是一条人形锦鲤，岂不是赚大发了。
　　在顾聂思考的如何赚大发了的同时，夏川卿也在角落里和安自行聊上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的缘故，他们用的是电话。
　　随着手机的“嘟嘟”几声，对面的人，终于接了电话。
　　“喂，川川你找我有什么事啊？是省队，还是说什么国初？国决？我看初赛名单已经出来了，是不是省选也结束了？你那学生考的咋样？省队？”
　　“没有。”安自行长可裹脚的话到了夏川卿这里两个字就解决掉了。
　　“那你找我会是什么？不是化学吗？”
　　“不是。”面对安自行，夏川卿一如既往，惜字如金。
　　“你倒是说话呀，是嫌我烦了吗？”安自行再次嚷嚷起来，“我可忙了，现在每天早课也要上，晚自习要上，现在搞的每天晚上学到1:00多，早上那群人5:00就起了，我挣扎着爬起来，然后起来一杯咖啡肝一天，我觉得我要死掉了。”
　　“我和你聊的不是化学问题，先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清掉。”夏川卿停了一会，继续说：“你认真听。”
　　然后他就把他和顾聂之间自表白开始，到省选结束乱七八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换来了安自行意味深长的“呵呵”声。
　　接下来夏川卿说的，就叫他“呵呵”不出来了。
　　“问题是我觉得我也挺喜欢他的。”夏川卿说，“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向他解释。毕竟我说过，他进省队我就答应，可是他现在没有，我倒是有点后悔了。”
　　“你后悔啥呀？主动权在你这，你说答应他现在保证不会拒绝。怕什么！”
　　“出尔反尔，搞得太过狼狈了。”夏川卿笑起来，“听人说：谁付真心谁得输。看起来他比我先付出真心，但谁知道，究竟谁缴械的更早。”
　　“毕竟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他很适合我，我很喜欢他。”
　　“川川，你口味真重。”
　　“我还没有嫌弃过你喜欢萝莉，你怎么还嫌弃起我来。”夏川卿笑着回怼了一句，“你给我出出主意，该怎么办？”
　　“直接说，你和他都不是那种弯弯绕的人。”安自行给的主意简单粗暴，“你直接再跟他表白一次不就行了吗？”
　　“你是什么破主意？”夏川卿嫌弃道：“我不会表白。”
　　“没有让你用语言表白，你可以用化学嘛！”安自行再次出了一个馊主意。
　　但夏川卿听着，却觉得好像还有点可行性，感觉不错。
　　“谢了，再见，你还是继续去过你的朝五晚一的生活吧。”
　　“还有，祝你在大学找到一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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