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

　　地窖的门很矮，赵连勤每次进去的时候都要猫着身进去，算不上很方便，但是他却很乐意去。
　　他给自己打了一杯葡萄酒，入口香滑，到了胃里暖融融的，然后整个口腔都充斥着淡淡的水果味，好喝极了，他喝了一杯打算再打第二杯的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要喝吗？”
　　“不，我不是来喝酒的。”
　　“噢，这里除了酒就只有我了，”室内昏暗她不会看到自己脸红的样子，赵连勤状着胆子逗她，“那你就是来找我的了？”
　　“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清楚。”
　　“先等一会，让我喝完这杯你再说。”
　　他喝东西的速度不快不慢，喉咙吞咽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地窖里盘旋，周安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到声音没有了，却是他自己先说话了，“我已经替你骂过乔定了，放心，他以后不会那么跟你说话了。”
　　“没事，而且他也没说什么。”
　　赵连勤摇了摇他的空杯子，“你真的不喝一杯，葡萄酒酿得很好，现在比之前要好喝很多。”
　　“不了，”周安看到他又想去斟酒，皱了皱眉，“你也别喝了。”
　　“嗯嗯，不喝了，我最近确实好像喝得太多了。”
　　“你家里都装修完了吧？”周安在那里住了几天，她不知道那座房子是按照谁的想法装修的，反正和以前那个朴素的样子天差地别，她走到大厅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她看到了门外那棵石榴树后才反应过来。
　　“差不多吧，还有几件家具没有送过来，你觉得装修得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
　　有细碎的声音发出，赵连勤左看看右看看，“这是什么声音？”
　　他一问那声音就消失了，于是赵连勤就知道弄出这个声音的人是谁了，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出这个声音的，所以仔细地在她身上找，周安被盯得不舒服，微微侧了侧。
　　“你不想我继续住在这里了，是吗？”
　　她贴合的嘴唇松了松，赵连勤等着她说活，可是她没有说，松开的嘴唇很快又闭合了，她应该很为难的，她的性格让她说不出赶人的话，可是她的心里又是那么想的，该有多为难呢，自己也一样啊，他从来没想过要用钱去换人，可是他就是那么做了，他也很为难，赵连勤苦笑，“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乔宅，也不要管我的事，我求你了。”
　　“等等，你等等，你先别走，”赵连勤这么说她就真的没走了，定在那里一步也没有走，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摸到没有？这个疤是那个女人用铁架打的，就算你再怎么…….再怎么那个他，你们都是不可能的，你不怕吗？她会打你的。”
　　那个疤并不是平滑的，所以周安一摸就摸到了，它和其他平伏的皮肤不一样，它是凸起来的，她的指尖刚挪动了一下便又被他拽紧，灰暗的房间里他的眸子很亮，
　　亮得周安心惊肉跳，她连忙把头低下，“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我说的是，”周安把手收了回来，“我说真的，你别管我的事情了。”

　　何书文前段时间被人事部经理拉着到处去招聘，回到G市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周安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一整天都站着不给吃不给喝的，我差点就要晕过去了，那活简直不是人干的，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啊？不会吧，怎么可以不给喝不给吃呢？”
　　“说是要我时刻保持着五星级酒店最好的服务状态，喝东西怕把口红喝没了，吃饭怕把我的小肚子吃出来，你说他们那些人是不是太变态了？”
　　周安推着购物车来到零食去，看了看，抬手拿了一包薯片，谁知道紧接着同一牌子的几包薯片扔在了车里，“你也真是的，一包够谁吃啊？你吃还是我吃？”
　　“抱歉，最近比较穷。”
　　“又想唬我是不是？我才不上当。”何书文白了她一眼，三两下就把车子里的东西增高了一层。
　　“我们吃不完这么多东西的，别浪费了。”
　　“吃得完，太吃得完了，你看我的脸，都瘦了一个圈了，再不吃点东西，我都要升天了！”
　　“如果真的能升天，你想做什么神仙？”
　　“哈？”何书文觉得自己的脑回路真的跟周安不是同一个频道的，明明刚才她们在说的是吃东西的问题，怎么一下又跳到神仙那里去了？她找话题的角度跟她的口味一样忒奇怪了，“做什么神仙？人我都还没做够呢。”
　　“这样啊。”
　　“嗯。”
　　买完零食她们又把车子推到日用品区，何书文用手肘碰了碰周安，“你怎么了？”
　　“我？我挑拖鞋呢，家里那双拖鞋太滑了，你说哪双好？”
　　“随便吧，两双都差不多，就这双黑的吧，”何书文拿过她手上的黑色拖鞋后继续追问，“你真的没事？我怎么总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乔宅那些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了？”
　　“没有，书文，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他们不是那种人。”
　　“好吧，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之腹好了，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事？”
　　“砰”的一声，购物车被撞离了手，何书文看着转来转去的车子呆了，中午时候，商场并没有多少人，空旷到绝对不会出现车撞车这种情况，而且当时另一辆购物车是从侧边撞过来的，她根本就可以看到她们的，这是故意的，百分之两百是故意的，“诶，你这个人…..”
　　“周安？真的是你啊，刚才我在那边还不敢确定，哎呀，我走得太焦急了一时收不住脚，撞到你车了，哈哈哈，不好意思哦。”

　　老朋友续旧一般都有很多话要说，何书文摆摆手便走到对面的一家小馆子，“你们慢慢聊，我去那边坐坐。“
　　“待会我去找你。”
　　“好，不急的，我正想吃点东西呢。”
　　等到周安的目光从她同伴那边转过来后，柳清清打来了包包，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周安面前，“这个东西还给你。”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安看了那个小盒子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柳清清笑了，她笑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睛弯弯的，眼睫毛翘起来，很可爱，可是周安也发现了她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她把一头瀑布般的头发剪去了，只留着利索的短发。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头发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和烦恼有关系的，柳清清剪去了她的长发，是不是想让她的烦恼随着那发丝而去呢？真的可以吗？周安忽然很想问问她。
　　“干嘛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的脸上已经有几条鱼尾纹了，可是你不至于认不出我来吧？”
　　“没有。”
　　“是没有鱼尾纹还是没有认出我？”
　　周安看着她紧张地压眼尾的动作笑了，“我认得出你，你也没有鱼尾纹。”
　　“少哄我了，我家里有镜子的好不好？”
　　“你眯着眼睛去看镜子肯定有啊。”
　　“好像有点道理。”
　　“反正我是没看到你的鱼尾纹。”
　　柳清清咯咯都地笑了起来，“周安你总是那么会说话。”

　　她们就跟真的好朋友续旧一样从过去聊到现在，从对方的工作讲到对方的家庭，当周安听到柳清清已经结婚的消息后她道了恭喜。
　　“谢谢啦，你也抓紧吧。”
　　“我尽量。”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柳清清伸手在小盒子上面点了点。
　　“什么人？这个到底是什么？”
　　“哎，看来你是真的忘了，你自己打开看吧。”
　　小盒子的扣子用的是暗扣，周安花了好一些时间才找到了打开它的方法，里面放着的是一条手链，银白色的，细细的，看起来是小女生用的东西，链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周安拿了起来。
　　——明年今日，我和你一起去看石榴花。赵连勤——

　　周安想起来了，这是她生日那天赵连勤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回家后她和高登大闹了一场，再后来，再后来她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那天我去劝你，这个盒子从你身上掉了出来，打开后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因为看了这个，你才让高登追我的？”
　　柳清清有些惊讶，“你知道那件事？”
　　“嗯。”
　　“好吧，确实是这样，我实在是太生气了。”
　　“你……”
　　“不，我不是因为他喜欢你而生气的，”柳清清好一会没说话，她从购物袋里撕开了一包巧克力，扔进了嘴里，周安看到她的舌头被染成了褐色，“我是气你，你是我的好朋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却不告诉我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一个笨蛋在耍。”
　　“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根本就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没想过，我干嘛要去想这些事情？当他把礼物给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这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那天发生太多事情了，高登……你也知道的。”
　　“有没有高登的事情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周安，或许你自己没有发现，可是我知道，只要是私密一点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告诉别人的，就像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的身世一样，当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像你坦白了你却总是留了一线，你不相信我。”
　　她怪自己没有跟她讲身世，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她一直笑着对坐在车里的自己挥手，她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怪自己了吗？
　　可是她能跟她说什么？说她是乔家的私生女？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这么承认过，即使是私生女这个身份，她也没被承认过，她唯一一次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还是高奶奶告诉她的。
　　柳清清忽然拍了一下桌子，“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说说现在吧，我前几天遇到赵连勤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他不仁我不义，本来我是想把这个小盒子还给他的，既然他那样对我那我还还什么呢？不止不还我还说了一些话来气他，哈哈，估计他现在不会很好受。”
　　周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不会喜欢他。”
　　果真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你们说话就说话，做什么一定要扯到我身上去呢？周安扶额，“你们真的……”
　　“很烦是不是？”
　　“是。”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嘛？”
　　见她一直不啃声，柳清清试探地再问，“还是，其实你喜欢的人是高登？”
　　“小盛的事情你知道吗？”
　　她文不对题地问了这么一句，柳清清愣了一下点头，“我回过一趟西街，真的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物是人非，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你怎么想的？”
　　“什么？”
　　“赵连勤还是高登，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我自己。”
　　“去你的！我问认真的。”
　　周安摊手，“我也是认真回的。”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柳清清一个人在吃巧克力，到了后面不知怎么的周安也吃了起来，她们一边吃一边说话，很快，一整排巧克力就吃光了，柳清清看到空掉了的包装盒不敢置信地说：“完蛋了，我什么时候吃了那么多的？我还在减肥呢。”
　　“有一半是我吃的。”
　　“又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根本就不喜欢吃巧克力，就算吃也是勉强吃两口，还一半？说大话你都不脸红的？”
　　“锻炼出来的。”
　　“你没事锻炼这个干嘛？”
　　“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人相互瞅了对方几眼，呵呵地笑了起来，柳清清先说话，“这些年我认识了很多人也交了很多朋友，不过我发现，还是和你聊天最有意思了，如果我们不是情敌的话，那该多好啊。”
　　“提醒一下，你已经结婚了。”
　　“一时情敌，一世也是情敌，我结不结婚都一样。”
　　“哪儿来的结论？”
　　“我自己总结出来的。”
　　周安笑了，从相遇的那刻直到现在，她这次笑得最开怀，”柳清清，你真是太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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