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总想取我小命儿

作者: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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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耗


      几日后宫中传来了俞贵妃不慎失足落水的噩耗,没过两日又传来了静王景烨思念亡母过度一夜之间看破红尘剃度出家的消息。

      听闻此消息,景戎杵在亭子里吹了一天的冷风。

      九寸来来回回劝了十几遭终于在暮色渐浓的冷风中景戎回头看了九寸一眼,说了句他没听懂的话:“人都没了,还怎么当和尚?呵呵……”说罢像个脑袋有坑的疯子自顾自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不笑了,景戎看向九寸,眼尾泛红:“你说,可笑不可笑?”

      九寸不晓得自家主子在说些什么,愣了半晌嘴角扬起个干巴巴的笑,胡乱应下:“对,殿下说的都对。殿下,夜里风大,咱就别在这儿站着了,就是想站咱们回房里再站也行啊!”

      景戎嘴角似是被冻住了,要扬不扬的弧度看着有些古怪。他重新转过头去,看着结成冰疙瘩的湖面语调平静道:“你先退下吧,本王……待会儿就回……”

      九寸没再坚持转身嗖嗖跑开。

      入冬了,这天是真冷啊,冷得人心都凉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重新响起一串脚步声。脚步沉稳,自然不可能是九寸。

      “想站多久,我陪你。”顾衍行至景戎跟前,将人掰正看向自己,“可就算是站到春去秋来消失的人也不会回来,这个道理你都懂不是么?”

      “这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兽窟,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说赐死就赐死了,倒是无情得很。”景戎愣愣看着顾衍,眼睛都冻得聚不了焦。那可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虽不是亲的,可在他心里景烨就是自己的兄长。他冷笑一声,讽刺道,“也是,皇家的颜面自然大于天。”

      泪水无声滚落,景戎扯着顾衍的袖子失声痛哭。肩膀来回耸动,像个无助的孩子。

      一夜无眠。

      消沉了小半月景戎终于开始上朝,脸上却再也没了没心没肺的笑。

      下了早朝,荣仪皇后差人宣景戎去荟萃宫。

      景戎也没拒绝跟着内侍去了。

      到了荟萃宫,见了荣仪皇后,景戎恭恭敬敬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荣仪皇后不知景烨的事对景戎打击这般大,出事的这段日子景戎告了假把自己关在府里也不见客,就连她这个母后也不例外。好不容易等到景戎重新上朝,荣仪皇后心里头实在挂念这才遣人将景戎叫了来。

      “孩子,母后……其实……”荣仪皇后自知理亏,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没什么章法。

      景戎面无表情退后一步:“母后若是没有旁的事要说,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说罢转身径直往外头走去。

      “景戎!”荣仪皇后没想到此举会让景戎冷淡如斯,心里不由后怕,“孩子,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

      “为了皇位不是么?”景戎没有回头,声音淡到冷漠,“母后,儿臣不止一次说过,儿臣无心太子之位更无心皇位,更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坑害自己的兄长。”

      荣仪皇后见景戎说出这么不知深浅的话也有些怒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说到底,你和景彰才是亲兄弟,景烨他不是……”

      “在儿臣心中景烨永远是儿臣的兄长。”景戎正色看向荣仪皇后,强压住胸膛里那颗激动起伏的心,“太子之位母后还是另寻人选吧。”景戎不再停留毅然决然出了荟萃宫。

      出宫路上景戎遇到了在甬道上龟行的顾衍,顾衍状似极不经意一抬头就撞上了来人的目光。他冲着景戎弯唇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知殿下可愿同微臣一同出宫?”

      景戎微不可闻动了动唇角,说了个“好”字。心想,好在身边有顾衍。

      有他在,还好。

      回了王府屁股还没坐热,景和帝的口谕就砸进了庄王府。

      景戎只好拖着乏累的步子再次进宫,进了宫瞧见那张威严贵气的脸景戎头一回没有心生退缩,他直直对上景和帝的眸子道:“父皇宣儿臣进宫可是有要事?”

      景和帝约摸也没料到自己这个吊儿郎当惯了的儿子忽然有一日能如此正经同他对话,他面皮上隐有波澜,但也只是一瞬,那抹波澜很快便隐没在景和帝不怒自威的气势中:“寡人早前收到暗卫消息,说你沉迷男色。寡人本来不信,可最近寡人细细将你近来的行为分析了一遍,竟觉得此事有这可能。”

      景戎面色一僵:“父皇此话从何说起?”

      “曾有人亲眼所见天还未亮之时有男子从你寝宫离开,且不止一次。”景和帝起身,逼近景戎,“你母后在王府给你安排了不少通房侍妾,可据暗卫来报这段日子你从来未近女色,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隐忍克制实在说不过去。除非……”景和帝看向景戎,眼神里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景戎眉梢淡淡一挑,冷漠道:“回父皇这本就是没有的事,定是有人无中生有。”

      景和帝不紧不慢吐出一口气:“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不过寡人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是真是假寡人还分得清。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将那男子名字供出来然后乖乖听话娶个王妃回去寡人便当你这荒唐事从未有过。”

      半晌,景戎抬头,眼角居然带着抹不管不顾的笑:“不然呢?父皇要如何?”

      景和帝被他这态度气到,眉梢一凛,冷声道:“否则就将你贬为庶民逐出京都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好。”景戎痛快应下 。

      景和帝面色这才略有缓和:“那好,即日起寡人会吩咐你母后给你重新张罗婚事。”

      本就不喜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如今景烨成了朝堂斗争的牺牲品这让景戎越发厌恶朝堂上的一切,这样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更何况,他是断不会把顾衍给供出来的,死都不愿。

      “父皇怕是理解错了。”景戎无所谓笑了笑,“儿臣是说儿臣甘愿被贬为庶民,离开京都。”

      半晌,御书房里传出一声沉声低喝:“混账!”吓得站在外头当值的侍卫浑身哆嗦了好几下。

      当日景和帝便下旨将景戎贬为庶民,连缘由都没讲明,自然又是为了顾念皇家的体面。

      得知此消息的荣仪皇后一天之内跑了三趟庄王府,无奈景戎就是那倔驴谁都劝不动。

      后来顾衍也来了庄王府,得知景戎被贬的真相后转身就要去陛下跟前自首,还是景戎拼死将人拦下。

      两人商议好,待到顾衍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去殿下跟前辞官,然后两人一起游荡世间。

      对于这个提议景戎很是满意,五日后景戎拎着包袱架着马车离开京都,去了顾衍给他早就安排好的住处。

      住的庄子有青山绿水良田百亩,顾衍还雇了不少勤快的农户打理田地,景戎做的最多的便是躺平晒太阳顺便想想顾衍,每日雷打不动一封书信。顾衍回信也快,不出一日定会传来一封满含思念的书信。

      自然,他也不时给景彰写封书信。

      景彰心里一直念着景戎,回信一封比一封长。心中他写了母后是如何想念景戎,也说了父皇因为景戎的事盛怒之下病了,身子大不如前。

      景戎心里惭愧却无计可施,只能偷偷在民间搜罗名医悄悄托景彰将人带进皇宫给父皇医病。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父皇身子渐好,景戎心里的愧疚总算是减轻了些。

      一个月后,景彰来信,父皇已封他为太子。为了收拢人心,遣他去江南巡视灾情,即日启程。公务繁忙,但他言明定会和景戎保持通信。

      半个月过去,景戎从未收到一封景彰的来信。起初还想着景彰公务繁重定是抽不出空来写信,可这眼瞧着半个来月过去了,实在太过反常。

      更为怪异的是这几日顾衍的回信也明显慢了,以往一日一封的回信变成了三四日一封。

      心里挂念着顾衍也担心景彰,景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京都打探消息。

      行至皇城之下时正值正午,因为天灰蒙蒙的周遭一切都瞧着暗沉无光。皇宫外头挤满了围观的老百姓,今日的京都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景戎隔着幂篱同边上的老大爷打听:“今日怎么这么热闹,难不成皇宫有什么喜事?”

      老大爷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算是好事吧,总归老百姓们不用受苦了!前些日子噩耗连连老百姓们苦不堪言啊。”

      “噩耗?”景戎皱眉,“前些日子……什么噩耗……”

      “一看这位小兄弟就是外地来的对这京都的事情不了解,前些日子太子在江南地界被刺客所杀,没过多久皇后思儿心切也跟着去了。再就是五日前,有叛军逼宫逼得先帝吐血身亡,唉……”老大爷摇摇头有些怅惘,“你说这富贵窝里将养出来的人怎的这么不禁磋磨,说去就去了。”

      隆冬的天冷得厉害,西北风兜头灌进衣领人紧跟着就打了几个哆嗦。

      景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胸口像是瞬间被扎了上万个针眼,因着头脑混沌,他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嗓子发紧喘不上气。

      冷冽的寒风灌进肺管子里,像是一把杀猪刀生生刮过五脏六腑,疼得他额头直冒虚汗。

      老大爷以为景戎听得入了迷又接着道:“今日是新帝继位,也就是那伙儿叛军的首领,一个叫……”老大爷记性不好,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新帝的名字,“总之是个有权有势的。”

      景戎木讷抬起头看向宫墙之上,此刻众臣子正簇拥着一人走上城墙。那人头戴帝王冠冕,身披玄色腾龙冕服,举手投足间威势尽显,贵气天成,仿佛这所有的一切本该就归他所有。

      “顾衍……”

      “奥,对,对!”老大爷激动地一拍脑门儿道,“对,就是这么个名字,听闻新帝本是朝中重臣,与其父亲均手握重兵,这回造反一路顺畅无人能敌。”

      顾衍身居中郎将,统领皇家卫队。顾长儀官拜大将军,手握重兵。

      好一个里应外合。

      这么说来,景彰的死也和顾衍脱不开关系吧。

      景戎顿觉脑中轰隆一声,额上的青筋发疯了般肆意狂跳,天灵盖都被顶得生疼。他觉得似有蚂蚁在心尖儿上啮咬,身体有种说不出的痛,偏他头脑又格外清醒。在这种极致清醒疼痛的刺激下,景戎做了一件不管不顾的蠢事。

      他兀自走到宫墙脚下,扯掉头上的幂篱,冲着城墙之上那个金尊玉贵的人冷嘲一笑:“不知草民可有幸得见天子真颜?”

      这人,自然是见到了。

      城墙之上,两人相对而立。

      景戎冲着顾衍僵硬一笑:“顾衍,你好深的心机。所有的人都被你当做傻瓜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这皇位得来简直易如反掌。”

      顾衍抿着唇不说话,看向景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

      “也罢。”景戎往他跟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几步靠近城墙边上,笑了。从微笑到大笑,最后直接笑得前俯后仰仪态尽失有好几回险些从墙头上栽下去,顾衍不动声色往景戎的方向靠近一些。

      景戎还在狂笑,分明眼角泪水横流可脸上还是挂着抹近乎诡异的癫狂。忽然,他猛地回身一把把扯住顾衍的胳膊,然后转身从墙头一跃而下。不知是不是景戎的错觉,他总感觉顾衍没做半分挣扎相当顺从跟着他跳下了城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如此一般。

      刺骨的寒风贴着面颊呼呼刮过,刮得人面皮生疼。恍惚中,景戎似乎听到顾衍说了句“对不住”。

      阴沉了大半日的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在一阵冷寒的狂风过后落下了鹅毛大雪。雪花又大又厚入魔了般簌簌而下,只眨眼的功夫便在地上覆盖出一片冷冽的银白。

      两人快要落地时顾衍一个反转自己垫在了景戎身下,景戎疑惑看着他,嘴唇哆嗦片刻硬是没说一个字。

      “砰”地一声,两个人影哐得砸在地上砸出满地的鲜红。

      意识逐渐模糊,到了最后景戎只感觉周身是骇人的冷,冷到一颗心都结了冰。

      模模糊糊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咦?这新帝怎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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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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