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元鼎纪事

　　庄德妃对徐嫔百般包容千种照顾，在她坐月子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得了承启而疏忽于她，还把承启抱给她看过几次，但是都没有让徐嫔近身，怕她暴起伤人。

　　敏贵妃自从有了承启后，就几乎每天都要去照看他，逗他玩，看着他。与此同时，敏贵妃也接着自己的掌宫大权，准备着为大皇子承平做满月宴，还有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清凉宴事宜。

　　李云舒成了敏贵妃的左膀右臂，分担宫中纷繁琐碎的事务，从敏贵妃处学习复杂曲折的人际关系，像是哪位夫人喜欢的菜色点心，哪位夫人对什么食物香料过敏，哪位夫人和哪位夫人间夫家或娘家有旧怨，哪位夫人与哪位夫人是密友，这些夫人对子女的态度和方式，一些暗中流传却未必空穴来风的风言风语……这些重要且常人难以触及的秘密信息如潮水般冲进李云舒的脑子，被李云舒要求自己全部记住。

　　这些是敏贵妃这个阶级或者说是董家这个阶级看问题的视角，得到的信息，未必完满真实，却是李云舒看不到的。

　　盘踞历朝历代的世家，掌握着天下最顶端的权力和最肥美的收获。圣人说，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挑选任命这些士大夫的权力却在他们自己手里。

　　血脉联系和家族荣光是所有人人性里最优先考虑的选择，同族同姓同家，相识相系的“内人”总比“外人”来的亲密，挑选人才的成本也更小。因为共同的圈子里，从小到大的经历无法隐藏，更容易让挑选者了解他们的品行能力，而那些外人还需要考较德行才华，谁知道你是不是个伪装德才兼备实则无德无才之人？

　　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自家私心，世家们都会倾向选择将手里的重任和利益交给自家或是彼此的后代。

　　父传子子传孙，再优秀的血脉总会生出闲人，为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为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占就没的官位，为了家族的颜面和高贵，所有人都会对一些不该属于闲人的位置伸手，自家的闲人有了去处和朝廷的“抚养”，谁管那些只能抢这些位置的平民该怎么办。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开始的才德兼备的要求，也宽容成了对姓氏出身的要求。

　　你的出生决定了你的下限，再怎么纨绔废物再怎么无德荒唐，你都至少能混个这个官位，拿着朝廷的俸禄都能安稳地过一生。

　　你的出身决定了你的上限，再怎么清廉爱民再怎么胸怀天下，你都只能做个小吏文书，兢兢业业一生克己复礼也只是个小吏。

　　寒门出身的有识之士，要么屈服于现实中投靠世家子弟的门庭，为爪牙为鹰犬，被自己的主家带着鸡犬升天几代以后成为三流贵族；要么痛苦地清醒着明知命运而无法反抗，或浑噩或坚守地无名无分地过完一生。

　　这样的一代一代传承，只会让国家需要用越来越多的钱财去供养世家，沉冗的官员会出乱象，无德的官员会伤民心，与此同时，君王的权力也会被削弱，天子与臣子，在权力归属上永远不是一个阵营。

　　前朝文德帝，开前人未做之事，创科举之制，将选官、用人权从世家手中收回，开始突破门第姓氏的限制，用分科考试的方法来选拔官员，官吏名额按考试成绩择优选拔。为了不触怒世家反扑，前朝并不经常举行考试，录取的人也不多，而且也有很大比例是世家出身，就像只是一种心血来潮的尝试。

　　可随着时间过去，等到文德帝开创科举二十年的时候，民间和世家的新生一代都已经习惯科举的时候，科举的力量也无法遮掩了。世家惊讶地发现，组成国家基石的低级官位已经被寒门子弟攻陷，而他们还在慢慢组成寒门的关系网在向上反扑，杀不尽，除不绝，搞掉一个还有三个十个在等着抢这个萝卜坑。

　　世家选择了放弃那些位置，牢牢把握住执权柄的位置，坐稳指点天下的高度，繁琐劳累的事情有了源源不绝的寒门子弟可以指使，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为了政绩为了官位为了可能的升迁机会，自然会为君王为世家尽自己之力，让这个国家运转得更紧密更高效。

　　可世家终究不是傻子，天子已经表态，他们也不会任人揉捏。世家不敢抗衡掌握天下三十年的文德帝，选择了在他死后报复，下一任殇帝被世家里通外和，暴毙而亡。

　　前朝失鹿，天下共逐。

　　本朝太｜祖皇帝是当时的周家家主，金戈铁马几十年，打服杀服了天下之地，得立大楚。而太祖在立国之初，就定下了延续前朝科举的铁律，定下了三年一科举的铁律，杀了世家一个回马枪。

　　科举对于世家最可怕的不是会带来立竿见影的伤害，而是哪怕在征战四起的几十年里，各方诸侯画地而治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君王”或主观或被影响地选择了延续科举，这代表了君王的贤明，也得了属地的民心，因为无论何时平民出身都远远比世家的人数要多得多得多。

　　科举在文德帝将它推行开来的时候，就像燎原的野火般在百姓心里种下了出头的可能，在君王心里种下了集权的野望。

　　科举提供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一份野心希望。

　　世家可以改朝换代篡位弑君，也可以让百姓闭嘴，可他们永远没办法让人忘记存在的更好的选择，一旦有一点机会，科举就会在圣意在民间起复，人永远向着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科举就像吹入骨髓的春风，润物无声地改变着所有人的想法，从考试到分科考试，从寒门子弟才去参与到世家也送子弟博得功名，从选来的官员去向只有穷山恶水到遍布天下各地各级。

　　到皇上如今，科举已经是朝廷选官的重要制度，每次科举的三进士都为人追捧传颂，世家子弟也以科举文章来为自己赢得名望官位，科举出身的官员已经要按主考官和年次来区分同窗。

　　李云舒的哥哥李云睿就是元鼎元年的榜眼，如今为从四品辽东定安府知府同知；状元是安相的嫡长子安连兆，如今为正四品中书郎中兼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探花是礼部尚书孟鸿开的嫡出的三子，当年年仅十六的孟铭谦，现为正五品的国子监学士。

　　虽然选官还有推举为世家所用，官员升迁还掌握在吏部手里，朝中从三品以上没有一个寒门子弟，但正四品的各部郎中、各地知府、各寺少卿里，已经有星星之火在闪亮，正四品以下的各级官员里也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姓氏。

　　皇上想做的，大概是希望能将科举列为唯一选官的途径，将升迁的规矩打碎，让寒门出身的有能有德者不只成为国之基石还可以成为国之柱石，让朝廷里来来回回看腻的官员姓氏变得百花齐放，让任何事件发生政策提出时，臣子们的第一反应是此举是否为国有利而不是是否为家有利。

　　李云舒再怎么厌恶深恨皇上的凉薄无情，也佩服上一世他真的做到了现在看来如同梦境的事情，废选官推科举提拔寒门新贵，清苛税充常平仓缓轻民生负担，设政绩晋升削吏部独权……

　　这些改革都浸透了血，世家的血，新贵的血，权力的洗牌携着灭族的敕令而来。皇上和安相联手，借着科举的风势烧了许家的船，落井下石，赶尽杀绝。许家倒下的那一场屠杀就杀得天昏地暗，许氏同族加上九族以内无特赦者杀无赦，千余人排队砍头都足足砍了一个月，血染的京城百姓三个月不敢喝井水。

　　许相的倒下被认为是权力斗争的结果，世人没想到许氏的倒下只是个开头，对世家清洗的开头。朝中大权在握的各个世家，除了明确表明皇家直臣的葛氏，逐一被以各个理由或自相残杀同归于尽，或被揭发追责前罪处理，或悄无声息退出权力中心，无一幸免。朝中彻底进行了权力洗牌，皇上的心腹臣子，出现在朝廷的尖峰上弄潮。

　　皇后出身的安氏没有逃过，敏贵妃家的董氏也没有逃过。

　　许氏灭族后五年间，杨氏等围绕于安氏的世家一一或诛或贬，五年后，安相与长子安连兆以逾制谋反罪被下狱，结党营私，玩弄权术，大逆谋反，贪污秽民。早早就无力反抗的安家一夜之间倒了，安相及其子孙尽赐死，十岁以下男子和女眷充奴发配，皇后自尽在养心殿外，嘉妃“被”自尽去陪伴皇后。

　　唇亡齿寒，许安皆灭，皇上又不允许镇国公乞骸骨，董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选择了逼宫。可董家的军权早被分得七零八落，加上葛氏的禁卫军，董家的逼宫注定失败。董家，诛九族，当时已经是庄贵妃的董玥雨被赐死，尸骨扔到了宫外的乱葬岗，连草席都没有。

　　之后，李云睿成了新的中书丞相，在李云舒满心以为自己要当上皇后的时候，她成了端贵妃，端皇贵妃，然后因为皇上新宠的贵人的一句“皇贵妃有杀臣妾之心”，被贬冷宫庶人，然后是紫月的死，最后是她自己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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